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 皇上晋了容君的位份,为容贵君。
贺玉从瑶华宫里回来后,拐到了襄君那里坐了坐。
谈及容贵君, 贺玉道“他应该还有福气。”
两个皇女,四皇女听闻性格沉着敏慧, 书读得很好,喜怒不行于色。而七皇女,也被皇帝给予厚望。
楼英垂眼说道“也不定,六宫诸君,好死赖活的一看皇上,二看自己的身体。身子扛不住,今日帝君明日鬼也是可能的。你看顺昭君为何能是顺昭君还不是因为命硬能活,身体强健,生了三个没了俩都能好好活着。”
贺玉左右看了看, 见无人在, 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就是不把我当外人, 你也管管自己的嘴。上次你与我说恭伴大字不识一个,也不知叫谁听去了,恭伴还特地与我说,自己也并非一字不识,衬的我怪不好意思。”
“嗯, 我知道,所以我把他们都遣散了。”楼英说道,“你没怀疑我,我算没看错你。”
“我怎会疑你你又不争不抢,平白无故会去跟刘研说闲话你要是不信我, 刚刚也不会对我说那番话了。但你这宫里,是该管管了。”贺玉道。
“从前是放养着,想听听后宫里还有什么消息能拿来解闷,也没料理。”楼英说道,“现在不需要了,你放心就是。”
楼英拨着算盘,手指一抬,指了指梁上。
“我还没老,这双耳朵尚能听清燕雀拍翅飞过的声音,有没有人偷听,我比你清楚。”他清好算盘,双手按着,抬头道,“你宫里还缺什么吗”
“不缺了。”贺玉道,“不用给我送了,今年我那宫里比往年都暖和,倒是也照顾照顾宫侍他们,成年累月都不见皇上,吃的用的再缺点,活着可就真没什么意思了。”
楼英道“这你就别操心了,我能克扣他们”
贺玉叹息“唉忽然又想起薛君来,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恍如隔世。”
雪还未停,皇上就已经忘了他。
“你不觉得,她有些任性”楼英笑道。
“谁薛君吗”
楼英摇头“我从不提逝者。我说的是你妻主。”
贺玉愣神。
楼英说“她在感情方面,像个孩子。”
“是像孩子”贺玉却痴了,重复了几遍,说道,“不高兴了,总是逃到高兴里去藏着。”
薛拂走了,皇上没见多难过,冷心冷情似的,又加紧下了旨晋封了容君,仿佛要用喜事来冲淡那场丧事,还有几分慌张在内。
到了二月二,皇上祭祀拜祖回来,传话六宫,三月要到吉长天春猎,带长皇女去,而后,又传召了君以上的几个人。
最后,皇上把六宫交给了贺玉和裕持正李京墨,三月皇帝和几位侍君不在的时候,各宫事务就暂交给两位持正。
也正是这个时候,皇帝深深感到了她的后宫无能人。
春猎前,她与顺昭君聊起此事,顺昭君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说道“我会为皇上筛看的。皇上现在的这些侍君,论起来,也都是些好孩子,只是没个主心骨,终是不成气候的。我看襄君勉强够用,只是心气不高,做事思虑过多,加之身份上”
“君父,朕想”皇上趁机提出了立帝君的意思。
顺昭君冷哼一声,知道她属意哪个,道“不急,等皇上有立储之心时,再为立储立其父吧。”
言下之意,皇嗣们都还小,且皇帝的几位侍君都不够看,眼下立谁,都差些火候。为少生事端,还是为立储而立帝君最为稳妥。
皇帝只好讪笑着言好。
三月初六,皇上携长皇女,到吉长天围场春猎,仪仗浩浩荡荡出了宫门,蜿蜒如长龙,伴驾的有容贵君,襄君,睿君。几位亲王,郡君也受邀伴驾,皇上还特别恩准了京中三品以上官员携家眷随行。
贺家正月里刚添了一个男孩儿,这会儿才两个多月,宋清舍不得离开,又想见哥哥,思来想去,让贺玉的母亲和贺觅去了。
刚到那日,自然是要让大臣们挨个来给皇上、长皇女以及几位侍君问安。
睿君和襄君,一个家人离得远,一个没亲没故,省去了不少麻烦,大臣们携家属来问安时,也只是拜过就好,不必再嘘寒问暖。
只有容贵君,家里亲族多,工部侍郎家的,他几个姐姐家的,加上嫡父的那些亲族,好久才问完。
七八岁大的孩子有一打,他也都不认识,关系好不容易理清,就换下一个了。
半个时辰后,才觉眼前开阔,喘了口气。
抬头,见贺觅半握着拳,垂眼笑着,笑得很是狡黠。
贺家就只有贺学士和贺觅两人。贺学士跟容贵君也没什么说的,走了个过场。
容贵君问“清儿来信时,还未说孩子的名字。是定了什么”
他问得小心且没底气,因是个男孩儿,容贵君问的时候,还去看了贺学士的表情。
贺学士看向贺觅“你儿子,你自己说。”
“天道亏盈而益谦,取名谦修,乳名嘛”贺觅笑了起来,“叫珠玉。”
