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八月的海城, 湿润的热气扑面而来，从热烘烘的车厢里下来，沈瑶不适地皱了皱鼻子。

    她身上太味儿了。

    也不知道老校长是怎么想的, 已经高三了, 还把她扔到海城来借读。

    砸吧两下嘴，沈瑶把手上的编织袋往背上一甩先找住的地方去

    在洋气的海城街头, 穿着洗到发白校服的俊秀“男孩”显得有几分不入, 脸上惬意舒适的表情，却又神奇地抹掉了这种差异感。

    沈瑶拿出老校长给她写好的地址，问了不少行人，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校长的朋友家, 也就是她接下来一年借住的地方一个老弄堂。

    她到的时候，正是家家户户准备做晚饭的时间, 东边的两个大爷在门口下象棋, 孩子们背着书包打打闹闹地往家里跑, 袅袅炊烟从窗户里飘出来，多半天没吃饭的沈瑶, 肚子叫了。

    老校长的朋友是个大学教授，姓崔，住在朝阳坊25号。

    沈瑶穿过并不宽敞的过道，一直走到快尽头的位置, 才看到掉了一半的门牌，上面写着“朝阳坊25号”。

    再看一眼外表，冷冷清清, 像是没人住的样子。

    沈瑶抿抿唇, 刚想敲门, 身后突然窜出来一穿着跨栏背心的大爷, 一手拎着马扎，一手拿着一个大蒲扇。

    “你谁sei呀”

    沈瑶一愣，这大爷东北味儿挺正啊

    “您好，我是来找崔教授的。”

    大爷把手往身后一背，打量了沈瑶两眼，“你叫沈瑶不是说是女娃子吗”

    沈瑶一愣，旋即裂开大白牙一笑，“您就是崔教授吧我就是沈瑶。”说着从编织袋里一顿乱掏，拿出来她的借读证明。

    大爷，也就是崔教授一看，嚯，还真是个女娃子。

    见真是老友介绍的后生，崔教授放下心里的戒备，热情豪爽地笑笑，用蒲扇拍着沈瑶的背说“哎呀，行，好孩子，快进去吧这一路火车可给累坏了吧”

    说着话，崔教授就想伸手去接沈瑶的编织袋，沈瑶哪里能让长辈提东西，右手一使劲儿就把袋子提起来了，顺带还用另外一只手接过了崔教授的马扎。

    手上骤然一轻的崔教授，面上一愣，旋即拿扇子扇了两下，笑得更开心了，连忙招呼沈瑶进屋。

    等进了崔教授的家，沈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排排的大书架。每一层架子因为被主人满满实实地摆了两层的书，早已经压弯了腰。

    想到青县老校长家里跟崔校长这里如出一辙的风格，沈瑶不禁有些肃然起敬。

    崔教授领着沈瑶去了他早就准备好的房间，朝阳的面，已经打扫得很干净，看得出主人的用心。

    沈瑶心头一热，放下编织袋，扭过头刚想感谢崔教授的用心，就看到刚才还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的老爷子，这会儿脸上露出了一丝恼意。

    “崔教授，怎么了”

    “哎呀，怨我，平常吃饭就对付，今天你来，家里也没啥吃的，要不大爷带你去下馆子行不”现在不是一个通讯发达的年代，崔教授既没有大哥大也没有b机，跟老校长的联系不是写信就是公共电话，所以沈瑶来，他知道，但具体哪天，还真不清楚。

    他一个糙老爷们，能把房间收拾成那样已经是这辈子最心灵手巧的一回了。

    沈瑶一听顿时有些郝然地挠了挠头，她来得确实突然，而且崔教授一看就是不善家事的人。想到这一路走来看到的饭馆子基本都是爆满，沈瑶估计他们就是去也不一定有位置，当下提议道“我看弄堂外边有卖菜的，您要不嫌弃，要不我给您做点”

    崔教授哪里能让一半大的小姑娘给他做饭当下就不同意，但沈瑶想到她还得在这里住一年，横竖不能回回下馆子吧这年头，拿工资的人可经不起这么造。

    “您就全当让我露一手吧，老校长总说我该去开饭店。”

