第7章 螳螂

    陆琚一直向下滑，下水道仿佛没有尽头。

    通道内没有想象中的潮湿，空气干燥，四壁光滑，直直向下，手脚没有攀附的地方，陆琚努力了很多次都没办法停下来。

    不久后，陆琚终于感觉到平缓，速度开始放慢，又过了大概一分钟，他停了下来。

    还未高兴多久，眼前的一幕让他呼吸停止。

    距离脚尖约莫三米远的地方，有许多闪着荧光的小点在移动，悉悉索索的声音非常耳熟，就像是寄生蛊用腹足缓慢移动的声音。

    黑暗中听着，毛骨悚然。

    陆琚身上携带着从程大谷那儿得到的小手电，但他不敢打开，怕打开了就惊扰到这些地下的“幽灵”。

    一个小小的身体滑到了身边，神情冷漠的赵丹奕站了起来，小手拍拍身上的灰尘。

    陆琚：“……”

    搞得他没有见过世面一样。

    “我艹，你怎么下来了！”

    赵丹奕：“嗯。”

    “嗯什么啊，这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吗，都让你跑到车里面去！”陆琚暴躁了，他压着声音低吼，他一个人还可以想办法脱困，带个孩子不是胡闹吗。

    赵丹奕，“嘘。”

    陆琚，“……你。”

    赵丹奕再一次，“嘘。”

    陆琚不甘不愿地闭上嘴巴，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更不是教训弟弟的时候，伸手去抓赵丹奕却抓了个空，赵丹奕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原先的位置，往闪烁的小点那边移动。他的手上，层叠的肥厚蘑菇上蒙着莹润的白色微光，定位着他的方向。

    陆琚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下水道内的空间意外的大，别说小个子的赵丹奕了，就连陆琚都可以微微弯着腰直行。他轻手轻脚地向赵丹奕靠近，必须在毛手毛脚的小孩子靠近那些寄生蛊之前抓住他。

    赵丹奕停了下来，陆琚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

    赵丹奕忽然说：“手电。”

    “别添乱，我们找办法离开。”

    赵丹奕，“需要光。”

    稚嫩的声音在此刻竟然有了不容置疑的威严，陆琚眉头微蹙，心头划过一抹异样。

    也许应该按照他说得来。

    陆琚拿出了手电，清脆的嗒，凝成一束的光出现，眼睛有片刻的不适应，飞快地眨动两下，待看清光照下的情境后，他差点儿忘记呼吸。

    光之所及的空间内，无数的寄生蛊动作迟缓的移动着，它们身上一节一节的缝隙处长着白色的菌丝，菌丝生长快速的已经长成了肥厚的蘑菇，就和赵丹奕手上捧着的一模一样。

    长着菌丝的寄生蛊失去了攻击目标的能力，安静的就像是羞答答的小姑娘低垂着头，羞于露出自己丑陋的口器。

    寄生蛊寄生。

    蘑菇寄生寄生蛊。

    陆琚脑海中浮现出如上信息。

    为什么赵丹奕会随身携带同款蘑菇？

    紧接着疑问就和杂草一样在心头落地生根，疯狂生长，让他大脑过热，耳边嗡嗡作响。

    不，这不是他的幻听，是从地下传来的声音。

    他不由得将手电对准了他们脚下，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很快，无数菌丝犹如泉水一样喷涌了出来，瞬间将赵丹奕吞没。

    陆琚身体比脑子反应的要快，扑了上去用力地抱住了赵丹奕的身体。

    菌丝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连带着他一起被裹住。

    独属于菌菇的木质味道涌入口鼻，抱着赵丹奕的陆琚想，自己对这个小弟弟真是仁至义尽了，以后弟弟不孝顺他，就抽死他。

    菌丝蒙住了双眼，陆琚失去了意识。

    ······

    “牛肉面，十块钱一大碗。”

    “铁板饭，加两个溏心蛋。”

    “什锦炒饭，多放虾仁啊。”

    “肉丸砂锅，不要辣，多醋。”

    “不要香菜，鸡蛋灌饼加双倍香肠。”

    学校食堂就在眼前，陆琚却怎么都走不过去，饥肠辘辘却只能够听同学们的声音望梅止渴。

    什么时候食堂门口前的路那么难走，他费力地移动着但没有更近一分。

    陆琚猛地睁开双眼，食堂的倩影骤然消失，看到满山满海一般的蘑菇还有点儿懵，嘴巴动了动，发觉自己嘴里也有一片蘑菇。

    “吐吐吐。”陆琚用力地吐了出来，吐完了竟然怅然若失，舌头不自觉地动了动，觉得还挺美味的……

    蘑菇炒肉片，蘑菇汤，应该不错。

    他陷在白色的蘑菇里，一朵蘑菇的光很淡很朦胧，成千上万数之不尽的蘑菇聚合在一起，微弱的力量能够擎天。

    手上还握着个东西，是赵丹奕从不离身的蘑菇。

    陆琚站了起来，期间不知道踩碎了多少蘑菇，木质的香味在空气中越发浓郁。

    看到远处，陆琚震惊。离他越远，蘑菇越大，最最边缘处一幢四五层楼高的蘑菇盎然而立，层叠的菇片似巨人的手脚，那是一位沉默的巨人以轻蔑的姿态俯瞰着渺小的人类。

    陆琚本能的觉得腿软，是血脉中对巨物的臣服。

    他看到了一道赤|裸上身的挺拔修长的人影站在巨大蘑菇的跟前，他仰头看着蘑菇，脊背挺直，背部肌肉充满了力量。

    陆琚有种感觉，男人不是在仰视，而是以平等的姿态和巨大的蘑菇对视。

    他们势均力敌，形势胶着。

    陆琚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他焦急地左右看着，不知道赵丹奕那倒霉孩子掉哪里了！

    忽然，身后有轻微的声音传来，他以为是赵丹奕，扭头看过去看到一只巨大的兰花螳螂，淡粉色，镰刀手，三角头，比他高大两倍。陆琚毫不怀疑，兰花螳螂的镰刀手轻轻一挥就能够收割掉自己的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陆琚拔足狂奔，拿出不输于高考体育考试的劲头朝着男人跑去。

