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空间狭小, 薄薄一层灰尘翻腾,为视野的所有事物添上噪点。
身后祁放的呼吸浅且缓慢。
衣领上某一颗纽扣恰好贴在后脖颈上, 像一粒小小的冰。
透过指缝,姜意眠看见一双生着厚茧的脚。
来人好似一只健壮的狮子,沉沉地踩在地板上,绕着自己的领土反复逡巡后,直接走到柜子前。
哗啦。
他推开柜门。
输入密码,打开保险箱。
大约在那里站了两分钟,他转过身。
猝不及防地, 一串钥匙掉到地上。
姜意眠屏住呼吸,眼看着男人一点、一点弯下腰, 后脑勺对着这边,用食指勾起了钥匙圈。
这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 他捡起钥匙后往兜里一塞,径直走进卫生间。
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
运气真好。
虚惊一场后, 借着哗哗流水声, 姜意眠偏过头, 对祁放说了一个字“走”
祁放的下巴碰着她的额, 皮薄骨硬。
说话的时候,热乎乎的气息像一团云雾,落在眼睫上。
“走不了。”
他说。
因为陈爸没在卫生间呆太久, 几乎伴着他们的对话,已然双腿湿漉漉地走出来, 坐到床边。
“爸, 吃饭了,大家都在等你。”
陈嘉禾试图为他们遮掩,契而不舍地在外面喊话, 咚咚咚敲着门。
陈爸纹丝不动地坐着。
他在干什么想什么
姜意眠有些好奇。
但没等她猜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床垫受挤压发出轻微的声响。
下一刻,那两条柱子般平行的小腿之间,猛地多出一颗倒置的头颅,一双扁长空洞的三白眼。
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被当场抓包了,姜意眠想来想去,怎么都想不出一个正当合理、能解释自身行为的理由。
祁放却不慌不忙地拉着她从床底下爬出来,站起来。甚至悠哉地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灰,然后抬起小臂,挥挥手“叔叔好。”
陈爸的眼神冰冷至极。
“对不起,走错了。”
祁放低了一下脑袋,而后语气、表情都特别理直气壮地说“那我们出去了。”
然后真就拉着姜意眠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这下把门外的陈嘉禾都惊呆了,磕磕巴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们怎么就这样我爸他、看到了”
“啊。”祁放睁着眼睛说瞎话“叔叔人很好,他说没关系。”
姜意眠
你确定
更离谱的是,陈嘉禾可能也想不到别的可能,居然真的被说服了。
“那就好。”
他以为他们急中生智,找到借口脱身。虽然着急知道行动结果,但这里显然不是追问的好场所。陈嘉禾控制住情绪,继续喊他爸吃饭。
十分钟后,陈爸姗姗来迟。
这顿饭做得意外的丰盛,共七菜一汤,有鱼有肉,味道没得挑,一定程度上令他们对陈妈改观许多。
比如一向讨妈妈辈欢心的社长就在想多美味的午饭,多热情的阿姨要是没有那悲催的后遗症作祟,阻碍情感交流,保不准他们能聊得多开心呢
不过,照商量好的,他们还得在饭桌上试探陈家爸妈来着。
社长眼珠转来转去,率先丢出话茬“阿姨您烧的菜也太好吃了吧不像我家,我爸妈、我、我姐厨艺没一个行。要是您不嫌弃,干脆我以后天天来这蹭饭得了。”
学姐毫无情感地念台词“我要是你姐,就让你吃水煮青菜。”
姜意眠“你们都有姐姐”
接下来该轮到祁放了。
睡眼惺忪的祁放不晓得被谁踹了一脚,含糊接上一声“嗯。”
“你们真好,都有姐姐,我我经常做梦,梦到自己有个姐姐,可惜现实跟梦都是相反的。要是我真的有姐就好了。爸,妈,你们说是吧”
陈嘉禾磕磕绊绊地说着,一边转头去看他爸妈。
桌上其他人同样侧目留意。
自从谈及姐姐这个词,陈爸、陈妈活像刹那间灵魂出窍。一个佝偻腰,嘴里还含着筷子和菜;一个捧着碗,左手放在膝上。
两人皆维持着姿势,不动,不吭声。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光用那双麻木无神的肿泡眼,直勾勾盯着他们看。
“爸妈”
陈嘉禾轻声叫,还摇了摇手。
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大家这才切身体会,他说过的提起姐姐,家里气氛会很怪是什么意思。
低头,快速解决完一顿饭。
跟雕塑状态的陈家爸妈道别后,他们简直像逃命般飞奔下楼,气喘吁吁。
“你、呼、你爸妈那个样子,要多久缓过来”
陈嘉禾情绪低落,表示短则十几分钟,长则不清楚。
见他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样子,大家默契跳过,进入信息梳理环节。
结合陈家爸妈的态度以及找到的发卡,姐姐存在的可能性u
陈嘉禾梦里的数字是保险箱密码,梦的靠谱性u
唯一的坏消息是,户口簿里没有姐姐的相关信息。
根据姜意眠回忆,户口簿封面鲜亮,纸张质感很新,很可能是近年补办的。
假设姐姐确实有,那么简单明了三种可能
1、姐姐不是亲生的姐姐表姐、堂姐、邻居姐姐等
2、亲生姐姐因为某种关系不在户口内学籍问题、计划生育、后期迁出等
3、经百度,死者户口会被注销,补办后户口簿上不再有死者信息。
