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舔她。
以湿热滑腻的舌尖, 犹如膜拜艺术品一般,他沿着唇线一点一点细细地舔,姿态专注而虔诚。
姜意眠始料不及。
待反应过来, 她咬了他。
咬的力道很大,血的气息在唇齿间漫开, 对方无动于衷。
依然含着血一下、一下放肆的舔舐,近似痴迷。
不知道是否药物仍在发挥作用,还是这种接触远在忍受范围之外,姜意眠发现自己的思维过分涣散。
黑暗里一切都在放大。
安静, 乏力,皮肤表层下的血液在缓缓流淌, 空气却沉闷流不动。
他的右手没有茧。
她感觉到, 他的左手悄然覆在后颈,大拇指放在她的喉咙处, 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压。
一层厚厚的茧。
灼热的呼吸缱绻交缠, 姜意眠头疼欲裂,有些麻木地想她被一个游戏人物亲了。
不对。
更确切的说,她正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一具新鲜的尸体面前,被一个浑身是血的副本杀人犯爱不释手地舔吻着。
这感觉。
既色情,又变态, 又诡谲。
几欲作呕。
“我知道你是谁。”
她几乎没有表情,没有情绪, 被嫣红的唇下, 两排细白的牙齿轻轻一碰, 咬出一个名字“季白。”
到此为止吧。
姜意眠在心里回答「系列杀人案的真凶姓名, 是季白。」
然而
回答错误。
回答系统已关闭, 将于五天后候重新开启,请在下个单位时间重新做答。
不带一丝情感的机械音划过耳稍。
被困在副本的玩家豁然抬眼,一片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
深夜,狗吠。
一阵尖锐疼痛生生扯回迷失的意志。
是杀人犯用针扎她。
可能又在注射一种不知效果的药物,冰凉的液体被缓缓推入体内,混进血液里,有种迷幻的冷感,仿佛被蜥蜴拥抱。
饥饿,寒冷,缺水。
姜同学这具身体的生命特征正在减弱,心跳,一下比一下跳的无力。
而造成这一切的他,以指腹拨弄着她肿胀的唇,忽而俯身,又摁着颈侧狠狠咬下去。
咬完再舔。
舔了又咬。
他对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是这样,除了舔,就是咬。
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仿佛妄想在自己的所有物身上留下永久痕迹,却又假惺惺地,怜爱他的物品会因此而受伤,疼痛,变得不再完美。
确实病态。
难怪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杀人分尸。
好在杀人犯即将离开。
远处咣当咣当的碰撞声,似乎是暗号,响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频繁。
杀人犯置之不理。
距离人体分解、重组的艺术过去有一阵子,那微薄的快感随着时间而消失,他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皮,逐渐感到无趣。
恰恰在这个节骨眼上,姜意眠开口“我知道你是谁。”
被绑架的时间可能比预计的要长,她前所有为的虚弱。
一句话说完,需要稍作休息,才能平稳地说出下一句。
“下次再来找我,我能抓住你。”
她对他说“一定。”
他没有说话。
唇角浅浅翘起来,他喂她一口水。
她很爱挑衅他,再次咬他,咬得他鲜血淋漓。多好玩。
微笑的弧度变大,变大,快要忍不住了,他低下头,没有声音地大笑着,肩膀剧烈抖动。
再见。
他望着她,又一次轻柔抚摸她的脸,给她冻僵了的脚套上一双过大的鞋,心满意足地离开。
哒,哒,哒。
脚步声远去,迎来沉寂。
一段长达数十分钟,仿佛全世界都死去的沉寂之后,姜意眠顶着一颗混沌的大脑,捕捉到两个人的交谈。
“怎么又他娘的是这个小兔崽子”
是树林中听过的声音,满腔火气“让你落老子手里,死娘们,有本事再拿枪怼我试试”
“少说废话,看她到底晕了没。”
他的同伴行事比他谨慎。
“肯定晕了,这一管子下去,神仙都得晕。你要不信,我抽个巴掌给你瞧瞧,有没有反应,一看就知道。”
男人抬手一阵风。
不想同伴反给他一拳“说了这丫头不能动,傻逼赶紧把东西收了,别干不该干的”
