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神清气爽,踏出银楼,看见对过一座楼子,门前好不热闹,抬头仰望匾额上写“梨园春晓”,这是个戏楼。
人这么多,定然好看?秦婉团扇一指:“走!看戏!”
以前自家小姐从来不踏足这种龙蛇混杂之地,大家闺秀,怎么可能进戏楼看戏?
“那是戏楼!”珠儿小心翼翼提醒。
“我不是说看戏吗?”秦婉问珠儿。
说完秦婉率先往前走去,门口迎客的小二弯腰:“这位爷,里边儿请!”
抬头看见秦婉这个浑身上下绫罗绸缎,走在面前,其他人都自动退开的一丈远的姑娘,原本灵活的舌头如同打了结,请她进也不是,不请也不是。
不是说戏楼里没有女客,大户人家看戏,要么把戏班请到家里唱堂会,要么就是家里养了戏班子。高门女眷这么大喇喇地来这种地方看戏,这可是头一回。
“今天有什么戏?”秦婉问。
“今天有万明英的新戏《月下记》。”这小二完全没有刚才的嘴皮子利索,秦婉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万明英这个花旦很有名,听说跟很多朝中官员有来往,还跟谁谁谁一起冶游过,让京中很多贵妇人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还要提及一声万明英是个男人。定安城的夫人们公母狐狸精都要防,真是累死个人,而这位在公狐狸精里排第一。
“那就听这个了。”
小二立马跟上:“小的带您去雅间!”
秦婉带着丫鬟婆子和护卫,不疾不徐,喧闹的戏楼因为她的走过,一下子静了下来,恐怕戏台子上人物出场都没有这个效果,她把戏园子里通道,愣是走成了宫内两边都是宫人,往大殿觐见的路。
那小二引着秦婉上了楼,推开了门道:“这是咱们楼里最好的一间雅间。之前……”
小二还想介绍哪个达官贵人曾经用过这个雅间,秦婉看了他一眼,小二立刻闭上了嘴。
珠儿看向他:“茶水单子拿上来。”
到底是服侍人惯了,知道贵人嫌他呱噪,默默地递上茶水单子,秦婉递给珠儿说:“你跟环儿商量要吃些什么。”
秦婉坐下,那小二笑着说:“今天这个戏可是江南才子,欧阳遇写的本子,欧阳才子现在已经成为太子近臣,这出戏恐怕就成了绝响了。”
一听见欧阳遇,秦婉就来了兴致,这个所谓的才子会整几首酸诗,自诩风流,一直不得志,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得了太子殿下季成运的青眼,留在太子身边成了幕僚,写这些男女情爱的狗血戏文是他的另外一个爱好,顺带跟演戏的优伶来一段风流韵事,估计跟这个万明英也是有一腿。
两个丫头叫了两壶茶水,再要了几碟点心瓜子花生,秦婉坐等开戏。
楼下那些人伸长了脖子往他们这里看来,好似她这里才是戏台子,一边看一边窃窃私语。
茶水瓜子上来,珠儿给秦婉倒了一杯茶,秦婉伸手拿着瓜子,悠然自得地磕着瓜子。
戏台上一个丫鬟打扮的伶人,拿着帕子叫一声:“小姐,请随我来!”
里头一声悠扬的唱词,莲步款款走出来一位小姐,扮相身段真是没话说,哪怕号称定安城第一,秦婉也自叹弗如。
那万明英拿着团扇上下移动,一会儿遮面,一会儿露出半张脸,嘴里念念叨叨,大致意思,昨天在桥边看见小鲜肉一枚,一不小心把帕子丢了,把心也给丢了,今天小鲜肉约了月下送还帕子,羞羞答答去赴约。
“呸,没见过大家小姐这么轻贱的!”刚开场,珠儿就啐了一口,“怎么可能黄昏去赴男子的约?”
环儿在边上道:“有人故意摔在男人面前,让男人抱呢!难道不如这个贱?”
珠儿一时语塞,环儿说得都对,竟无法反驳。
戏台上,穷秀才走了出来,秀才退还了手帕。唱词里说自己家贫,不敢领受小姐的厚爱。
珠儿又一撇嘴:“知道自己配不上,找个机会把帕子送回,约什么约?还不是找借口,实际上就是骗人涉世未深的小姐。”
珠儿当真是杠精,趴在栏杆上,一边吐槽,一边看得津津有味,此刻演到老夫人不肯允婚,众人正在为男女主着急。
“还是这个娘知道轻重,生这么个玩意儿,做娘的恨不能上吊了!”珠儿继续。
秦婉有了穿越几个世界的记忆,某一世,她博览某江群书,就欧阳遇的这种人的剧,妥妥被打为雷剧,可备不住雷剧受众大啊!
那季成运之前还跟秦婉说要让这个货给编个剧来为他们俩青梅竹马的故事添一点甜味儿。重生归来的秦婉浑身恶寒,可别恶心她了!
珠儿还在吐槽,秦婉连吐槽都懒得吐,招手:“过来吃点心!”
