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好似受到一股无形的力,上了锁的寝室门缓缓向内打开。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首先朝右边走去, 靠近小鱼的床位。
小鱼一把掀起被子, 蒙住脑袋,瓮声瓮气道“南无阿弥陀佛,黑无常白无常牛头马面阎王爷, 拜托拜托, 我姜小鱼从小到大行得端坐得正,没干过什么坏事。再说了我在地下也是有人的, 老爸老爸快救我, 妖魔鬼怪快离开”
隔着被褥叽里咕噜一通念,那诡异的脚步声微顿, 果真走向下一张床位。
小鱼的邻铺是眉眉, 她默不作声撑了许久, 脚步声也在她身边停了最久。
一直坚持到小鱼出声询问“眉眉, 没事吧”她憋不住似的发出一阵压抑的啜泣声, 脚步随之走开。
轮到李婷婷, 不知她往地上丢下什么,发出咣当巨响。
脚步闻声掠过她,径直往前走。
啪嗒, 啪嗒。
一股冷气吹过发梢。
那个脚步声在床边停下, 纵然没有睁开眼, 姜意眠也能感觉到一双积满恶意的眼,正黏在她的脸上四处打转。
下秒钟,床铺剧烈摇晃起来,床尾猛地下陷, 分明有什么东西爬上了床。
像蜥蜴,也像蜘蛛。
不知名的生物四肢细长,表皮覆满褶皱,沉重的躯体宛若巨大蟒蛇,一瞬钻入被窝,贴着脚尖,从底部沿着身体往上攀爬,凡过处皆留下黏腻的绒毛触感;
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如野兽般腥臭,一口气吐在脖颈,冰冷彻骨,激得浑身汗毛竖起、脊背生凉。
就是现在,姜意眠睁开双眼。
身上那团扭曲的黑雾突然发出无比刺耳的尖叫,顷刻化为虚无。同时,寝室外一道黑影一晃而过。
真的是什么东西
学校里藏着什么秘密
必须尽快弄清楚。
“姜意眠”依稀听着动静,小鱼不敢睁眼,躲在被窝里低声呵斥“你干什么别乱动信我,忍忍就行,不看不听不动,那东西拿我们没办法现在出去可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不用担心,我去一下厕所。”
她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
走廊又长又深,正对面一排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黑洞洞的阳台及窗户仿佛一双双阴郁的眼瞳。
那道黑影无声无息,速度极快。姜意眠一路追到六楼,直到楼梯转角处惊鸿一瞥,念出一个名字“裴一默”
黑影动作一顿。
“裴一默。” 这次口吻相当肯定。
黑影迟缓地、一点一点转过身,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瞳孔尖细,面皮青白;
它被彻骨的寒气包围,一身难以分辨款式的装扮黑漆漆,不知道怎么弄湿了。
衣角滴滴答答落着水不说,裤脚更是短了一截,裸露在外的脚踝瘦得仿佛只剩骨头,生生踩在一滩污水之上,脚趾头冻得通红。
饶是如此,那张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活像被摆在橱窗里展示的、漂亮却惊悚的玩偶。
这样矛盾的存在,除裴一默别无他人。
终归不是其他危险人物,姜意眠放下戒心,靠着扶梯问“你怎么在这”
她想弄明白,他的出现仅仅是意外,还是系统听取玩家反馈的结果。
可裴一默神色迷茫,木呆呆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瞳仁渐渐扩张成圆形。这让它变得无害、乖巧很多。
它张开嫣红的唇瓣,又慢慢闭上,最终只是僵硬地转动脖子,摇了摇头。
似乎它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
“不能说话吗”
上上个副本的蛇堪称游戏旅途里为数不多有好感的存在,姜意眠原本就对它抱有些许歉意。
没想到短短两个副本过后,它会落得这副狼狈的模样,看得她心情复杂,莫名有种自己胡乱丢弃家养宠物、不负责任,才致使一切发生的感觉。
“没关系,你可以点头或者摇头。”
她放慢语速“还记得吗,我们在别的地方见过。那次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上次指的是当然就是诸神副本。为了完成任务,她曾经下命令,要求它永远等待一个不会归来的人。