    崔教授见沈瑶坚持，也就没再强烈反对，他转身回房间拿了钱包，就要跟沈瑶一起出去。

    现在已经是准备晚饭的时间点了，菜和肉都便宜多了。

    崔教授是哈城人，所以沈瑶打算今天晚上做一道锅包肉。

    来的时候她注意到外边有个豆腐摊，再加一道脆皮豆腐也不错，咸香可口。

    顺道买点青菜，多买点猪肉，做点青菜丸子汤，熨帖的很。

    崔教授一开始是没觉得沈瑶是会做饭的，但看她挑菜买肉的手法熟练，一看就不是个门外汉的样子，忽然想起来老友来信中提过的这孩子的身世，想到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孩子还拉扯着一个比她小的弟弟，也难怪会做饭。

    但即使如此，在崔教授看来，沈瑶充其量也就是做的饭能入口罢了。毕竟还在上学的孩子，能有多大手艺

    沈瑶不知道崔教授的想法，挑好食材，就拎着两大带子东西回去了。

    再穿过弄堂时，香味儿更浓了，家常菜的味道是记忆里最温馨的味道，百闻不厌。

    把多余的食材放好，沈瑶先把猪里脊切片，腌制，放到一边备用。然后转身取出买的豆腐，切成厚片，裹上玉米淀粉和蛋液，将金黄的豆腐块放入锅中，双面翻转，油香一阵阵飘出窗外，飘向屋内正埋头读书的人。

    崔教授吸吸鼻子，这味儿香的很，明明就是混着鸡蛋和豆腐香气的油味儿，却勾的人口水直流。

    身随心动，随着沈瑶那边酱汁入锅，崔教授越发受不了，索性直接站到了沈瑶身后，眼巴巴地看着锅里金黄诱人的豆腐。

    沈瑶对声音敏感，崔教授一来她就注意到了，但她心思不在上面，把切好的葱花洒在豆腐上面，热油膨出的香葱气息，霸道地占据了人的嗅觉。

    “嘶溜”吸口水的声音打断了沈瑶的步骤，她循声望去，原来厨房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小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锅里的脆皮豆腐。

    “陈升，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崔教授认识这个小胖子，是邻居家的孩子，才上小学二年级。

    叫陈升的小胖子显然跟崔教授关系不错，笑着进了屋子，抱住崔教授的腿，仰头说道“崔爷爷，我妈三天没让我吃饭了，您能发发善心吗”

    崔教授看着对方嘴角的油渍，笑骂道“为了点吃的还会撒谎了过来，我看上次给你布置的古诗都背好了吗”

    沈瑶笑看着爷孙俩，转身继续处理已经腌制的差不多的猪里脊肉。

    等过上淀粉的猪肉翻滚入油锅时，真正放肆的香气开始肆虐在不大的弄堂里。

    老话常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坐落于弄堂最深处的崔家厨房，显然成了今晚这里的焦点。

    就连路过的行人都有的情不自禁停下，询问弄堂口正在收拾棋盘的大爷们，里面是不是开了一家新饭馆

    收拾东西正准备去崔家蹭饭的下棋大爷们，不约而同地虎目一瞪，什么饭馆没有没有

    等崔教授实在受不了这香味儿，提溜着苦哈哈背古诗的小胖子出来时，惊讶地发现，他家厨房已经被一群老不要脸的家伙儿们包围了。

    当晚，为了满足不惜“远道而来”、忍受崔教授“冷言冷语”的大爷们，沈瑶只好贡献出所有的食材，又整出了五六个菜才完事儿。

    意识到自己来蹭饭，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大爷们自发主动地想付饭钱，甚至有的还想问问沈瑶有没有开饭店的打算，崔教授脸一板，把钱往人家手里一塞，直接赶了出去。

