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言这两日,越想越不对劲。那日她气得够呛,觉得沉欢连累众人不说,还死不承认。
冷静了几天,她觉得这定魂香透着股诡异,特别是今儿偷偷听到幻洛在崔夫人面前那一通置人于死地的言论。
她顿生唇亡齿寒之感。
幻洛如此不遗余力,手段毒辣,哪里还有素日的姐妹情深?
海棠捏了捏她的手,示意不要声张。
几个涉事的大丫鬟并沉欢,一起进了崔夫人房间。崔夫人目光如电,扫过沉欢,见她面色如常,倒是镇定,心中也有些疑惑。
“奴婢有些话想问问如意妹妹。”沉欢跪在崔夫人面前,身体挺直,直视崔夫人眼睛。
“你问吧。”崔夫人将书置于炕几上。
“敢问如意妹妹,何以断定这书是偷的?”沉欢嘴角带着笑,可如意怎么看都觉得是嘲讽。
“这书入府之时没有,何以后面忽地冒出来?且被我们瞧见一次,为何之后从未出现?”
沉欢拍了下手,“敢情妹妹这脑子甚是好使,但凡没见过后面才看到的俱是偷的,那这侯府奇珍异宝如此之多,都是偷的不成?”真是贼逻辑!
“你!!!”如意气得一脸通红,“幻洛姐姐已经清查过书房,书房确有遗失!”
沉欢转头,对着幻洛,“幻洛姐姐,妹妹也有几句话想问。”
幻洛岂容沉欢有翻身的机会,肃穆道:“沉欢妹妹,夫人面前岂容你强词夺理!你偷香之事人赃俱获,这世子书籍竟趁我不备窃取钥匙擅进书房,你该当何罪?”
平妈妈恐这些拉扯之事,牵上自己,不禁冷喝,“人赃俱获还不知悔改,问这问那,你是官大人不成?夫人我看拖这贼奴婢出去,免得叨扰了您的清静!”
“夫人!!平妈妈!!”沉欢猛地抬高音量,“奴婢有证据证明此事非奴婢所为,且事关世子安危,必须得说清楚。”
事关世子,崔夫人脸色一凛,挥手阻止了平妈妈,“让她说吧。”
“敢问幻洛姐姐,既掌管书房,何以书籍丢失此时才报?”
“世子院诸事繁杂,这原也是我的疏忽,往日都是每周一整理书籍,之前忙得疏忽了,前几天整理竟发现少了一本。”幻洛神色如常,对答也无心虚之感。
沉欢早料到她的答复,嗤笑一声,“幻洛姐姐玩忽职守失察竟拉了我顶罪,说不定这书籍丢失之事本就子虚乌有。”
幻洛蛇一般盯着沉欢,“妹妹身为奴婢,何以忽然冒出这书籍,不是世子之物,乃是何物?”
“好吧,姐姐说是世子之物,那就是世子之物吧。”沉欢竟露出个笑容。
这……这是认了……?幻洛犹疑。
“这书既是世子之物,幻洛姐姐既掌书房,自是知道书籍所放何处,何不禀明夫人,我们一同还了回去,书籍归位之时,就是真相大白之时。”
这书籍位置,幻洛自然早就设计好了的,报了位置,崔夫人也点点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书房。书房可容不下这丫鬟婆子一大堆人,是以进去的只有崔夫人、平妈妈、封妈妈、沉欢、和幻洛。
幻洛将书籍放入早就腾出来的位置,叹口气,“终于找回来了,这下可算给世子爷有了交代。”
回头却见崔夫人神色有异。
几个仆妇均不识字,不知为何崔夫人脸色有变。
沉欢知道目的达到,层层诱敌,“姐姐确认是这位置吗?”
幻洛知道此事有变,虽然怀疑,仍强自神色淡定道:“世子以前俱是放置于此,不会错的。”
沉欢猛地跪了下来,朗声对崔夫人陈述,“夫人明鉴!这农务天记乃是种植、农学类书籍,何以会放置到儒家经典之作里面?奴婢相信,世子涉猎甚广,必有类似书籍该放之处。”
崔夫人抿紧了嘴唇,眯着眼睛,扫过幻洛,在书房略一走动,果然找到了分类好的植物、农业、水利书籍位置。
幻洛脸色骤变,高声反驳,“奴婢没有说谎,世子往日均是放置与此,奴婢不识字,自然只有按世子原来的位置放置,敢问何错之有?”