裴一默没有说话,也不能说话。
但它记得的。
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只不过它始终是那条懵懵懂懂的蛇,表达能力有限。
即便心里满是恐惧、难过与重逢的欣喜;即便表皮之下的情绪激烈得快要将它淹没,可它真正能做的,不过是乖乖走到她的面前,低低垂下脑袋。
两只眼睛红红的,一副做错事情,又委屈又可怜的样子。
唔。
难得生出几分无奈,姜意眠摸摸它的脑袋“刚才是你发出高跟鞋的声音走来走去吗”
裴一默连连摇头,像淋湿的小狗一样。见水滴噗噗溅到她身上,又赶快伸手过去一下一下地擦。
它体温低得像冰块,不过力道控制得很小心,擦拭的动作既笨拙又温柔。
权当做小孩玩闹,姜意眠任它在脸上抹来抹去“那是谁去哪儿了被你吓走了。”
裴一默张了张嘴,让人不禁想起它老本行“吃掉了”
点头。
“那东西是人吗”
摇头。
想起那东西给人的感觉,以及洗浴间经历“学校里有很多这种东西”
点头。
“其他人能不能看到”
点头,摇头,大概是时而能看到、时而不能看到的意思
裴一默在她手心里写下歪歪扭扭的一个字鬼。
而后拿手指头指自己它也是鬼。
几个回合下来,姜意眠大致摸清自己的处境,也验证裴一默拥有上个副本的记忆。
加上其他细枝末节,基本可以确定所有二次出现的副本人物都具有相应的前副本记忆。
此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裴一默,你听过系统和游戏吗”
她抬起胳膊,柔软的掌心覆盖在它冰冷的手背之上。
“系统说通关游戏能实现愿望。”
微微仰头,直直看着它,眼里只有它,“但是也有人说这是骗局,我被骗了。根本就没有通关的可能,我会永远被留在游戏里,一直、一直玩下去。”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你是怎么想的觉得谁说的才是真话,究竟有没有办法离开游戏”
她问得如此认真,充满信赖。
汪汪的一双眼里溢满疲倦,仿佛一瓣艳丽的蔷薇花瓣,即将枯烂消逝。
裴一默没有见过这样的姜意眠,因为作为诸神之子的她总是平静而冷淡,遥遥不可及的。
那时候它好失落,觉得自己可有可无。
现在她看起来很需要它,它却更失落了。
“不,要。”
还以为是自己不好,是自己的手太冰、太脏或者太笨,才惹得她不开心。慢半拍地眨着眼睛,它收回手,用力发出一个个平板模糊的气音“不擦,不要,不高兴。”
一连三个不字,姜意眠神色不变“你知道怎么样才能真正离开游戏吗”
裴一默花了点时间来理解这个问题,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愿意告诉我,或者不能告诉我”
摇头,摇头,又点头。表示它确实不了解游戏,即便了解,也碍于某种限制,不能说。
“眠眠,不,生气,裴一默,听话。”
裴一默伸手碰一碰她的尾指,轻轻地,想拉住,又不敢。
早料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选择套裴一默的话,只为了进一步试探真相而已。
回过神的姜意眠安慰道“没有生气。不过我该回寝室休息了,你呢你在哪里睡觉”
裴一默不吭声。
幽微的月光下,它像一抹立体的影子,亦步亦趋,不肯离去。
寝室共有四张双层床,上铺铺着床,好像大家都默认空着的下铺用来摆放杂物。
姜意眠想了想,“你可以跟着我回去,但是只能睡在下铺。而且里面住着女生,你是男生,所以绝对不可以乱走、乱看、乱碰东西,也不可以让她们发现你,知道吗”
裴一默很乖地点头。
回到寝室,门还开着,小鱼掀起一角被子,小心翼翼地问“是你吗,意眠”
“是我。”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吓死我了,没碰见脏东西吧”
裴一默闻言垂下眉眼。
“不是说你。”姜意眠这边安抚一句,那边答应一声“没有,就是风有点大,比较冷。”
裴一默整个鬼的,其实没有铺床的必要。可让它躺在光秃秃的木板上也不像话,姜意眠找出换洗备用的棉被铺上去,又细心地添一层比较防水的床罩,之后才脱鞋上床。
折腾了一晚上,她很快入睡。
