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河想到自己能帮大哥什么了。
按照夏眠的说法,孟岽庭只是懒得吃甜食,这么自大狂妄的暴君,八成就是嫌弃甜食粘牙、不爽利、不阳刚等等毛病。
傅星河对症下药,做了几种甜食。
清甜不粘牙的小巧雪绒球,一口一个不废功夫,如果有个美艳后妃在旁边喂的话,孟岽庭还能一边看奏折。
比巴掌还大的大块马拉糕,撒上一层片状燕麦,大份粗狂宛若边塞行军从马背扯下的干粮,见之则联系到膘肥马壮,出师必胜,然而味道兼具宫廷糕点的细腻和美味。
晶莹剔透的桂花藕冻,淋上一层水光熠熠的糖水,甘甜解渴,一口吞下,不是糕点也热量爆炸。
……
傅星河潜心研究,总结那些后妃讨好皇帝失败的糕点缺点,加以规避。
女人和甜食,真的有人都不喜欢吗?
夏眠已经到了半夜偷偷起来练武的地步了,她和秋醉武功不相上下,但在贵妃这里吃了这么多甜食,每一样都好吃到哭,等秋醉回来,她估计都要打不过了。
傅星河手法愈发熟练,一大早就赶出了好几盒的糕点,拍着手吩咐道:“把这些给各宫娘娘送去,若觉得味道不错我可以多做些。”
太监伍奇一数,正好有八盒,每盒都不一样,“这该如何分?”
傅星河:“随机,每人一盒。本宫做多了吃不完,糕点你们可以随意检查,本宫绝没有在里面夹带信件。”
伍奇连忙应了两声“不敢不敢”,让小太监跟他一起送糕点。
夏眠不懂贵妃突然这一手是什么意思,突然间特别刻苦钻研,就为了给后妃送吃的?
难道贵妃是在暗暗敲打后妃,类似“本宫虽然出不去,但你们在干什么我一清二楚”,“没有本宫做的好吃也敢拿到陛下面前丢人现眼”……?
不、倩贵妃不是那种人。
夏眠一头雾水。
傅星河送出去之后,便安心地在温华殿呆着。
后妃们觉得不错,就会请厨师拆解配方,或自用,或讨好皇帝。
傅星河不在乎配方泄密,她只希望这里面有孟岽庭喜欢的,然后……使劲吃。
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罢了,傅星河也不确定能不能起到作用,反正……她心里先爽了再说。
日子照样过,傅星河看完十六本史书,从先帝生平一直看到大熙朝之前的倒推五个朝代。
她合上书时,夏眠表情复杂地告诉她,陛下前日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看见一款糕点不错,叫御膳房重做一遍,还问了是谁放在那儿的,赏了高才人一串珊瑚珠。
夏眠道:“据奴婢看,那糕点完全是依瓢画葫芦,仿制娘娘的马拉糕。”
夏眠虽然奉命盯着傅星河,但是她不会事无巨细禀报皇帝,如果孟岽庭没有问起,像是糕点谁做的这点小事她不会上报。陛下日理万机,当属下的这点觉悟要有。
她还挺喜欢贵妃的,觉得那么多糕点都不入陛下的眼,这赏应当是贵妃得的。
傅星河合上书,她似乎抓准孟岽庭口味了,“高霓高才人?我记得她,她肯定是喜欢吃,才会做了放在御花园,边赏花边品尝。”
傅星河绝口不提孟岽庭:“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既然如此,我再做点送她。”
夏眠张了张口:“娘娘……”
这不对劲。
欣赏糕点的是陛下,你高山流水的知音是不认错了?
说是送高霓,傅星河依然全后宫一个不落地照顾到,作为名义上的管理层,不患寡而患不均,傅星河不想因为这一点小事引起私怨。
傅星河基本上是怀着愉悦的心情做糕点,她自己喜欢,夏眠也喜欢,还可以联络后宫,无形中把暴君喂胖,一举多得。
待她把孟岽庭的口味拿下之后,再研究一些容易长期保存的糕点,有机会捎给外出打工的明枫。
傅星河每天睁眼想一遍“打倒暴君”,给无聊的一天输入斗志。
如她所料,有了高霓的成功例子,御花园大大小小的亭子里,充斥着后妃无意间留下的甜点。
孟岽庭也很奇怪,他从来不当场碰,有中意的多瞧两眼,福公公心领神会地叫小太监把糕点包起来,让御膳房做出一样的,然后例行赏赐。
傅星河听说了这点,暗道孟岽庭警惕心还挺强,不是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摆到他面前也不会碰一下。
对个糕点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对人的猜忌了。如此多疑,傅家身为废太子的恩师,想翻身太难了。
要是身上这鸡肋的毒性检测系统能转让给暴君,换他放自己出宫就好了。
她进宫半个月,除了夏眠伍奇,几个洒扫宫女,几乎没有见过其他人。前世她每天都要见许多来自五洲四海的房客,他们中不乏某些领域的佼佼者,傅星河略通几门外语,东方古典气质中带着开放包容的热情,常与他们交谈,受益匪浅。
傅星河深吸了一口气,若不是这具身体更嗜睡,按照她前世每日六小时就足够的睡眠,多出来的时间她还不知道如何打发。
但她到底是高估自己了。
她不是爱书如命的性子,一整天都沉浸于书香她办不到,看书只是她平心静气的手段和初来乍到的好奇驱使。
不客气地说,每天不怀好意地揣摩暴君口味,都比看书吸引她精力。
难怪王侯将相爱造反,妃嫔媵嫱爱宫斗,傅星河觉得这么下去,她也差不多了。
死气沉沉的后宫迟早得炸一个,傅星河觉得会是自己。
想想年迈的傅寒,前途未仆的兄长……傅星河咬了一口酸枣糕,酸得冷静下来。
本宫还能在温华殿低调五十年!
