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诸神之子(19)

    霍不应这名儿曾经对应着一个好兆头, 祸不应。

    寓意逢凶化吉,无病无灾。

    如今改成霍必应,仅一字之差, 差之千里。

    姜意眠注意着霍不应的表情。

    他意外地没有挑刺, 面上也没有一丁点被冒犯、不悦之类的情绪。

    只往沙发处一倒, 整个人骨头散架似的窝在里头,来来回回念几遍, 欣然接受新名字一般, 唇角噙起一抹笑, 主动报出诸神的所在地1区第八所研究院。

    “那是全星际保密程度最高、戒备最严的科研院之一。”

    刀疤说,多年前陆尧的改造计划,便是在第八所科研院进行。

    所幸那时,刀疤作为议会看好的预备改造人选之一, 也曾多次出入过该科研院,对其内部构造、机械及军队警备部署有一定的了解。

    只要计划得当, 资源充足,他有把握攻破防备。

    既然如此,相关事件全权交由刀疤, 裴一默假扮金鲨。

    接下来一天, 人为改动积分排位、秘密对外传送信息,联系反动组织成员、讨论周全行动的各个环节

    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非要说有什么不顺, 只有霍不应而已。

    超自然时代的监狱制度极其残酷,大多正常人沦落到第三层,不是心惊胆战, 就是颓然绝望。

    威名如刀疤, 来到这里也得刻意收敛锋芒, 彻夜不眠地防备他人偷袭;

    再狂妄, 即便那些犯人们,面上惹是生非无所畏惧,心里照样盘算着,这个能碰,那个不能碰;杀的过绝不手下留情,杀不过傻子才白送性命。

    但,霍不应不同。

    他可能生来逆骨,一提起杀人作恶,远比这群号称残忍无情的家伙们,丧心病狂上一百倍、一千倍不止。

    细数霍不应的一天,除了吃饭睡觉,间隙到处找姜意眠骚扰捣乱,剩下时间,除了打打杀杀,还是打打杀杀。

    几乎以屠杀为生命的唯一乐趣。

    姜意眠记得清早起来,他冒充的那个犯人排名远在两百六十多名。

    中午一看,杀进前八十。

    一个下午杀进前十。

    再到晚上,他硬生生凭实力挤进前三,广场上尸体如垃圾般堆积,散发出浓烈的鲜血味,没有一个房间能避免。

    所谓疯狗出笼,以暴制暴,自相残杀杀红了眼,想来不过如此。

    要是霍不应只杀犯人,说不准铲奸除恶,还算得上一件好事。

    可闲暇之余,他还喜欢找刀疤、裴一默的麻烦,一言不合就要打,一天至少打八回。

    回回打完,长哼短啧地来到姜意眠面前,字里行间、冷嘲热讽刀疤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不禁打。

    裴一默更废,打都不敢打。

    要不是闲着无聊,他压根不屑打,早杀了了事。

    姜意眠回回敷衍点头,等他说坏话说腻了,自然就提起刀,又兴致勃勃找新对手厮杀去了。

    要是累了,往她身边一躺,还省事些。

    不过霍不应说完停下,要不了十分钟,裴一默便过来磕磕巴巴地解释“刀疤,霍,平手很久,霍不打,赖皮。”

    翻译正常情况下,刀疤跟霍不应赤手空拳,难分伯仲,僵持很久,霍不应嫌麻烦没意思,借着堕落神的能力耍赖才把前者给揍了一顿,结束对战。

    “裴一默,不打架,裴一默,好,忠犬。”

    再翻译裴一默不惹是生非,火上浇油,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忠犬。

    说起来,裴一默迅速抛弃蛇的身份,积极学习人类行为。

    偏偏忠犬这个身份,他固执己见,死咬不放。

    这就导致他的行为,常常介于人类与犬之间。

    比如现在。

    姜意眠坐在床上打包东西,他盘两条腿坐着,支两条手撑着,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小狗的姿势。

    黑色头发长长的,如同一堆肆意生长的杂草,把精致的眉眼都盖住。

    “自己去玩吧。”

    好几次这么说,他不肯走,能一动不动坐在她面前老半天。

    姜意眠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看向脸上新添几道疤的刀疤,忽然有一点明白什么叫尴尬。

    “还好吗”她问。

    刀疤面无表情“他很烦。”

    话音刚落,被进门的霍不应听去,两人眼神交汇,脸色均是一冷,二话不说就往广场走。

    又要打。

    天都黑了,还,要,打。

    算了。

    拉不住劝不了,反正他们心里有数,彼此不至于下死手,就随便他们打吧。

    一个犯困的玩家盖上被子,睡觉。

    一条忠诚的忠犬打好地铺,也睡觉。

    一觉到天亮,周日,是他们计划离开监狱、拯救诸神的一天。

    至关重要的日子,左右不见霍不应。

    姜意眠找好大一圈,才发现他赖在某个不知名的尸体冰凉的犯人的房间床上,还没睡醒。

    “霍必应”

