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欢犹在梦中,一路上三人不语,心思各异。
府里负责分发月钱的媳妇过来回崔夫人沉欢三人月钱问题。
崔夫人沉吟片刻,“如意如心定为二等,来了几个月就按几个月放月钱,那胖的丫头既然提了大丫鬟自然按规矩来。”复又想到这几个阴女之后是要做药引子的,指不定也活不了几个月,遂补充道,“即是忠顺伯府送来的,我也承个情,按规矩基础上再额外增加一倍,当为我儿积福了。”
那媳妇心里暗暗吃惊,嘴里忙称是,诺诺退了。
平妈妈与她向来亲厚,开口道:“夫人这是何故厚待那几个卑贱的丫头?”沉欢算是提了大丫头,如意、如心二等丫鬟都排不上号,怎的发放如此多的月钱?
崔夫人微微一笑,“小门小户出来,自是没见过此等月钱,我侯府却不缺这么一点,这阴女我有大用处,可得暂时留住了。余仙人要挖她们的心头肉,须得给我好好养着。”
买命的钱,两倍不算多。
于是,试用期工资发下来,沉欢三人震惊了。
她擦了擦眼睛,疑是自己看错了。伯府薪水x2。真的X2。
如意、如心激动得浑身颤抖,她俩被牙婆买走各卖了十二两银子,还算身价高的。这月钱怎的如此丰厚?
两人各分了一吊钱。
如意痴痴地摸着那一吊钱,奴婢尚且如此,那府里的主子该是何等风光,就是妈妈们也都是绸缎裹身,好不气派。
沉欢也激动,这工资水准快赶上妈妈待遇了,自从贿赂莲蕊之后,她的体己银子都快花光了,这月钱简直是黑暗中的曙光。
但是……等等,为什么崔夫人发放如此之高的月钱给自己?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沉欢一时间很忐忑。
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沉欢决定暂时放弃思考这个问题,美滋滋地收了。生平第一次觉得跳槽到这侯府其实还是不错的。
是夜,负责给世子铺床值夜的大丫鬟幻言领着沉欢、如意、如心三人入世子寝房伺候。幻言、沉欢主打,如意如心辅助,其余丫鬟婆子打下手不一一细表。
到此刻,沉欢才算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进入世子的私人房间。房间内正面陈设着一副先朝名士的《林壁游山帖》,书的是狂草,笔风劲道。左边立着黄花梨雕仙鹤纹屏风,屏风上是当时最精贵的双面绣,不过绣的图案却略奇怪,竟是一片暗沉沉的乌云状雾霭,大团大团,用的是缂丝银线,色泽随光线变化不断。右边的暗几上陈列着怀远白灵璧,乃石中珍品,纹路天然,色泽淡雅,观之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这是世子房中每日必点的定魂香,名贵无比,堪比黄金,切忌看护周全。”幻言指着香几上立着一个黄铜雕盖宝相花三足香炉,给三人交代。
沉欢细细闻之,果然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四周,不浓郁,不似白檀雅,也无伽罗的厚重,像是特制的药香又透着股清味幽远。
沉欢连忙应是,一一注意陈设的位置,物品的摆放及使用,暗暗记在心间。
越看越咋舌,这屋子之精美堪比王孙。
幻言抱着被子在世子床下铺了地铺,沉欢连忙过去帮忙,如意、如心,一个铺前面,一个铺后面,又在外间炕上铺了床铺,总算弄完。
只是如意一边铺,一边往床上好奇瞄。沉欢也瞄,不过瞄得比较隐晦,她看到世子着白绸里衣,那丝织纹路甚是奇特,不像普通的织物。
时值初春,夜间甚凉。沉欢眼尖地发现世子身下却铺着席子,那铺席全是羊脂白玉切割成一指长方形小块,通体无一丝杂色,一块一块串连,形成了一张玉席。
此刻寝房只有微弱烛光,那珍珠色泽的玉席如夜明珠般隐隐似在自己发光。
“此乃侯府传家至宝,冬暖夏凉,御医说世子躺在这玉席上,方可防止不生褥疮。”
“冬暖夏凉?如此神奇?”三人都吃惊得很。
幻言知道沉欢是伯府来的,也知道她以前就是大丫鬟,今夜就是想压压她的气势,“昌海侯府不比其他勋贵,历代入府的奶奶们均是当朝顶尖贵女,这玉席是当初老祖宗陪嫁过来的,乃开朝皇帝御赐。不信可以一摸,不过切记不可碰到世子爷。”
三人对望一眼,沉欢瞅着有点像金镂玉衣,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最边上的一块,立即瞪大了眼睛。
居然真的是温热的,类似电热毯的温度。
太、太奢侈了!这宋衍屋子里均是顶尖货。
对比她从出生到现在睡的那种冷板子床,差别不要太明显。这万恶的阶级社会,顶尖贵族和下级庶民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幻言看三人土兮兮的样子,自觉差不多了,才得意道:“世子曾言,世间之物,若取则只取魁首,取次不若不取。制敌之道亦是如此,既夺则要夺人首级,捏蛇则要捏之七寸。”