不消说,第三种可能性的列出,对陈嘉禾堪称毁灭性打击。
但想真正找到答案,还得去一趟老家。
陈嘉禾的户籍地址远在五百公里之外的u市小县城,动车还要两个小时。何况他跟姜意眠都没有身份证,光靠学生证,估计连长途大巴都坐不了。
“这事我想办法解决。”
社长豪气万千拍拍胸膛,包揽走任务,解决第一个小难题。
接下来是时间。
从b到u市来回一趟,车程七八个小时的车程打底。加上走访调查,半天未必拿的下来,肯定得做好耗上一整天的准备。
其他人没关系,唯独陈嘉许家里管得严,就算周末也不允许晚归。
所幸学姐查阅校网,及时发现下周三、四、五三天连办秋季运动会的消息,第二个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你们应该都没有体育特长吧周三要搞开幕式,班级里点名,我们挑周四走好了。陈嘉禾你就跟你爸妈说,你被老师任命文娱委员、体育委员或者后勤组组长什么的,提早开始画海报、弄横幅麻痹一下他们。至于具体怎么安排,我到时候再在群里通知。”
一番细碎交代完,人已经走到学校。
高一楼在东边,陈嘉禾一个人走;学姐打算回寝室补眠,干脆利落地分道扬镳。
就社长不务正业,吵着中午没吃饱,要搜刮祁放的零食熬下午,所以屁颠屁颠跟他们走。
午休时间没过,这会儿学校里安静。
高二7班在楼梯道出来的第一个班级,他们一上来,就瞧见班级门口杵着一个男生。
准确来说,其实是蹲着。
双腿对折,胳膊抱膝,脸埋在手背里,整个人尽可能缩成一团的那种蹲法,看起来特别像无依无靠、流落街头的小孤儿,动作间自带委屈无助滤镜。
“谁啊这不挺帅的嘛”
社长将其自动归类为伤心失恋人,深沉感叹“可惜比不上我,身高也比祁放差点。”
祁放眼都没睁“不认识。”
姜意眠扫了一眼,刚想说这人不是他们班的,没见过。
那人却抬起头,遥遥地看过来。
当目光对上她的时候,对方那双恹恹暗淡的眼睛仿佛一朵陡然炸开的烟花,光亮猝不及防地倾泻出来。雀跃、依恋、满足,有其他一些难以分辨的情感混杂在一起,浓郁得令人心惊。
他一下站了起来。
“不是说不认识吗”
社长丈二摸不着头脑,眼睁睁看着男生深一步、浅一步好像三岁小孩不会走路似的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走来。
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是朝这边,而是朝小姜走来那人眼里压根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好吗
而且一边走一边伸出手这种小孩撒娇求抱抱的姿势是闹哪样
他震惊得来不及阻止。倒是祁放反应快得出奇,随便伸手那么一推
可怜的、身高至少178打底的踉跄小孩连连后退,差点摔倒在地。
“呃,你没事吧”
作为社长得为社员行为负责。
社长没骨气地跑过去扶,怪家伙却抿了抿唇,看都没看他一眼,又一次笨拙地往前走。
“眠眠。”
那怪家伙低低地喊了一声。
眉眼可怜巴巴垂着,语气却生硬平板,像机器人。
“贝。”
嘴巴里又蹦出一个字,音调模糊,听了好几遍都分不清到底是bei还是ei。
看来发音也不合格,说话不行。
转眼间,男生再次走近。
祁放似乎不喜欢他,还要推,被姜意眠先一步拦下“我认识他。”
祁放定定看了她几秒,哦了一声。
没有阻拦,男生终于艰难地站定在姜意眠面前,伸手攥住她的一片衣角。
“我,贝,眠眠,忠,泉。”
人类的身体好难操控。
裴一默着急,急到快要生气。说得舌头都快打卷了,就怕眠眠认不出它。
但眠眠一句轻轻的“我知道,不要着急,慢慢说。”
奇异地抹平所有的负面情绪。
它不禁低下头,习惯性用额头去碰她的额头,像它认知里的犬类动物一样,毫不避讳地表现自己对主人的喜爱。
然而这毕竟是公共区域,教室里听见动静的八卦小能手速速到位。
“我的天,我精神错乱了这是黎俊”
“哪个黎俊”
“就那个黎俊啊。”
“卧槽,那个黎俊他怎么跟姜姜意眠靠这么近这俩好上了我还以为他来找李婷婷的,难道他们分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李婷婷怎么没发疯”
“其实你们仔细看看,会发现这是四个人的故事。”
“原来祁放也在啊,这都凑成四角恋了,真几把刺激”
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着。
起初姜意眠听不懂暗号,什么这个那个黎俊。直到李婷婷三个字入耳,她恍然大悟。
该不会
这未免也太巧了。学校里这么多人,怎么能偏偏附上李婷婷的男朋友
以对方张扬的性格,撞见天天煲电话的男朋友跟讨厌的女生拉拉扯扯,确实非得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还是趁李婷婷来之前,离开这里为妙。
左右不过七八秒的时间,姜意眠有了决断,正要实施。
然而应了那句说曹操,曹操到,她的背后倏地传来一声尖叫“黎俊,你在干什么”
不是李婷婷,还能有谁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今天额头有点忙,晚上要保养一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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