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拜访”其实不太准确。
大坟场的主人并没有像是它出现在皇宫那样, 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魔法齿轮炼金工房中，他甚至连一个傀儡信使都没有派来，取而代之的, 只打了一个电话。
而且还是员工宿舍的电话。
这个时代的电话还是拨号电话, 而且电信网络铺得不够开，所以在偏远的东境并不普及, 勉强在学园之城和魔法之都有条线路，也是魔法齿轮有不少员工是学园之城的毕业生, 才特地安装的也是为了下一次更方便招工。
好在魔力电力基站铺开后, 不少榭思瑟商人蠢蠢欲动, 东境普及电话将是迟早的事，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至于大坟场的主人会选这种方法，大概是担心安格尔再找他麻烦吧
可惜对方并不知道，这部电话的电力是魔力基站的, 就算使用电话，安格尔照样可以瞬间抓住它，还更加方便。
不过没捏住对方命匣的话, 抓了也白抓，否则安格尔在王都就下手了也不等现在。
既然对方觉得用电话比较安心, 那就电话好了。
安格尔抓住笨重的听筒想道。
听筒那一端的声音恭敬得像是小学生在念迎接领导视察的小作文“你好，尊敬的塞西里亚大人, 之前多有得罪，我以大坟场的名义发誓, 类似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 我们不会再承接和您有关的任何任务”
“那倒不必, 至少学园之城的刺杀可以继续, 挺好的。”安格尔道。
“”
那边明显卡了一下。
巫妖看着话筒，不确定“塞西里亚大人”是不是在说反话。
安格尔却没有解释的意思，他懒得和这个只准备当一段时间狗狗的家伙废话，单刀直入的问道“大坟场不，你的目的是什么”
“您是说之前那些刺杀吗”大坟场果断推卸责任道，“那都是皇帝的命令。”
“包括谋杀海德皇子”
“那个是”
巫妖下意识的继续推锅，但他顿住了。
其他事情还好，唯独“谋杀海德皇子”，是巫妖独自下的命令。
他在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也做好了要是暴露，就让皇家法师塔背锅的准备，结果哪里是暴露啊，几乎差点被人端了老巢。
有第二纪元的范例在前，巫妖不觉得欺骗塞西里亚是个好的选择。
在迟疑了几秒钟后，大坟场的主人还是说道“不，那是我的决定我收服我的某个部下的时候，曾经许诺过对方，要让王室断绝血统。”
收服部下
“王太后吗”安格尔想起了不久前听过的强取豪夺的故事。
他并没等对方承认或者否认，就追问道“但到底是因为部下的希望，你才断绝王室血脉，还是因为你想要断绝血脉，而收服了那个部下”
安格尔是不会轻易相信一只巫妖的，就像是他不会轻易相信一只黑袍一样。
人们对黑魔法师和死灵法师的恐惧可不是偏见。
这两者本就是道德底线最低的玩意儿。
退一万步来说，以王都那个腐烂的状况，贵族强娶少女的事情随时发生，为什么巫妖偏偏就救了被前前任国王逼迫的那一个呢还让她成为皇后。
说大坟场没有干涉皇权的意思，安格尔可一点不信。
“什么都瞒不过您，”巫妖苦笑着承认道，“两者皆有。”
它详细解释道“我之所以救那个女人，是因为她曾经是光明圣骑士，以她为媒介，我可以收集到一些现在很难得到的光明属性的灵魂，作为交换，我会为她实现愿望；”
“另一方面，我确实想要得到皇族的魂魄，不过不是为了皇权，而是为了神眷，这个帝国的皇族到底是被神眷为王的，我希望可以在他们灵魂中找到那神灵的刻印。”
难怪海德皇子杀了就杀了，还特地将灵魂回收了。
安格尔当时就觉得这个巫妖不像是那么“好心”的家伙。
“找到了吗”安格尔感兴趣的问道。
“很遗憾，都没有，”巫妖沮丧道，“我原来觉得现任国王很有可能，但看他傻兮兮的成为皇家法师的傀儡还无自觉的样子，考虑到智商上和运气上的差距，还是东境公这边更有可能继承了神眷。”
“于是你杀死海德皇子，顺势掀起战争”安格尔讥讽的问道。
巫妖默认了。
它不做人已经上万年了，还操控着最大的刺客组织，自然是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
但巫妖知道，塞西里亚是在意的。