    喊他,没反应。

    房间里没有窗户,光线黯淡,地上东一块西一块染着血的物件,无法辨别究竟是不是从人身上掉落下来。

    姜意眠谨慎地绕开,不去踩,不太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在这种地方安然大睡。

    “霍必应,醒醒,我们该走了。”

    推他,没反应。

    扯被子。

    他闭着眼,抢回去,翻个身,继续睡。

    姜意眠绕到另一边,实在不愿意随意发生肢体接触,犹豫片刻,抿着唇,艰难地揪了揪他的头发丝“起来。”

    霍不应这才悠悠然掀开一只眼皮,懒懒倦倦地答“起不来了,你拉我。”

    声音低低的,没什么力道,好像,依稀,有点撒娇的意味。

    这么大一个男人。

    有脸撒娇。

    刀疤往前走一步,那撒娇的家伙原地破功,眼尾凉飕飕地扫来“没说你,滚远点。”

    眼下可没时间供他们打架。

    姜意眠及时按住刀疤“没事,我喊他起来。”

    刀疤视线下滑,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燥热的温度仿佛从她绵软小指,径直穿透他的皮肉表层,肆无忌惮,沉入血肉之中

    他有些贪恋这样的温度。

    可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他所能独占的温度。

    就像议会有陆尧,监狱有独眼、阿莱,她自有裴一默、霍必应。

    他从来都不是唯一被需要的那个,没能做到不可取代,没有资格妄想独自拥有任何一样东西。

    也好。

    因为这个世上没有人读诗是为了独占。

    只要尽力保护就够了。

    冷淡的眼皮垂下,刀疤定定望一会儿,抽出手,转身走出去。

    瞧,还不是被赶出去。

    霍不应舔着后槽牙,愉悦极了,一条支棱出被窝的手动了又动,非要引起姜意眠的主意不可。

    这人想做的事情向来能做成,试图抗议不过白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姜意眠直接伸手去拉。

    不设防指尖交碰的刹那,对方如鬼魅般缠上,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

    被子一掀

    她骤然跌向床铺,被棉被拢住,视野之内一片昏暗,到处都是霍不应的气息。

    霍不应本霍形同一团黑乎乎的怪物轮廓般横在眼前。

    “要不再陪我睡会儿”他轻轻的、用气音说“待会眼一闭,再一睁,你就发现我们已经在科研院里头,是不是挺好玩”

    姜意眠没太听清。

    可她分明感觉到,一种古怪的触感沿着她的食指游走,随后来到指腹。

    仿佛坠入沼泽。

    潮湿而黏稠,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触碰她,又有什么冷硬的东西,时不时擦着皮肤而过。

    随后响起一阵暧昧的水渍声,姜意眠反应过来了。

    可能是霍不应在含她的手指。

    意识到这一点,就像上回一样,她不假思索地回以一个巴掌。

    比上回打得还重些,打得手还疼。

    “不要再跟我开玩笑。”反手掀开被子,姜意眠难得沉下脸,生出两分火气“做好计划,就该照计划实施,我不可能到了这个时候才决定丢下刀疤,走你的捷径。”

    她不怪他藏着更便捷的方法。

    没理由怪,那是他的自由意愿。

    不过她厌恶不按计划来,做事没有条理、没有章法的感觉。

    姜意眠是真的生了气,眉目冷厉,唇线抿紧成一条绷直的线。

    霍不应本来也生气。

    好端端提什么刀疤一个废物究竟有什么可惦记的

    天天刀疤刀疤刀疤念个不停,想个破计划费那么多周折,怎么不找他,说两句好话的事,指不定他一高兴,那群老东西早就回到他们的狗屁神殿里感动流泪八千行了。

    犯得着在这磨蹭

    霍不应自认是一个火气很大的人,一发火就想杀人,没血浇不灭。

    可这会儿瞧见姜意眠发火,他发现,原来他的火气在她面前,稀里古怪低了三四五六七八等。

    根本做不得数的。

    她一气,把他满肚子生气、怨气全搅和没了。

    反倒顶一个红彤彤的小巴掌印,凑上去给她揉揉手指头,免得打疼了,下次一个好脸色不给,连打都不屑打他。

    “不开就不开。”

    他一边吹吹手指头,一边用懒洋洋的语调道歉“都是我没事找事,我错了,行不行”

    次次说得好听,语气却不正经。

    姜意眠皱眉“严肃点。”

    “行。”霍不应半眯着眼,吊儿郎当地举起手,拖腔拖调地保证“严,肃,好了吧不气了吧”