熬过查寝,寝室里其他人也精疲力竭,要不了多久都沉沉睡去。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
只有裴一默蜷缩在窄小的床上,望着上铺,迟迟没有闭上眼睛。
毕竟它没有睡觉的需求。
想起眠眠说不可以看别人,它闭上眼睛,从被子里钻出来,站直身体。随后才睁开眼睛,不看别人,只看她。
身上有水,会很冰。
人类很脆弱,被冰到就会生病,会死。
它不想让她生病,所以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可以靠太近。只能偷偷摸摸地搭着床沿,撑住下巴,一眨不眨地看她。
近乎迷恋地看了很久、很久。
在被遗忘的角落等了更久、更久。
眼看着旧神一个个陨落,新神一个个诞生。新神变成旧神,旧神化为新神,世界轮转几万年,几十万年。
最初的新神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它不回答;
后来有神问你的主人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它也不答;
到了最后,她们投来怜悯的眼神,说它是邪恶的半神,实在面目可憎,难怪会被舍弃。
它还是无法回答。
因为它拥有的情感很微薄,它的脑袋简单,转得也慢。
它不太清楚自己有没有被喜欢过,是否真的那么让人讨厌。
反正它只会听话,只会等。
就那样等呀,等呀。
等到漫长生命的终结,被丢到新的世界里继续等呀,等呀。
等得渐渐忘掉自己被赋予的姓名,忘记过往。光靠着残留在发梢上、被抚摸过一点温柔触感,靠着誓言本身,它继续没有目的地到处游荡,不含期盼地安静等待。
直到被喊出姓名的那一刻,思绪自混沌中挣脱。
那是眠眠的声音。
裴一默,是它的名字。
它是蛇,是鬼,是忠犬。终于找到自己的主人,重新诞生存在的意义。
而这一次,为了不被厌恶,为了不被丢下。至少不要那么快被丢下,被丢下那么久。它决定快快地、用更短更短的时间变厉害。
要说话。
要保护。
想被摸头,被鼓励,被奖励。
想要贴着耳朵轻轻说话,除了它谁都听不到;也想光明正大地躺在床上,两条腿像蛇的尾巴一样把眠眠缠起来。
裴一默想,它可能是变坏了。
变成一条糟糕又贪婪的坏蛇。
但是没有关系,它会偷偷地变坏。
绝对不被发现。
第二天艳阳高照,414寝室人均眼下一圈青黑,都没睡好。
姜意眠醒的时候,裴一默不知去向,下铺被褥整整齐齐,丝毫没有睡过的痕迹。
三位室友里,李婷婷不紧不慢地边抹粉底边打电话,眉眉和小鱼端着洗脸盆进来,前者眼皮微肿,后者没心没肺,抬手招呼“早,我们准备去外面买早饭,要等你不”
姜意眠想说不用,喉咙却是又干又痒,开口一串咳嗽。
“怎么突然咳了”小鱼定睛一看,了不得“你脸也好红,该不会感冒了吧”
“我看看。”
眉眉拿着镜子过来,光洁的镜面映出一张被眉目潮红的脸。
再用手背贴一下额头“好烫。”
“感冒加发烧难道是被昨晚那个女”小鱼瞪大眼睛,正要说出女鬼两个字,半途收到眉眉的眼神暗示,硬生生转开话茬“呃,我是说,这个点学校医务室老师估计还没来,要不我们帮你请假,你先去外面小诊所看看”
“不用了,你们去买早餐吧,我有药。”说完,又一阵猛烈地咳。
“哎哎哎,别说话,你还是养养嗓子别说话了。”小鱼连忙倒热水“那我们给你带个白粥咸蛋放抽屉,你慢慢来,别勉强啊。要是早自习还没来,我们直接帮你请假。”
姜意眠说声谢谢,目送她们出门,也起身洗漱。
虽然脑袋昏沉沉地很不舒服,但估摸着系统差不多该发放任务。再说寝室里潮湿闷热,她不打算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便快速收拾完东西,拿上药跟口罩,照记忆往高二7班走去。
抵达班级的时间不算早,七点二十,班里零零散散来了十几个人。
小鱼眉眉坐在第一组,正说说笑笑地咬包子。她的座位旁边,新晋同桌依然趴在桌上睡觉,仿佛昨晚压根没有离开过教室;
前排,两个男同学笑嘻嘻不知说着什么,不经意地瞥见她,如出一辙地惊诧“美女你谁”
这是第三次,不,第四次自我介绍
对方一个犹如流水线加工厂生产出来的反应般“对哦,你是昨晚来的嘿嘿,你好,我胡星阳,他陈星宇,名字有点像不过我俩没半毛钱关系,老胡小陈你随便叫就成。”
一个关注点完全长歪,“你怎么咳成这样,脸是过敏了吗”
“我带了药。”
姜意眠低头看去,抽屉里果然放着热腾腾的白粥。