环儿拿了一块糕点过去塞进她的嘴里,珠儿这才闭嘴。
秦婉喝着茶,磕着瓜子,一个折子过了,换了一出热闹的武戏。她站在栏杆前,下面的人纷纷仰望,她带着浅笑致意,那样儿仿若皇后站在城门上,看城门下的万千子民。
隔壁雅间也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之一,秦婉还认得,正是太子的那个才子幕僚,见到秦婉出现在这里,大吃一惊。立刻换了表情对着秦婉弯腰:“欧阳遇见过秦大小姐。”
另外一个自报家门,也是太子一派的新贵,之前见过他那娘子,好些人背后同情他那娘子,夫君被万明英那只公狐狸精勾了魂去,太子一派的人都好这一口?
秦婉略点了个头,算是应了他们。前世这两人后来成了季成运的左膀右臂,上梁不正下梁歪,从上到下都是烂掉了,只知道玩弄权术而不顾及天下百姓,多少人因他们的无能而亡?
她往边上看去,目光所及一个长相阴柔,雌雄莫辨,男子打扮的人,沿着回廊往这边而来,那人走过,边上的人叫:“万老板。”
这人就是刚才在台上演女主的那一只公狐狸精?
秦婉退回来,坐在那里喝茶继续看戏,珠儿又扑在栏杆上看戏,隔壁雅间有人进去,她侧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万老板已经陪坐在欧阳遇边上。
隔壁小厮过来放下竹帘,珠儿兴致勃勃过来跟秦婉八卦,秦婉一听,脑子一转:“你去那里听着,要是动静大了点儿,来告诉我!”
珠儿一听,立马站在隔壁边上,眼睛是看着戏台子,耳朵却是竖起来听着隔壁。
戏子与娼妓本就不分,白日卖艺晚上卖身,多数戏子不过是用了个幌子遮挡的男娼而已。这万老板更是个中翘楚,左右逢源,甚至官场上很多人靠着他牵线搭桥。
珠儿一直跟在秦婉身边,虽然从小陪着秦婉读书,跟着她一起练习礼仪,出入宫廷。年长些了,宫中的嬷嬷就开始来教导秦婉为妇之道,对秦婉的教导还是简单的,那嬷嬷对珠儿和环儿的教导却是非常细致,毕竟珠儿和环儿作为秦婉的贴身婢女是跟着进宫,以后有机会侍奉贵人。
那时候珠儿被那些教材弄得满脸通红,过来跺着脚对秦婉说:“姑娘,这种恶心的东西,奴婢学不来!”
可学不来也会被强按着头学,珠儿和环儿学得纠结,却也算是理论知识丰富。
那欧阳遇是喝了两杯酒下肚,风流浪荡起来就没边的货色,此刻正放荡无边。
听得珠儿满脸涨红,走向秦婉这里,贴着秦婉耳朵说了两句,秦婉摇头这也太猴急,太重口了,放下手里的茶盏,招来护卫:“隔壁声音太吵,挑开他们的帘子,让他们好好看戏!”
“是!”
护卫走到栏杆前,用随身佩刀,把帘子给削了,吼一声:“声音那么吵还让不让人看戏了?”
这一声吼穿透了鼓乐之声,将满戏楼的目光集中过来,竹帘落地,就跟揭幕仪式一样,虽然里面是什么大家早就猜到,猛地这么一落下,却绝对能成焦点。
在戏台上演绎了无数大家闺秀的万老板,此刻正被俩大老爷们前后夹击,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全场震惊,喧嚣的戏楼,此刻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大约是隔壁的人醒悟过来,停下了那污言秽语,一声惊叫之后,再无声音。
秦婉站起来,缓缓步到栏杆前,拍着栏杆问对过戏台上的伶人:“唱啊!不是都来看戏的吗?怎么不唱了?”
隔壁三人没想过有人敢做也会做这样的事情,慌乱之下,慌忙扯过了衣服,仓惶而逃。
楼下戏班的人看见万老板今日丑态百出,楼上还有个仙姿玉貌却如煞神的女子,班主只能拍手:“继续演!”
敲锣打鼓的都不知道怎么开始,曲调乱了几拍,这才协调起来,台上武生翻滚,跳跃。
秦婉看那武生卖力,侧头对珠儿说了一句,珠儿叫:“我家小姐打赏五十两!”
众人仰头,难道这位小姐真的只是来看戏的?不是来砸场子的?看看人家的出手?一个打赏就五十两。
看完这么热闹的戏,秦婉下楼,走出戏楼,戏楼的管事,正儿八经的戏班班主,一个个额头冒汗,双腿颤抖,送走了这位,等下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秦婉上车,马车往前,才行进了一会会,马车剧烈颠簸,马匹嘶鸣,车夫急切地喊停,环儿用她那极度尖利地声音惊慌大叫,一阵慌乱,秦婉撩开帘子,走出去问:“怎么了这是?”
只见马匹前头,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白色中衣说:“凭什么不让我再赌?”
眼前这个男子一张脸简直魅惑众生,一笑还有酒窝。
秦婉模糊了双眼,她想她要好好准备和他的第一次相遇,没想到居然在这里。
“小侯爷,您上上下下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还赌什么?”
那被称为小侯爷的那小子看了一眼他自个儿浑身上下,又看了一眼秦婉的马车,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叫:“哎呦,谁家的马车!可把小爷给吓坏了!”
话刚出口,只见他往地上一躺:“赔钱!”
秦婉心中暗叫,卧槽!专业碰瓷啊?这真是自己记忆里的夫君吗?有那么不要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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