“可这灰尘可不对啊……”沉欢指着新落下的一层薄灰,“这里明显是许久未动,今日才挤开的一道痕迹……”说罢望着崔夫人。
“回去继续说!”崔夫人发言,莫敢不从,一行人从书院回到了正厅。
如意不知里面情况,只觉得幻洛脸色不对,心里也来来回回打着突。
幻洛绝不甘心在这里遭遇阻击,心神一定,就进屋跪在崔夫人面前,一脸肃穆之色。
“夫人。”她先唤了崔夫人,复转过头看着平妈妈,“妈妈。”
说完竟是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奴婢自幼入府,在夫人妈妈手下当差,如今,已有八年矣。八年之间从不敢懈怠,更不敢存欺瞒之心。这狡婢巧言舌簧,指鹿为马,意图陷害奴婢。请夫人与妈妈想想,奴婢自幼时起,何曾说过一句谎话?”
沉欢心里暗暗着急,幻洛反应奇快,马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崔夫人怎样不明说,平妈妈却似隐隐动了心思。
沉欢当机立断,站了起来。
“夫人,请翻到此书倒数第三页。请夫人无论所见何物,均先不言明。”
崔夫人其实心中也被幻洛往日的情分打动,幻洛是她调.教出来的,拨给了儿子使用。这情分自是一般丫头比不了的。
心中,其实隐隐是把幻洛当通房放在世子院的。
沉欢一语惊醒沉思的崔夫人,崔夫人依言翻书,神情骤变。平妈妈不识字,不知道崔夫人看到什么,何以表情不对。
“这偷书一事,只是个引子,夫人,定魂香之事,奴婢可以证明非奴婢所为。”
崔夫人心中已经起疑,遂听从沉欢之言,先问如意。如意看崔夫人表情不对,似在怀疑她,不禁心中害怕,事已至此,她只得咬牙把之前在平妈妈面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说得斩钉截铁,她那日小日子确实没来,也确实是沉欢让她不去的,她自己如此,怪不得她。
“恰巧了,奴婢听说如意妹妹,虽小日子没来,夜间却睡得甚是不安稳,似是出去过?”沉欢对准如意,句句尖利,幻洛极善言辞,且和崔夫人有情分在,这突破口还在如意这里。
“你胡说!当夜我没有起来!”如意一听这话就急了。
这时候,幻言出声了,“如意妹妹为何如此着急?”她觉得奇怪,这如意反应何以这么激烈?
“听谁说的?”崔夫人问话了。
“是、是奴婢说的。”如心跪下来,“那夜,奴婢半夜睡醒,发现姐姐不在,正觉奇怪,一会之后姐姐又回来了,说是出恭去了。”
平妈妈生气了,喝道:“为何那日不讲?”
如心立刻身形瑟缩,“那、那日……妈妈只问是不是沉欢姐姐没让我去伺候……”
沉欢大胆推理,小心假设,放出了更大的炸弹。
“这定魂香奴婢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打这主意啊?那日换香,奴婢仔细想了想,还真发现了一个空隙儿。”沉欢站起来,模拟世子房间格局,边动作边说。
“线香既断,奴婢肯定不敢耽搁,须得马上续上。这开箱取香,关箱落锁,均需要时间,是以奴婢有短暂时间没有落锁,先去了续香。”
沉欢模拟着退到世子外间的动作,继续说,“夫人也知,换香之后,其烟雾远胜线香,开始之前竟是密绕了整间屋子,奴婢肯定在里屋伺候世子,焉知有贼心之人伺机而动,趁空隙偷香出屋?”