    看样子是正经不起来了。

    天塌下来都正经不了。

    这家伙非要挨打才老实

    一口气不上不下堵着,姜意眠收回手,走了。

    霍不应一个翻身蹦起来,四处找鞋,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啧了一声。

    没亲说不定还能拉两下手。

    说亲,又没亲着地儿。

    亲亲咬咬小手指算个什么劲儿

    也就他,见着了忍不住想亲,亲又怕惹她厌烦。

    没出息死了,只能这么不像样地亲一亲,到头来还是要被发脾气。

    不过发脾气也不错。

    他就爱她这幅活灵活现的样儿,可傲气可漂亮,再挨上十个八个巴掌都无妨。

    不然怎么说得是个小宝贝呢

    小宝贝就该捧着、哄着呗。

    霍不应慢慢悠悠到广场,已是上午九点。

    负责出狱事项的机器人到位,正在检查、确认犯人的身份信息。

    机器人双眼放射出如网一般的红色光线,全方位扫描犯人的面孔。

    “00859号犯人确认完毕。”

    刀疤没有问题。

    “90876号犯人”

    对上姜意眠那双清澈漂亮的湛蓝色眼睛,机器人停顿片刻,发现自己的数据库里没有对应信息。

    在来之前,这所监狱的监狱长提前告知过,此次出狱的犯人里存在一个未知错误,已上报监察人员,获批出狱。果然就是这个犯人么

    它歪了歪脑袋,没有得出结论,移动到第三个犯人面前。

    “84612号犯人”

    这次它停顿得更久,圆形瞳孔不住闪烁,似乎遇上机器人一生难解之谜。

    “好了没”

    直到霍不应一声“就这速度还新型机器人”的嗤笑。

    体内程序混乱一刹,相关数据被删除,随后恢复秩序。

    机器人道“84612号犯人确认完毕,你们三个跟我来。”

    引得一群围观的犯人不爽,一个个都说要投诉垃圾机器验人不准。

    变态嗜杀狂就算了,议会怎么能把刀疤放出去

    还有那个被刀疤与金鲨合力保护、此时此刻犹不露脸的小孩,垃圾东西到底行不行,怎么不把他扒干净再检查

    他们的骂骂咧咧被甩在身后。

    监狱有着一个监狱长掌管一所监狱所有事项的习俗,往常无论第几层,为犯人们安排出狱的都是97才对。

    然而今天来的机器人,外貌与97如出一辙,脖颈处却有一串金色编码,末尾为92。

    这不符合常理,难道计划生变

    姜意眠确认手腕上的衔尾蛇,即裴一默仍以这个形式存在后,小声道“你好,请问97怎么了,为什么不是它来负责我们”

    92脚步不停,冷冷道“禁止以任何形式询问、探听监狱长有关事项。”

    但往前走了几十步,92系统检索到97交代过的细节这个犯人年纪很小,心灵相当脆弱,一旦遭受打击便会拒绝进食。

    那样不好。

    况且她挺有礼貌,个头小小,声音软软,的确不太耐打击的模样。

    92想着想着,不禁停下脚步,回头道“97另有他事,我是d5监狱的监狱长,前来代班。你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姜意眠摇头。

    它才转回去,继续走。

    他们走了一段很长的过道,乘坐全自动感应电梯,又七弯八拐,才抵达一个巨大的银白色房间,门扉上虚浮着一排区域跳跃室出狱者专用几个小字。

    房外不少机器人来来去去,都长着同样的脸。

    同样的面无表情,连走路的速度、轻重、步伐都毫无差别。

    92输入一大堆复杂的密码,沉重的机械大门缓缓开启。

    房间内同是干净得近乎刺眼的银白色,中心一个操作台,周围摆一圈白茧状、类似逃生舱的东西,他们被一一安排到指定的位置,坐进去。

    双手双脚立刻被锁死,腰部、颈部、头部接连固定。

    除此之外,92还为他们注射某种使肌肉松弛、意识迟钝的药物。

    药物用量因人而异。

    到姜意眠这,92上下转动瞳孔,冷冰冰道“检测到身体资质f等犯人,注射剂量,50g。”

    刀疤“检测到身体资质a等犯人,议会通缉人员,注射剂量翻倍,300g。”

    打开舱门,来到霍不应面前,92发出嘀嘀警报声,机械臂膀里探出一排针头,齐齐扎了进去。

    “药物注射完毕。”

    “全部舱门关闭。”

    完成一切预备事务,92走上操作台,行云流水地输入大把指令。

    跳跃舱状态确认完毕。

    目的地锁定。

    1区相关人员对接完毕。

    开始准备区域跳跃。

    5306689100

    准备完毕。

    它下手一按,装载着犯人的三个跳跃舱倏然消失在空气之中。

    而恰在这个时间点,接收到d1监狱异常情况报告的陆尧,才刚刚踏入监狱。

    广场上空无一人,第一层监狱静得死寂。

    陆尧一个手势,下属们心领神会,分散到各个犯人房间外,持着枪,破门而入。

    “报告上将,没有发现目标”

    “报告上将,没有发现目标”

    “报告上将,没有发现目标”

    “报告上将,没有发现目标”

    没有人发现目标。

    所有房间都是空的,理应存在于此的三百个犯人不翼而飞。

    陆尧似有所觉,回头,发现领着他们前来监狱的97,此时也不见了踪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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