“操”男人压抑怒火“付钱的才是老板,老子接活儿的时候可没听过这套”
同伴更怒“什么老子不老子,老子想宰人,儿子不让,折腾来折腾去还不是儿子赢了老子。你要不信,随便下手,你看这父子俩谁放过你”
接下去的内容就听不清了。
强撑的意志再次面临溃散,在彻底昏厥之前,姜意眠犹在想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犯罪集团,压根不存在完美犯罪。
所谓的虎鲸作案模式,有人负责抓捕,有人负责善后,又或是制造假线索迷惑警方。
分工合理,不留痕迹。一切只不过是金钱利益下的一场完美合作,而已。
“2003年1月22日清晨,失踪34小时整的姜某某,即民间英雄姜爱国的独女,于浪漫港外一家废弃钢铁场中被找到。
“据报案人员描述,当时姜某某满身血迹,脸色苍白,唇部干裂,四肢被搀扶成茧状,大约就躺在那个位置的水泥地上。
“值得一提的是,她脚上穿着一双男款鞋,正是姜爱国案里发现的同款名牌运动鞋。
“另外,在她身侧不及两米处,同日被报失踪的女孩,一位浪漫港高级中学高三12班的学生,即姜意眠的同班同学,陈文文已确认死亡,尸体遭到残忍切割,以常人难以理解的形式排成一个怪异的图案。
“相信不少观众朋友听到这里,一定想起近日沸沸扬扬的艺术拼接系列杀人案。是的,没错,通过现场情况、作案特点,我们可以断定,这就是代号为虎鲸的系列第五案
“又一位无辜的花季少女继姜爱国之后惨死在连环杀人犯的手中据统计,这已经是第六位连环案受害人,那么继她之后,是否还会有第七位、第八位
“为什么虎鲸会留下他的鞋,为什么同样被绑架,一个女孩能够幸运存活,另一个女孩却再也无法归来
“虎鲸到底是谁,他以什么标准决定受害者,在整整六条生命,整整七个月时间逝去的背后,浪漫港公安局究竟对这个系列的案子掌握多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未解之谜,有待”
咻地一声,浪漫港当地晨间新闻被关闭。取而代之蒋深一句“别看了。”
老五哼哼“这破节目,不知道哪来的消息,天天在局子外头盯着,连我们专案组的车都敢跟,要不是你五哥我技术高超,一记神龙摆尾把他们甩开,指不定现在都给追医院来了。”
“意眠失踪,运动鞋,陈文文,这些都是对外保密的重要案情。”
老四道“我找人问过,他们说是陈文文一家子闹得太厉害,没办法,只能稍微跟她们透露一点案情,保证会抓到凶手。没想到他们会跟新闻媒体搭上线,不但泄露所有信息,还编造了一些流言”
说到这儿,被蒋深眼尾一扫,他自觉闭嘴。
“什么流言”
姜意眠十分敏锐“和我有关”
“没有。”
蒋深否得毫不犹豫,剩下组员,转移话题的转移话题,让休息的让休息,没有一个人肯正面回答她。
这反应,反而说明他们有所隐瞒。
实际上,不光专案组最近表现反常,还有两件事同样值得注意。
第一,从被绑架到获救,姜意眠入院至今共计2时,其中昏迷10小时,清醒时间1时,傅斯行没有露过面。
第二,受药物残留影响,昨晚她睡不安稳,凌晨醒来,只有一个护士来更换点滴
“你好。”
她方出声,想要杯水。
对方惊得摔掉药瓶。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她字里行间透出不自觉的畏惧,该怎如何描述呢。
姜意眠一下想起陈文文面对杀人犯的态度,不过如此。
为什么
按捺住疑惑,她不动声色“刚醒,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哦、哦,病房里没水了,我去饮水机那边倒。”护士的脚步慌乱无序,犹如见鬼一般匆匆逃离。
隔着老远,姜意眠依稀听到她小声跟别人说到“突然就醒了,吓死我了,你说她是不是真的,哎,这大半夜来这么一遭,我渗得慌。”
这就怪了。
听声音,明明是那个性格最爽朗,天天问她今晚睡哪个病房的护士大姐。
上回见面还不由分说掐她的脸,嫌她太瘦,让她多吃点肉补补。
为什么现在这么怕她
姜意眠始终困惑,始终不解,直到上午十点,庄副局亲自来到医院慰问,答案送上门来。
“意眠啊,身体好点儿了吗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庄副局态度和善,不摆架子,找不到椅子,索性站在病床边,稍稍蹲下身来说话。
感觉人还不错。