关注点不对劲的陈同学拿起药盒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过敏,你发烧。”
“晚自习看你还挺好的,怎么睡一觉反而不行了”
胡同学目光炯炯“昨晚什么情况你们寝室个个挂着黑眼圈,都能s真人熊猫了,肯定有故事,说说吧”
s熊猫
觉察所有学生都对校内的反常存在心照不宣,姜意眠三言两语复述完沐浴间的遭遇,借小鱼之前的话反问“我们学校有什么特别的名声吗为什么女生寝室九点半不能洗澡”
两位男同学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你还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要说我们学校,本科、重点率不上不下,食堂大叔的厨艺普普通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设施、教师资源就更不用说了,既不是私立学校里最好的,肯定也不是最差的。
但我们学校的学费绝对是所有私立学校里最最低的,低得将近清仓大甩卖,被称为全省可能全国性价比最高的私立高中,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意眠诚实摇头。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放弃利益,除非他有远大的理想,或迫不得已的原因。
“告诉你吧,我们学校,闹鬼”
胡同学左右张望,确保无人关注后,低声道出原委“这事得追究到六七十年前,都是打战那会儿的事了。我们学校这块地原本是个乱葬坑,尸体多得数都数不清,大火烧都烧不完。那个年代多少还有点封建迷信嘛,说这些人死得冤,怨气重,很容易化厉鬼。所以在这建住房肯定是不成的,只能盖学校。
“一来学校学生多,不管白天晚上人流量都大,阳气重,就能压着鬼;二来嘛,我们又不是那群丧心病狂的小鬼子的种,我们可都是自个儿祖国的小花小草。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再怎么着,鬼大爷鬼大婶也不能对我们这些无辜小孩下手。”
陈同学迫切接话“事实证明,我们学校建校以来偶发的死亡事故其实还略低于全国各大高校平均值。平均值我和老胡地理课无聊算出来的,保准。
可这也不能否认,我们学校里确实鬼多,不说年年,几乎月月,周周都有撞鬼的。久而久之鬼校的名声远扬,人言可畏,报名的新生自然越来越少,实在没办法,就只能降低学费啦。”
听着听着,姜意眠不禁侧过头。
大约在前排同学的后脑勺半米开外,一双青白僵硬的腿正上下晃荡。
往上看,一身棉布裙的女人挂在天花板上。鹅蛋形的脸蛋被利器刮花,皮肉活像斑驳的墙纸般险险挂着。
眼眶坠着血,双眼倒是明亮,对上视线之时,还大大方方朝她笑了一下。
除她之外,穿长衫的中年男人双手背在身后,全然不在意被劈开两半、仅剩一点肉丝连着的脖颈,在讲台上有模有样地来回踱步;
扎双辫的女学生衣衫褴褛,胸前的血迹都发黑了,还坐在李婷婷正对面,模仿她的动作给自己梳鱼骨辫;教室外更不乏残手断腿的小孩跑来跑去
“等等,你这眼神”
发现新同学直勾勾看着自己,陈同学背后一凉“别、别吓我,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兄弟,你别自己吓自己好吗”
胡同学对一干穿着质朴老旧的外来人员视而不见,笑眯眯拍着同桌的肩膀,亡羊补牢式安慰新生“稳住,别绝望。虽然学校里鬼多,但他们一般不为难人啊。虽然我们学校样样中庸,但也有有点,那就是社团文化丰富啊。”
“社团”
时代新词汇 1
下一刻,仿佛受到激发,脑海中响起久违的机械音欢迎进入第六个副本,诡谈社。
作为b市远近闻名的鬼校,宏阳高级中学拥有其他学校无法比拟的、丰富的社团文化,诡谈社便是其中之一。请您自行加入该社团,并与其他团员合作完成三个委托。
注意本副本无生命危险。
本次任务无时间限制。
作者有话要说 裴狗狗我变坏了。
小脑虎嗷呜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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