沉欢冷眼旁观,唷。还是个迷妹。
爱享受就明说,黑暗道理还这么多。
上半夜,平安无事过去了。
幻言、如意、如心均呼吸绵长,沉欢却睡不着。许是不习惯的缘故,她爬起来坐在楠木攒麒麟纹床榻的踏步上,呆呆地望着床上沉睡之人。
夜深人静,无人在侧,沉欢才敢仔细看看世子的模样。
宋衍的眉眼极俊,每一个五官都似恰到好处,乌发如鸦散于床榻,长长的睫毛下有一片阴影,不知道这双眸子如能睁开将是何等摄人心魄的模样。
想起前世那惊鸿一瞥。那时她苟延残喘,命在旦夕,他马过长街,风流恣肆。如今两人却反了过来,她养得白白胖胖的,宋衍却清瘦羸弱卧于病榻。
沉欢禁不住感叹,可见世间事均无绝对。
感叹完毕沉欢就很快睡着了,她在梦里数钱,一串一串,一锭银子,一锭银子,买了房(宅子),买了车(马车),攀上CEO(入赘一个英俊夫君,还小有官职),走上人生巅峰。
这才叫人生啊……她在梦里咂了咂嘴巴。
梦里她成婚了,对方果然年轻英俊还是入赘,正在喜刷刷拜堂,忽然门外婆子大嚎,“世子爷来啦——!世子爷来啦——!”叫声凄厉,犹如索命。
只见一朱服美男子上来就是寒光一剑,她那拜堂的夫君霎时间就化作烟雾烟消云散了。
梦里沉欢吓尿了……她的英俊夫君,她的入赘……
那杀人的朱服美男子眉眼带着温柔的笑意转过头来盯着她,犹如蛇盯着青蛙。
那脸庞赫然就是今天见到的昌海侯府世子宋衍。
你你你,沉欢抖得像个鹌鹑。
“绵绵,怎不唤我容嗣了……”那人笑得好不温柔。
“世子梦靥了——!!世子梦靥了-----!!!”又一声凄厉的嚎叫刺破耳膜。沉欢被疯狂摇醒,耳边传来幻言带着哭腔的尖叫,以及如心焦急喊她的呼唤声。
“幻言姐姐!世子、世子、怎的忽然这样了!!怎么办?怎么办??”如意惊慌失措的声音传到耳边。
沉欢一个鲤鱼打挺,一坐就起来了。如心没想到沉欢一身肉还这么灵活,愣住了。
“世子、世子——!世子爷怎的忽地梦靥了——!”幻言伏在床边,吓得语无伦次,冷汗一颗一颗冒。世子已经许久不再梦魇,今夜怎会突然如此?
这无意识之人,摇也摇不醒,怎、怎生是好?
梦魇?沉欢转头细看,只见世子眼皮颤动,左边肩膀连带手臂也似在发抖,这会竟是有抽搐现象,再一看那被子下的左手,似乎都是弓起的。
这响动早已惊动了幻洛和平妈妈,屋子里瞬间挤满了人。
世子呼吸急促,往日梦靥最厉害时也不过呼吸变粗,像这般手臂抽颤却是从没见过。今夜忽然发作这样严重,众人不通医理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马上去禀夫人,递牌子进宫请丁太医!”平妈妈吩咐身边一个妇人。
负责值夜的幻言一听到禀夫人,瞬间满脸苍白,嘴唇发颤,冷汗打湿了里衣。
“妈妈——!妈妈——!奴婢求妈妈开恩,饶了奴婢,妈妈——妈妈———!”幻言大哭扑倒在平妈妈脚下,如果请了夫人,只怕今夜就是她的死期。
“你这杀千刀不中用的小蹄子!还有脸提!!”平妈妈厉声喝道,此刻本来就心中焦灼无比,幻言还惊叫哭闹。
平妈妈心中戾气盘旋,一脚就给幻洛踢过去,直踢到幻言胸口,把幻言跌了两米远。
幻言嘴唇乌青又挣扎着爬过来,抱着幻洛的脚,像抓着救命稻草般哀声祈求,“幻洛姐姐,幻洛姐姐,救命啊——!救命啊——!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崔夫人和平妈妈对伺候不力的下人从不留情,不是杖杀就是发卖,如果今夜夫人定她伺候不力,她就必死无疑了。
幻洛脸色难看,世子梦靥从未发作如此厉害,如果今夜值夜的是她……只怕……
沉欢从幻言的惊声哭叫中恐惧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这不是单纯的一次世子疾病发作,这简直是死神的□□,指针指到谁,谁就是那个丧命之人。
幻言反应如此强烈,那就证明,世子或许每次发病,都有无辜奴婢被牵连。
世子若是不好了,只怕这屋里几个人都难逃一死。
冷静地用毛巾给世子头上拭掉冷汗,沉欢眼睛死死地盯着被子里那仿佛弓起的手臂。
久卧之人,如不固定时间翻动,血液循环不畅,也会肌肉僵硬诱发痉挛。
世子不容奴婢随意触摸,一概翻身擦拭涉及触碰都需禀报平妈妈。
沉欢看向平妈妈,恰巧平妈妈也在看她。
下拉的法令纹让平妈妈脸上的戾气愈加明显,浑浊的目光带着嗜血的打量。沉欢本能地从那眼睛里读到了信息,也读到了自己的结局。
当场杖杀谢罪。
她的心沉到谷底,一片阴冷。
此时不博更待何时?
沉欢“嚯”地抬手,一把掀开了盖在世子身上的被子!
四周惊呼骤起,一片哗然。
世子贴身大丫鬟,高危工种--五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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