    好歹都是人类，看在同胞的份上共同对敌。

    兰花螳螂很漂亮，秀气精致，但放大之后只余下恐怖。

    它速度很快，背后还有透明双翅，犹如戏耍小宠物一般追赶着陆琚。

    每每感觉螳螂刀贴着头皮削过去了，螳螂就停下来，看陆琚跑远了再追，如同一只恶劣的猫，在吃老鼠之前还要玩一玩

    陆琚在蘑菇之间狼狈地跑着，他没有跑直线，Z字型移动，打扰了螳螂逗弄猎物的好兴致，发出不爽的叫声。陆琚向前一扑，再一次躲过了螳螂的攻击，爬起来同时看向螳螂，发现螳螂对靠近巨大蘑菇有着忌讳，身影明显迟疑了下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陆琚闭了闭眼睛向前冲。

    “救命救命。”狂奔中的陆琚用力地抓住男人的手，在这儿出现的人类肯定不是普通人，一定要帮帮忙。

    男人下盘很稳，不动如山，因为惯性停不住脚的陆琚猛地顿住，他下意识地看向男人，对上了一双古井无波的幽蓝深眸。

    棱角分明的脸庞，精致的五官，立体的眉眼，一双深邃的眼，如果赵丹奕长大了绝对是这个模样。

    “赵丹奕！”陆琚脱口而出。

    然后就觉得自己傻了，怎么可能刚才还小小只的孩子一下子就长成了挺拔伟岸的男人。

    神情冷漠的男人缓缓移动了视线，落在了陆琚的脸上，幽邃的眸子深处情绪不断挣扎。

    “螳螂！”

    陆琚来不及多说什么了，他拉着男人往前跑，但男人脚下仿佛生了根，动都不动。

    螳螂身后的透明双翅翅尖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被猎物挑衅后的恼怒让它忽视了对巨大蘑菇的畏惧，冲了过来。

    陆琚急死了，没想到小的赵丹奕没有找到，遇到个神似的放大版也是个木头，他上辈子欠了这张脸什么啊，这辈子要这么折磨他。陆琚用力跺跺脚发泄心中愤懑之后就向前冲，环腰抱住男人企图用这种方式带着男人一起跑。

    靠近后陆琚发现，他已经很高了，男人竟然还要高他半个头。

    “奶奶的，皇上不急太监急，我特么的心为什么这么软。”

    拦腰拖着的方式凑效了，男人双脚踉跄了一下，跟着陆琚动了起来。

    陆琚心中一喜，他看向男人，男人恰巧也看向了他，浓密的睫毛轻颤，深藏在眸子中的情绪如破开冰湖的春水荡漾开来。

    “陆琚。”

    声音低沉好听。

    陆琚，“！！！”

    男人：“我不是小孩子。”

    陆琚愣住，同样的话赵丹奕说过，小小的孩子说起时，是装大人的倔强，男人说起时是重复强调的允诺。

    螳螂追来，它不攻击男人，就朝着陆琚下手，巨大的镰刀垂下下落，陆琚勉强躲开，这一下耗费余下的力气，他几乎是贴在男人的怀里面躲避喘息。

    狼狈的他无暇多想男人这么说的用意。

    螳螂不放过他，继续攻击。

    每一次角度都很刁钻，就盯着陆琚不放，就算是陆琚有男人挡住了绝大部分攻击依然没有用，很快，他手臂上就挂了彩，鲜血刺激着螳螂更加卖力的攻击。

    陆琚左右躲着，男人动都没动。

    “你倒是动动啊。”陆琚大喊着。

    男人轻笑，冷漠的面具裂开，陆琚仿佛窥探到了一点真实。

    他掰开陆琚的手指，伸手按住陆琚的肩膀用力地推了出去，随后他转身朝着螳螂冲了过去。

    男人拥有高超的作战素养，赤手空拳与螳螂打斗丝毫不逊色。螳螂不过是拥有一腔莽撞，仗着身高巨大碾压着矮小的人类，但在男人的攻击中所有优势都被压制，透明的双翅翅尖摩擦，螳螂发出刺耳的叫声。

    陆琚踉踉跄跄停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男人。

    他看到男人揉身躲过螳螂的劈砍，脚下几个踩位就到了螳螂身后，大手以迅雷之速抓住了螳螂的翅膀撕扯，那是螳螂覆甲的全身中唯一的弱点，螳螂仰天痛苦地叫着。

    就在此时，木质的味道在空气中飞快地浓郁。

    陆琚抬头，透明的菌丝犹如飘带一般婉约垂落，像是飞天臂膀上挽着的披帛，落在陆琚的身上轻盈而无害，但落在赵丹奕的身上就是钢筋铁爪，直接就刮下一块血肉，连带着阻碍男人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