然而打饭回来的蒋深格外不待见他,一进门,就赶客“她需要休息,麻烦副局下次再来。”
庄副局不在意地笑笑“没事,我就找意眠说两句话,不花多少时间。”
“我说她需要休息。”
铁制的碗盘被重重放在桌上,蒋深重复说辞“麻烦您下次再来。”
他脸色冷淡,一股挤兑劲儿压根没想过藏。因此所有人都明确感到,整个病房内的气氛猛沉下来,阴得恐怖。
庄有良沉默片刻,气息绵长“小蒋,你对我有误会,我不计较你今天说话的态度。
“之前你说虎鲸案子是你的,我没资格动,好,我不动它。可现在我来找意眠,我有话要对她说,她不是小孩,也不是你的,你总该听听她愿不愿意同我说吧”
蒋深微微眯起眼眸。
她就是小孩,敌不过你这头老狐狸。
现在连傅斯行都不在,我在照顾她,她就是我的。
这样的想法不断涌上喉口,却不好说出口。
因为姜意眠本人已然表态“我愿意跟庄副局聊聊。”
“你看,意眠自己决定了,就麻烦你出去一下吧,小蒋。”
庄有良拂了拂手,笑得慈眉善目。
蒋深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姜意眠的脸上,见她没有反对,冷冷丢下一句我在门口,有事喊我,率先离开房间。
其他人紧随其后。
门扉闭合,房里一下静下来,暗下来,庄有良挑着床角的位置坐下。
“意眠,是这样的,有关你被绑架期间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不过你有没有听过,外面一些关于这次绑架案,关于你的说法”
开场进入正题,毫不拖泥带水。
姜意眠“没有。但我想听。”
“好,那就好。”
庄有良欣慰拍大腿,娓娓道来。
“是这样的,陈文文的妈妈了解到你跟陈文文在学校里起过不少矛盾,她对你们两个一起被绑架,你回来了,自己女儿却没能回来的事情非常无法接受,导致情绪过激,对新闻媒体那边说了一些比较针对你的气话。没想到新闻媒体的人居然当真,通过各种渠道方法,发现你是领养来的孩子,从小陪着老姜办案,又在接受心理医生的帮助”
恰到好处地停顿两秒,他煞有介事地叹气“你可能猜到了,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你自小出入命案现场,肯定清楚警方办案的常用手法,也就合理具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
“然后呢,你跟老姜不是亲父女,邻居、学校老师同学们回忆起你们的相处模式,怀疑你们关系并不是很和谐。
“再说到局里为你安排的小傅,以及上次姜爱国遇害,这回是你关系不好的同学遇害在他们看来,你既有相关知识,又有充分动机,可能还有一点心理问题,而且一次次跟命案擦肩而过,没有被虎鲸杀害。所以”
“他们怀疑我是虎鲸” 姜意眠替他说道。
庄有良无奈“不,不完全是。相比你,他们清楚你没有能力一个人作案,所以更怀疑你跟小傅合伙作案。”
姜意眠这才了然傅斯行消失的原因。
“你们抓了傅斯行”
庄有良忙不迭否认“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小傅本来就是半个编内人员,你也是,我们内部上下都清楚,你们俩没有任何嫌疑。尤其是你。
“意眠,庄叔叔也算看着你长大,叔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性格善良,文静,又很坚强。即便让你单独遇上凶犯,你也能保持冷静观察,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线索。”
“不仅这次的案子是这样,事实上,这十多年来都是你用你特殊的能力,替我们解决不少疑难杂案。这份功劳,虽然我们没有办法明面上给你褒奖,可是我们心里都知道,我们欠你一句谢谢。”
“真的谢谢你,孩子。”
“也对不起你,你家到底是被我们连累,才会被虎鲸盯上。”
“对不起,我们没能止住这样不像话的流言,竟然让你一个受害者,背上这种质疑。”
从意眠到孩子;
从感激到致歉,语气渐渐变得歉疚,煎熬,激动,这位中年副局把情绪拿捏得相当完美。
姜意眠想了想,面上也浮现几分动容“不是你的错,庄叔叔,你不需要道歉,真的。
“只是我有点担心,傅医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是不是代表你们审讯过程遇到什么麻烦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吗”