如意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突破胸腔,沉欢的这翻话几乎说中全部过程,她的心理防线似在败退,胆寒地看了幻洛一眼。
“休得狡辩,那定魂香却是从你屋子里搜出来的。”幻洛立刻打断沉欢的推论。
沉欢不看幻洛,只看崔夫人,“夫人,这定魂香若是如意栽赃陷害,她与我同处一屋,放我贴身之包袱里又有何难?”
“你血口喷人!!!!!!”如意再也崩不住了,猛然大吼,眼睛里血丝一根一根崩显,显然心理压力极大。
沉欢轻蔑地笑起来,“妹妹何以如此惊恐,莫非我说中了你的心事?”
“既然如心说如意有起夜,如意又说没有起夜,这两人谁在撒谎?”封妈妈听出了其中的端倪,问出自己的疑问,同时也是大家的疑问。
崔夫人表情冰冷,一言不发。
平妈妈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势要把糊弄她的人揪出来,寒声道,“这有何难?夫人,只需把那日夜间那个固定时辰有起身出恭的媳妇婆子速速问一遍,保不齐就有人看见。”
“妈妈所言甚是。一问便知。”幻言适当时候推了一把力。
沉欢也发现,幻言态度与上次截然不同,但是幻言肯助力那当然是好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真有个院内的粗使婆子,当夜恰好出恭,说看到过如意。
如意当场腿一软,竟然瘫倒在地,辩解的话都说不完整,只是重复,“这婆子许是看岔了,这婆子许是看岔了……老眼昏花何以做得了准?”
崔夫人面无表情问那婆子,“那夜可见过此婢?”
那婆子仔细看了看,“回夫人,是这丫头,那夜进了世子房,老仆知她是伺候世子的。”
“如何证明你未作假?”崔夫人平静地问,端起了旁边的茶盏。
那婆子怎敢隐瞒,连连跪下说那夜出恭还遇见了厨房的大娘子。
如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嗓子发颤,语无伦次,“夫、夫、夫人……”
“来人,掌嘴,掌到她肯说实话为止!”
如意还要叫唤,几个健壮仆妇,进来按着,为首那人左右开工刷唰就是几巴掌。一刻钟不到,就扇得如意掉了颗牙齿,鼻青脸肿,吐出一口鲜血来。
如意一边挨打,一边求饶,“夫人、夫人……”之后竟一直喊着,“幻洛姐姐救我!幻洛姐姐救我!”
幻洛冷汗遍布额头,平妈妈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盘旋,崔夫人虽未直接定罪与她,可那表情犹自让人惊慌。她手心被紧张的指甲掐出了血,沉欢眼尖的瞄见,复又开口。
“幻洛姐姐,你的指甲把手掐出血了。”
幻洛怨毒地看了她一眼。
如意还在求饶,一直求的是幻洛。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再这样下去,自己可就被拖下去了。遂立刻决定在如意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之前弃掉如意。
“夫人,这贱蹄子骗得我好惨,奴婢竟是被她蒙蔽了。她口口声声在平妈妈面前说沉欢故意支开她,误导奴婢,好在夫人明察秋毫,不然奴婢险些铸成大祸。”
“这等心思歹毒的贱婢,还请平妈妈速速拖出去发卖了,不然岂不是酿成更大的祸事?”
幻洛拉过沉欢的手,真切地说,“沉欢妹妹,是姐姐对不住你,让你含冤,你可愿意原谅姐姐?”
这定魂香之事,似乎了结,崔夫人也有点累了,可这如意是阴女,还有用处,自是不能发卖。遂拖出去杖刑。
如意惊骇欲绝,使出吃奶的力气忽然从被挟持的婆子手中挣脱出来,冲到崔夫人面前,厉声尖叫,“是幻洛叫我做的,那日是幻洛叫我偷香的!!!!!”
幻洛一个巴掌直接把如意抽噤了声。
“还不拖下去!!!!伤着夫人!!!”幻洛吼向那挟持失败的婆子。
沉欢发现了,崔夫人对幻洛仍有主仆情分,处置完如意,竟是不想处置幻洛。
幻洛其人,心思如此细密,事到临头,还能沉着弃掉如意,自己落她手里,必没有好下场。
沉欢咬紧牙齿,厉声高喊:“且慢!奴婢还有一事要禀告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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