无论哪一次的塞西里亚都是平息战争为目的，对塞西里亚来说，为了一己私利消耗生命和灵魂是最不可饶恕的事情。
所以巫妖从不会主动往塞西里亚面前凑。
这次是没办法，一下子没注意，竟然卷入了皇室和塞西里亚的纠纷中，还被蠢皇帝用自己的名义下了追杀令，而且还好死不死的，这次看起来就很像是真货。
当然，它不会甘心等死的。
巫妖立刻为自己和大坟场洗白道“我这也是没办法我是为了这个世界的未来啊”
“哇哦，你刺杀海德皇子，还是为了拯救世界”安格尔感叹道。
巫妖道“也许您也已经察觉到了，自从神灵陨落后，这个世界的规则被破坏了。”
“哼”不，我不知道。
安格尔用手指卷起了电话线，没有说话。
他知道那边会解释的。
巫妖也确实很快就补充说明道“在第一纪元，这个世界的一切运作归于神灵。光明神负责光明和正义，商业之神负责交易和金钱，而死亡则是死神的领域，那个时候的人们死后会被死神接引到冥土，洗去灵魂中腐化的部分，干净的魂灵上升到天界，由天使接引，重新转世成人。”
“但是在神灵陨落后，这部分的神职就没人负责了腐化的灵魂没人负责洗净，污染到干净的部分，于是整个灵魂堕落成魔族，这也是魔族越来越多的原因。”
“不过最糟糕的是，因为死神不在，死去的魂灵只能在世间徘徊，其中运气好的重新投胎，但运气不好的就一直到灵魂消散为止都找不到归处，再加上腐化的部分人口只会越来越少，根本多不起来”
“而且这个状况影响得不仅仅是人类而已，其他生物也是如此，这样下去，这个世界也会毁灭”巫妖说到最后，语气变得慷慨激昂。
安格尔一脸冷漠的听着，就像是他前世在听熵增理论差不多。
嗯，不管哪个世界最后都会毁灭呢
不过都毁灭了一万年了，大概离真正毁灭的时间才挺长吧
“而且，你的行动正好相反，”安格尔道，“姑且不说引起战争，大坟场可是刺客组织吧按照你所说的，亡者无法投胎，还会魔化，那么你在做的不是增加消耗吗”
“这就要说到神域的问题了，”巫妖胸有成竹道，它显然等着安格尔问这个呢，“也许您不知道，我曾经好运继承了死神的的神域。”
听你说过一次了。
安格尔想道，他顺手给电话线打了个蝴蝶结。
那边巫妖继续洗白自己“像是刚刚所说的，死神都陨落了一万年了，为什么大家都没发现那么严重的问题呢那就是因为这块神域是自己运转的，即使没有神灵，还在履行职责；”
“所以只要按照过去的习俗，在死者的身上或者棺材里陪葬一些物品，亡魂就可以在金币的作用下进入死神的神域，洗净灵魂，重新轮回；”
“而被刺杀的死者就更省事了，一开始就有人付了买命钱，所以他们一点都不用担心死去无处可去，反而是件好事。”
“那些被刺杀的人可不那么想。”安格尔抽了抽嘴角。
巫妖也知道说服力太弱，他委屈道“而且，我也需要钱啊您不知道，神域的运转不是免费的，那个洗净灵魂的冥河上有一轮水车，必须投入足够的金币才可以使用。那玩意可烧钱了我经营大坟场那么多年，想要给自己修一座豪华点的坟墓都修不出来，连手下的骷髅兵都没有棺材可以睡”
“”这巫妖的画风怎么突然变得和小血似的
安格尔沉默了。
好在巫妖很快挽回了自己的b格，他随即嘿嘿笑了两声“当然，也有不用那么麻烦的做法。如果短时间内发生了大量死亡的话，水车会自动汲取亡魂，以魂力推动自己的运转，反而不用金钱了，所以战争对于死神的神域反而是一种滋养；”
“何况，我觉得外面的世界也差不多该有一场战争了；”
“您所在的东境还好，但在王都和榭思瑟以及新兴的森森那塔区域，每天死亡的亡魂越来越多，而且这些亡魂大多数伴随着严重腐坏。我派出的医生根本回收不过来，偏偏这些亡魂大多数连个体面的葬礼都没有，更别说陪葬的金钱了，没有战争的洗礼的话，他们大概永远无法进入冥土，只能腐化成魔物一条路可走。”
“他们会为自己的命运抗争的。”安格尔低声道。
“用变成魔物的方式吗”巫妖说得起劲，忘记了自己在和谁说话，“普通人的灵魂很脆弱的，根本等不到他们因为愤怒而爆发的那一刻。”
“这么说也不错。”安格尔叹了口气。
他沉默了半秒钟，突兀的问道“所以你的目的是获得死神的神格吗”
“我现在就是死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巫妖得意忘形的大笑道，笑到最后好像突然想起了对面是谁，声音小了下去。
巫妖紧张的补充道“我开玩笑的。”
安格尔倒不否认巫妖的话语。
怎么说对方守了那片坟场那么多年，确实能够自称死神了。
他说道“行吧，死神大人，我和你做一个交易。”
“不，我怎么配和您做交易呢”巫妖瑟瑟发抖的说道。