容贵君忽然想起,弟弟在信上所书,孕中贺觅对他照顾有加,还总玩笑他,道他躺在床上珠圆玉润,像个吃饱了肚皮的快活人。
容贵君艳羡不已,越发钦佩自己当年把弟弟给贺觅的决定。要知道他那个嫡出的幼弟可没这么好运气,去了宁亲王府,到现在也还没动静,这次宁亲王伴驾春猎,也只带了她的正君来。
贺学士小声清了清嗓子,板着脸,用胳膊肘碰了碰贺觅。
“你哥。”
“诶没忘呢娘,这不正要问吗”贺觅笑眯眯道,“不知我哥哥他近段时日可还好”
“文持正很好,身强体健,精神也好。”容贵君道,“皇上将三皇女和宝皇子给了文持正,近日他忙得不可开交,无暇分`身,故而未能前来。”
知道儿子还不错,贺学士放松了许多。
贺觅笑着告退,拉着亲娘说说笑笑离开。
襄君道“嗯,挺像贺玉的。”
“嗯他妹妹吗”容贵君道,“比玉哥眼睛大一些。”
而后,他想起弟弟新添的那个孩子,笑了起来“都说儿子肖母,不然就像舅舅,可万不能是个小玉哥。”
睿君东张西望,一直在等皇上。他俩说的话,睿君也不感兴趣,只想快点见到皇上。
第二日,王公贵族猎鹿,比试了一番。家眷们则在帐篷中无趣的等了一日。
第三日午后,才终于是大围猎,本意就是玩耍交谈,做出其乐融融之象来。
睿君有些怯怯,抓着皇帝的手,却不知该把目光放在哪里。四处都是马,显而易见,等会儿大家是要马上闲聊。
“骑装都穿好了,不给朕瞧瞧”皇上的手按在他肩膀上,“来,上来。”
她伸出手。
睿君先是一怔,而后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上了马。
皇上笑了笑,有些欣慰,也有些寂寥,眼中慢慢没了笑意,又是短短一瞬就重绽笑容,翻身上马。
转头,见睿君已驾轻就熟骑马前来。
“皇姐新封的容贵君呢怎也不见。”宁亲王吊儿郎当歪骑着马过来,又把目光落在襄君身上,来回看了,道,“皇姐,也让襄君露一手让咱们开眼呀。”
她把弓箭摘下递来,一双上挑的凤眼里满是调侃之意。
襄君道“不会射箭,只会砍头。”
宁亲王道“襄君猛啊。”
皇帝哼声一笑,歪头看着楼英,楼英笑望回去,压下声,缓缓道“只为皇上”
皇帝用力拍了下他的背,扭脸对睿君说道“明史度,给朕夺个头彩回来。”
猎场有一角特地是为家眷们圈起的猎靶地,树枝上挂几个彩头,让家眷们骑射。
睿君犹犹豫豫,不敢接弓箭。
皇帝道“愣着干嘛,塞给他。”
宁亲王转了马头,到睿君身侧,把弓箭给了他。
明史度这才敢驱马前去,三步一回首,抬手搭箭走了一个,回头看皇帝,轻轻为他抚掌。
明史度一笑,开心了,彻底放开,杀进靶场。
宁亲王道“皇姐上次交给小妹的任务,已经打听到了。关内侯缠绵病榻已久,整个冬天就没起身过。她的长女原本不中用,去年进京一次,收获颇丰,如今打着朝廷的名义,能与四女分庭抗礼。”
皇帝“嗯。”
她心思并不在其上,关内侯的几个女儿,唯有四女儿成些气候,其余都不足为虑。扶持个庸才长女,让她承袭侯爵,到时候也好削地拿捏。
长女袭爵是早已注定的事,她并不忧虑。她现在,两只眼睛都在靶场上的紫衣公子身上。
明史度进了靶场后,大臣的家眷们也都避其锋芒,唯有一个紫衣人,我行我素,与明史度抢彩头,且箭法远在明史度之上。
明史度气急败坏,更是慌张。这就更显得那紫衣公子从容镇定,如同戏耍老鼠的猫,不紧不慢磨着利爪,等待着“将军”的时机。
“他是谁”皇上举起了拿鞭子的手。
“哟,皇姐不记得了。”宁亲王笑得灿烂,“你把他叫来瞧瞧,你就知道了。”
恰巧,比赛分出了胜负。
皇上派人把紫衣公子叫了过来,紫衣公子满载而来,细眉圆杏眼,脸颊像上了胭脂似的,天然透着粉。
“皇姐”他叫。
皇上愕然“唐舒里”
“诶是我呢,皇姐”紫衣公子一笑,露两排白牙,把彩头全抛过来,“都给皇姐。”
他正是顺昭君父族的妹妹,大理寺卿唐政朗与升平郡君的幼子,唐舒里。
升平郡君是先帝的十三弟,封升平,婚配给了唐家。
算起来,唐舒里就是皇帝的亲族弟弟。
“舒里你这么大了”皇帝震惊,她登基时,升平郡君还在,唐舒里还流着涎水穿着肚兜不知羞的到处跑。
如今一看,风采夺目,已长成朗朗少年,玉树临风。
“是呢,我都十六了。”唐舒里嘿嘿一笑,挤开襄君,对着皇帝眨了眨眼睛,“皇姐还是这么好看。”
“放肆,怎来了,也不来见朕。”
“我前几日头疼,在帐篷里睡觉呢。”唐舒里道,“现在不疼了,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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