    折腾了一天，沈瑶也累的不轻，见崔教授已经休息去了，压下到嘴的话，只把早就准备好的生活费压在了书桌上一本半摊开的书下。

    今天晚上把她买的好几天的食材吃完了，想着明天还要去办理借读手续，沈瑶打了个哈欠，回了房间。

    清晨，蝉鸣阵阵，难得清爽的微风拂面而来。

    沈瑶用昨天还剩的一点鸡蛋和面粉，摊了几张葱花鸡蛋饼，又拌了几道爽口的小菜。

    松软还冒着热气的鸡蛋饼，葱香味和咸香味是最佳的味蕾伴侣，搭配酸甜可口的下饭小菜，崔教授一口气吃了五张饼，后来是沈瑶怕他不消化，强硬地阻止了他。

    两人虽然相处时间还没有一天，却意外地脾气相投。

    崔教授和老校长私交甚笃，脾气相仿，沈瑶相处起来自在许多，原本不算热络的性子，碰上崔教授，就跟和老校长相处时似的，总是不自觉地话多了不少。

    她今天要去一中办理借读手续，崔教授很想陪她一起，但他上午有课，无奈之下，只能把人送到学校，嘱咐她一定等他来接。

    沈瑶十几岁的人了，知道崔教授是关心，念及她这也是第一次去，老人家难免不放心，也就欣然应允。

    现在距离开学还有两天，一中校园里陆陆续续有三两个学生，大约是学生干部，提前过来帮老师的。

    跟他们干净整洁的崭新校服相比，一身洗到发白旧衣服的沈瑶走在校园里，自然得到了不少的注目礼。

    不过多是不带恶意的好奇，其中有一二嫌恶的目光，在触及到沈瑶精致的面孔时，又变得复杂起来。

    沈瑶没心思关心那些，按手续领了书和校服，她就径直站到了早晨和崔教授约好的地点学校旁边的巷子口。

    八月底，空气实在湿热的让人受不了，注意到旁边有个小卖部，沈瑶买了根儿冰棍儿，树荫底下，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从书包里拿出课本，正百无聊赖地翻着呢，干净的白色书页上，缓缓映上了一道巨大的黑影。

    叼着冰棍儿抬起头，沈瑶跟前不知何时站了个“古惑仔”，姿态嚣张，来者不善。

    沈瑶挑挑眉，秉持着低调谦虚做人的原则，礼貌地跟对方打了一声招呼“嗨”

    对方显然并不是来打招呼的，为首的古惑仔一巴掌握住对面瘦弱“小鸡仔”的肩膀，流里流气地说道“有钱买冰棍儿啊那给哥几个都买点呗”

    沈瑶还没说话，对方猛地把放在沈瑶腿上的书扔到了地上，身后的小弟之一，眼疾手快地捡了起来，动作狂拽酷炫地就想对半撕，没撕动，脸一红，把书又给扔地上了。

    眼神幽暗地看着地上黑了一块儿，刚刚还崭新，现在却皱了几处的数学课本，沈瑶掀起眼皮，勾唇一笑

    “想吃冰棍儿是吧”

    十五分钟后，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浑身疼得要命，却看不见伤痕的几个古惑仔，瑟瑟发抖地从地上爬起来，蹲在角落里开始拼命吃着花自己钱买的冰棍儿。

    当天晚上，正在精心保养自己地中海的海城一中教导主任，从自己的”线人“那里得知，江湖上突现一神秘人物，外号沈爹，年龄外貌不详，半天时间，挑了一中恶名昭著的几个校霸。

    第二天一早，沈瑶换上新校服，清爽挺拔地站在教务处门口，正想敲门，就看到从里面出来一个同样穿着一中校服，身型颀长，样貌各外出众的男生。

    秦泽今天来教务处交材料，一出门就看到才到他下巴处的小矮子。

    长得有几分眼熟，仔细看看，不就是昨天他从学校出去，经过旁边巷子口时，看到的那个动作潇洒漂亮，几下子就把四五个比他高的男生撂翻在地的人吗

    秦泽原本想出手相助，但下一秒却发现对方完全不需要。

    直到现在，秦泽还对面前小矮子那句嚣张得甚至有些可爱的”叫我沈爹”印象深刻。

    不过今天换上校服的小矮子，看起来跟昨天那副有点臭屁的样子不同，乖巧干净，表情清冷，一眼看过去，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学生模样。

    秦泽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他不是自来熟的性子，侧过身子，礼貌地点点头，就走开了。

    刚拐过转角，就听到那边传来教务主任的声音

    “你就是新来借读的同学，叫沈瑶是吧”

    “是的，李主任。”

    “嘿，你也姓沈，你认识一个叫沈爹的不”李主任也是随口一问，昨天这个人帮他把那几个刺头收拾了一顿，李主任可谓是心心念念，狠不得引对方为知己。

    听到“沈爹”二字，秦泽停下了脚步，心里有点期待那个小矮子的回答。

    沈瑶脸色不变地摇摇头，说“没听过。不过只听名字，就觉得这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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