第二纪元和安格尔“交易”的家伙们众筹天上王国的事情他很记得呢，可是他家的大坟场是真的好穷啊就算众筹也拿不出东西来，总不能将自己的命匣送出去吧
“我记得你可以复活人类吧”安格尔道。
“不算是复活，”巫妖交代道，“复活必须有完好的肉体和完整的灵魂才可以做到，大多数死者的都是不完整的了，我根本做不到复活他们。”
“那么王太后”
“她是光明圣骑士，本来就受到光明神的眷顾。像是他们这类人死了以后，身体上的伤不是很严重，依然会自动愈合，保留完整的身体，我只要将灵魂引导回去就可以了。”巫妖说道，“另外，被您拿走的那个也是一样的情况。”
海德的侍卫长吗对了，他也是光明骑士。
这只巫妖不会讲所有的光明骑士都引导成自己的黑暗骑士了吧
安格尔怀疑的想道。
巫妖那边担心自己推脱太过，补充说明道“我的复活就是用我的力量给它们做一个防护罩，做到保证灵魂不会飘散，还保留记忆，这样原来身体可以修复的就是复活，没有原来身体的，就考虑制作一个身体”
“嗯，就是给他们移动硬盘对吧”安格尔道。
“移动赢盘”巫妖不解道。
巫妖不明白没关系，安格尔已经明白了。
基本上，要安格尔来类比的话，人类的身体和灵魂就是硬件和软件的关系，灵魂离开身体死亡以后以后，没有了硬盘，自然浑浑噩噩的，除了特别的执念可以通过魔力暂时保存，大多数记忆是没办法保留的，也没有系统可以启动。
但巫妖则像是给灵魂装入了临时硬盘保存了起来，然后再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安格尔道“你可以做到这一步，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您希望我做什么”巫妖立刻俯首帖耳道，“请尽管吩咐。”
“不是希望，是交易。”安格尔强调道。
安格尔觉得要让这只地狱三头犬乖乖听话，必须要套好锁链，给好骨头，省得他的脑袋太多，想法也太多“我希望你确保整个王都的臣民的灵魂，作为代价，我会给你足够的死灵，即使不用战争，也有足够可以驱使水车的死灵。”
“塞西里亚大人，您也许没有概念，战争的死灵可是很多的。”巫妖苦笑道。
他才不觉得对方会为了这笔交易去杀人呢
如果塞西里亚这样做了，他就不会是塞西里亚。
想到这里，巫妖突然又说不好是不是希望对方这样做了。
可惜塞西里亚终归是仁慈的塞西里亚，安格尔却说道“不，应该是足够的吧你之前不是说王都区域死人已经够多了吗将那些亡魂收集起来，就足够了吧而且可以避免这些无法回归冥土的灵魂浪费。”
“这就更不可能了”巫妖斩钉截铁道，“这种事情，即使死神在的时候都做不到毕竟接引亡者可是体力活，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去那么做。”
“那是因为你们根本不给编制吧”安格尔说道。
“”
“你先按照我说得去做就好了。”安格尔见说不通，干脆强制命令道。
“是”
这次那边倒是很干脆很恭顺的回应了。
所以为什么这群家伙永远是好好的道理不听，要用强硬的来呢
安格尔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当天晚上，安格尔没有立刻回去王都监工，而是等到恩丽丝放学。
“魔王城堡的功用都掌握了吗”安格尔问道。
“掌握了。”恩丽丝回答道。
“全部”安格尔有点惊讶。
他本来准备自己来的，想要问恩丽丝要个权限而已，但没想到恩丽丝那么干脆。
安格尔不由有些感兴趣的问道“包括怎么移动魔王城进入梦境，构造梦境”
“是的。”恩丽丝挺直了胸口回答道。
学习过的东西，她最不怕提问了“不过魔王城不会移动，能够移动的是梦境。梦境的空间位置和现实距离不同，只要得到某个具体人物的感情或者情绪碎片，在现实中给对方留下关于魔王城有关的印象，就可以进入到对方梦境。”
“回答的不错。”安格尔摸了摸恩丽丝的脑袋。
恩丽丝满足的露出了笑容。
安格尔接着要求道“那么你试试看，进入我的梦境吧”
“咦”恩丽丝愣住了。
然后脸红起来“那，那不是会看见您的秘密杰利老师说，梦境是最能够体现一个人深层意识的地方。”
“我没有秘密。”安格尔理直气壮的说道。