傅星河给自己重新竖起一道精神壁垒,至少管用十五天。
“我们跪这儿……”
“今天求贵妃给一个说法。”
外面忽然吵闹起来,傅星河把一本《庄子》塞回书架,长眉一挑,眼中若有星光。
“娘娘!”夏眠匆匆进来,用了轻功瞬息之间就腾挪至前,“肖采女出事了。”
“嗯?”傅星河心一沉,能让夏眠匆忙的必定是大事了。
肖才人,肖丰丰。
傅星河记得那是个圆脸可爱的姑娘,声线很甜,笑起来两个酒窝,她当时觉得这女孩撒娇起来,恐怕孟岽庭冷脸都维持不住。
肖丰丰这些日子有没有对暴君撒娇她不知道,但看夏眠的样子,此事跟她有关咯?
傅星河直截了当:“本宫的糕点有问题?”
夏眠愣了一下,快速道:“肖采女今天分到娘娘新做的糕点之后,她听说每人都不一样,便带着去御花园和其他采女互相品尝。她去得早,在赏荷亭坐了一会儿,尝了一块粘米糕,突然唇色变青,呕出血来,至今昏迷不醒。”
傅星河担忧道:“有没有性命之忧?”
夏眠:“太医说,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傅星河松了一口气,她选拔进宫的人,如果命丧于此,也是她的过失。
“那外面是怎么回事?”
夏眠:“俞婕妤带领五个人,跪在外面,请娘娘给个说法,说是今日分的糕点大家都没吃,只有肖采女吃了就出事了。”
傅星河端起一杯茶:“五个人?还有谁没来?”
“王婕妤。”
王婵寂气质孤高清冷,看着不像是爱掺和这种场合的人。
傅星河放下茶杯,卷起碍事的袖子。
她管理酒店五年,还没处理过食物中毒事件呢,当真是新鲜了。
她明白俞凤的动机,只要有利可图,凡遇事故,必趁机闹大,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傅星河跨越门槛行走如风,夏眠回过神来,连忙追着出去:“娘娘,您还没换衣服——”
“管他的。”
傅星河在温华殿只穿里衣,外面套一件轻便宽松的月牙白棉质外衣,外衣还是她指挥夏眠动手改动的,这是她觉得最舒适方便的穿法。
温华殿大门常锁,可以说是陛下的吩咐,也可以说是贵妃的自觉。
傅星河瞥了一眼伍奇:“开。”
伍奇被这一眼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开了大门。
外面哭哭啼啼,不知有几人真心为肖丰丰伤心。
温华殿朱红大门豁然打开,傅星河粗衣束发素颜朝天地出现,俞凤差点愣住,没法跟当日风华无双的倩贵妃联系起来。
傅星河扫了一眼各个宫女手里的托盘,没有一个显示有毒,她倏地勾起一抹笑容,慢条斯理地过去,一个个掀开盘子,拿起糕点咬了一口,评价道:“本宫的手艺不错。”
燕翩翩的眼泪停住,看着笑容明媚的傅星河,虽着青衫,笑起来就像贵妃了,她又想起那日不按常理出牌的选秀,忽然觉得不该跟俞凤来。
俞凤满脸悲愤:“姐妹们刚进宫,如履薄冰,若是有错,请娘娘按照宫规处置,我们绝无异议。”
言下之意,肖丰丰是被傅星河用糕点所害,属于动私刑。
俞凤情绪饱满,声泪俱下,以退为进,其余人静静跪着,不出头也不吭声。
傅星河扫了一眼各个宫女手里的托盘,没有一个显示有毒,她慢条斯理地过去,捏起糕点咬了一口,“你们拿着糕点给陛下献殷勤换赏赐,本宫吭声了吗?有人感激本宫吗?”
高霓嘴唇颤抖,唤了一声:“娘娘我……”
俞凤抢道:“我们自然感激娘娘,肖采女也感激娘娘,可她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像我们几人跪在这里给娘娘磕头。”
傅星河:“起身,本宫受不起。”
没有人起身。
这便是一种态度,要傅星河给说法。肖丰丰吃的是傅星河给的粘米糕,而糕点是随机分配的,剩下的还不知有没有毒,她们所有人都在鬼门关走了一圈,都觉得跪在这里既委屈又问心无愧。
傅星河一口一口地吃着分给俞凤的糕点。五块精致的桂花糕,入口软糯,甜度适中,小块不腻。
但是五块还是有点多了。
傅星河往往糕点出锅只尝一块。她咽下最后一块,挥手把空盘子砸了。
砰——琉璃圆盏隔着三米击地而碎,碎裂声把路过的太监宫女都震了一下。
“你——”俞凤瞠目结舌。
傅星河笑道:“这下不关俞婕妤的事了,你可以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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