见她问得真诚,庄有良放下心来“确实有要麻烦你的地方,就是”
“你说吧,庄叔叔。”
“哎。虎鲸的案子实在闹得太大,闹得整个浪漫港人心惶惶,抗议声很大。现在局子外头天天有人站着、围着,要我们着重调查可疑人员也就是你和小傅到底是或不是杀人犯,必须给出一个详细、确切的交代,否则他们就要说我们包庇自己人,故意拖延办案,对虎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是这个缘故,小傅为了配合我们的工作,一直待在局里,没出来,免得他们又说我们走个过场,没有认真排查嫌疑。”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意眠彻底明白对方的来意。
“庄叔叔是想让我接受审讯吗”
“主要走个过场,安抚一下广大群众。”
庄有良解释“对外是审讯,对内,只有通讯工具不能用,暂时不能联系外面,其他都是一样的,不会关着你,你大可以当做住两天宾馆,有什么需要的,我们无偿供应。可以吗,好孩子”
姜意眠,不,姜好孩子想也不想地点头,答应下来。
庄有良不由得露出从容的笑。
“那今天就到这儿,饭点了,叔叔去喊小蒋进来,好让你早点把饭吃了,不然待会该凉了。”
达到此行的目的,他光荣退场。
只不过门外遇上蒋深,对方猜中他的来意,不可避免地发生一场纠葛。
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性子太冲。
瞧着气势凶煞的晚辈,庄有良连连摇头“这是意眠答应好了的,我绝对没有勉强她,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
说完,他扬长而去。
蒋深掉头走进病房。
“姜意眠,你在想什么”
他连名带姓地喊她,“打算去自首”
自首。
姜意眠觉得这词用得不对,“罪犯主动投案叫自首,我没有犯案,只是走个过场,为什么你要说自首”
蒋深对此避而不谈,反手锁门。
“这个过场不能走。”
他走到她面前,眉眼一低,居高临下地看她“局里有虎鲸的人,你进去了,不一定还能出来。”
姜意眠猜到了。
打从被袭击的时候开始疑心,通过被绑架而证实,杀人犯的确有钱有势,来头不小。
“我知道。”她道“但我有要做的事。”
“什么事”
“虎鲸。”
唇齿相碰,念及这两个字时,那股令人厌恶的气息仿佛犹存。
姜意眠的脸颊、耳稍、脖颈、锁骨、手背上,都残留着触目惊心的咬痕。
那是她轻了敌,以身犯险,落在杀人犯手里的下场;是她战败一次的耻辱,绝不会有第二次。
所以。
“我能让他出现。”
双目失焦的女孩,安坐在洁白的病床上,头发细软而温顺,呼吸轻缓而匀,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惊天话语。
蒋深眉心皱出一个川字“那是大人的事,是我们专案组的任务,你真正应该做得是”
“不要怀疑我。”
分明声线软糯,没有一点力量。
但她干脆利落截断他的话,以一种冷傲,决绝的口吻道“曾经你问我敢不敢拿枪,我说敢。”
“而现在,只要能在审讯室内安全度过今、明、后三天,我就能够让真正的虎鲸现身。至于能不能找到证据,怎么合法逮捕他,那才是你们的事。”
“所以,轮到我问你了。”
“从这一刻,23日中午12点起,到25日零点,一共六十个小时。
“蒋深,你能不能保证我的绝对安全”
姜意眠的态度很坚定,逻辑清晰,双眼明澈,竟令蒋深一时找不到声音。
她不是一个孩子。
不止是一个孩子
他又一次意识到这点,喉结上下滚动,眸色渐深。
半晌,蒋深没作声,权当他默认。
姜意眠挽起袖子,伸出一条雪一样白的手臂,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皮肤下蜿蜒着淡淡的筋脉。
“请你往这里戴手铐,就把我当做虎鲸。”
她这样说。
蒋深不禁挑眉“现在”
“不,今天下午发成绩单的时候。”
她唇角微动,抿出两个浅淡的梨涡“你要在学校里,在所有人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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