黑猫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恩丽丝随即就发现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安格尔的梦境黑漆漆的一片，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他这种人怎么会开放梦境给别人看呢”波利，不，魔神杰利阴恻恻的说道，“像是这种外表看起来就思想阴暗的家伙，绝对恨不得给自己施加十个大脑封闭术。”
“闭嘴吧你”秘银闻言，对着那个半透明的魔物就是一爪子。
黑猫随即安慰恩丽丝道“那家伙不给看反而是好事，那种家伙的真实梦境一定是个精神污染看了绝对没事。”
“那你跟进来干什么”杰利问道，“黑袍没叫你吧你不是因为想看才跟来的”
秘银毫不犹豫的伸出了利爪，撕起“塑料袋”来。
在猫咪的“玩耍”间，安格尔从外面的黑暗中走进了魔王城堡。
因为这是安格尔的梦境的缘故，所以在这里的他并不是本人，而是梦中的虚影。
这种虚影多少会有一点自己对自己的印象成分在的。
但安格尔竟然和平时一点区别都没有
别人看安格尔什么样子，安格尔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你可真是够无聊的啊”黑猫吃惊的说道。
“”安格尔不解的看了对方一眼。
不过安格尔没有深究秘银的话语的含义，只对恩丽丝说道“接下来，我们要侵蚀周围的梦境，将这些梦境连接起来，可以做到吗”
“好的。”恩丽丝点了点头。
对于恩丽丝来说，安格尔的要求自然是正确的。
反而是魔神杰利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要征服世界了吗从梦境控制人类是个好办法呢可是一开始就做得那么夸张，你不担心惊动人类法师吗”
“他们没空，他们正在修建神国呢”安格尔道。
“修建神国”秘银的耳朵动了动，竖了起来，“塞西里亚的法师什么时候开始修建神国了”
“不是塞西里亚，是王都。”安格尔这才说道，“我没说吗我是用皇家魔法顾问的身体在做这个梦，所以这个梦是在王都。”
“王都啊”秘银应道，它突然神色大变，对着恩丽丝喵喵叫道，“快停下来别去接触那些梦境”
这么说着，黑猫用两条尾巴抽了安格尔的小腿一记“你难道不清楚那边的贵族和法师都是什么玩意喵你怎么可以让小女孩看那种东西的梦”
“啊”安格尔这才反应过来。
他只觉得恩丽丝很好用而已，一下子没考虑那么多。
想想修建血肉神殿的法师们，安格尔真的很担心恩丽丝看了晚上做噩梦。
不过已经晚了，恩丽丝从安格尔吩咐开始，就开始侵蚀那些梦境了，所以她无法避免的看见了王都中梦境的内容。
恩丽丝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看，看见很恐怖的东西了吗”安格尔心虚的问道，他手忙脚乱的想要给小女孩擦拭泪水，但又不知道怎么做。
“不是，没有多恐怖，”恩丽丝自己擦了擦眼角，勉强的露出了笑容，“我只是，只是看见了没有安格尔先生的话，一定遇到的各种未来而已。”
其他人猫魔神听着愣了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最近的那个梦境。
梦境中是个恩丽丝相似岁数的少女正哭泣的守在病倒父亲的床前，她家的门被敲得砰砰作响，一群怪物在外面嚷嚷着“还债”“卖掉”之类的话语。
这毫无疑问是个女孩的噩梦。
秘银松了口气“啊啊，这确实必须感谢安格尔主人呢接下来，我来做吧”
“不，请让我继续吧”恩丽丝抹去眼泪，她继续侵蚀梦境。
其实恩丽丝看见的不仅仅是那个女孩的噩梦，还有蜷缩在街头的乞丐的梦境，有着五个孩子却失去了丈夫的妇人的梦境，被双亲卖掉换取面包的孩子的梦境，快要病死却无人搭理的老人的梦境各种各样的梦境。
那不是她一个人没有安格尔的未来，而是如果塞西里亚没有安格尔，可能会有的未来。
恩丽丝感觉到，一直温柔的保护着她的某个蛋壳碎掉了。
不，那个玩意早碎掉了。
只是因为安格尔先生的到来，自己自欺欺人的躲回了蛋壳里而已。
可是她不能躲一辈子。
至少，至少她可以为这些人不，为差一点沦落到这种处境的自己，做一点什么。
恩丽丝释放了她的力量。
安格尔见状点了点头“很好，恩丽丝，将这些梦境编织起来，就像是我之前要求符文师们做得第十号项目宝x梦一样，给他们一个美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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