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陵神情莫测,拖着腔调意味不明地道:“哦?”
林重羽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刚刚话还没说完就被拽入了师尊怀里,现在还有点懵。
他愣愣地望着师尊,用眼神反问:什么情况?
对视半晌后,公孙陵先有了动作。
他虽然差不多确认了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份,但多年以来的谨慎让他还是施展了识魂术。
他抬起一根手指抵住了少年的额头,闭上眼睛,灵识进入了对方的神魂。
许久之后,公孙陵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手往上稍抬,放在了少年的脑后,将少年的头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此时此刻,冷芜殿内鸦雀无声,夜晚山中的凉意从雕花的窗户缝隙里钻进来。
林重羽的侧脸贴着师尊衣袍,一看就很贵重的布料蹭起来很舒服。
然后他感觉到师尊稍稍俯身,下颌低着抵住了他的头顶,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
属于师尊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将他包裹住,动作间是毫不掩饰的温柔和爱护。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在人界漂泊数日的疲惫、被大长老塞进马车时的恐惧、一路上被他压抑着的担忧和不安,都在这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气息里,冒了出来。
他张了张嘴,略有些委屈道:“师尊……”
公孙陵现在恨不得把月亮都摘下来给他,又哪里受得住林重羽这样的语气。
他心疼地搂住林重羽的腰又往自己怀里紧了紧,而后轻声哄道:“乖,师尊在。”
殿中尚且还跪着的众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脸上震惊的神情——这、这还是那个令整个修真界都惧怕屈服的尊主吗?!
他们这些人,原先都是被困在乱葬岗的孤魂野鬼,被尊主使用秘法招到了一个新的身体里,还是修真大门派里的弟子,因而都对尊主感恩至极。
但一码归一码,尊主虽然于他们有恩,但他们也得承认,尊主是个喜怒无常,甚至看上去还有点凶神恶煞的人。
所以,此刻尊主眉目柔和、神情缱绻的模样,在他们看来,就显得过于惊悚了。
看向林重羽的目光就更惊悚了。
然而,林重羽还惦记着刚刚想好的遗言。他有些伤心地说道:“师尊,如果我这次真的死了,希望,希望您能替我照顾药园子……”
冷芜殿中穿着别人皮囊的众修士:“……”
他们眼中的惊悚立刻全部化为无言的沉默,并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少年,你醒醒啊!你好好看看尊主此时的眼神好不好!你的遗言,估计几百年内都用不上了!
公孙陵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众人立刻不寒而栗,纷纷低下头不敢乱看。
他们可不想再换一个皮囊了,毕竟这个过程是很痛的!痛到会让人怀疑人生!
林重羽没有察觉殿内这短暂的互动。他正沉浸在自己即将死去的悲伤和感动中。
为什么有感动?
“师尊定然是遇到真的难题了,不然不会要牺牲我这个好不容易才复活的弟子。我本就为师尊渡劫而死过一次,此番又为师尊赴死,也未知前路是凶是吉、是否还能复活……”顿了片刻,林重羽又想,“要是侥幸还能复活,我一定要去参加“感动修真界十大弟子”评选活动!!”
还残留一丝灵识在林重羽神魂里的公孙陵:“……”
不曾想,在自己面前一直诚惶诚恐的弟子,内心活动竟然是这样丰富且活泼。
公孙陵的嘴角微微勾起,是一个宠溺又觉得有趣的笑容。
“不会牺牲你。”公孙陵觉得再不说清楚,他的小徒弟大概会想更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重羽闻言松了一口气,正要问一句“那刚刚为什么问我遗言”就被一个修士凄厉的惨叫声打断了。
“尊主救我!!!”
听到动静,公孙陵视线往旁边扫去,然后便看见一只飘荡在半空中的野鬼紧紧抓着倒在地上的身体。
原来,方才底下有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修士悄悄抬起头,然后被尊主反常的温柔震惊到真·灵魂出窍。
死寂在空气里蔓延。
片刻后,公孙陵抬起一只手,虚空画了一个魂灵傀儡秘法灵纹。
然后,灵魂出窍的野鬼在痛苦的惨叫声里,重新钻进了那具身体。紧接着,方才倒下的那名修士在众人的目光中坐了起来,扭了扭脖子,表情看起来非常痛苦的样子。
也是,想也知道,灵魂剥离身体以及融入身体,应该都是蛮疼的……
林重羽好像能体会到这个疼痛似的,缩了缩身体。
然后有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心。
被安抚了。林重羽抿着唇,压着笑。
他前世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很早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是被抛弃的人,他比福利院其他人都要孤僻,时常闷着,不怎么说话。
来领养的夫妻,都喜欢那些会笑会甜甜叫人的小孩。他这种性格的,实在不讨喜。
没人会要。
所以,他从来没体会过这种被宠着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新奇,跟从前师尊那样严厉的关爱不一样。林重羽转过头撇开视线,耳朵却悄无声息的红了。
公孙陵视线掠过林重羽红红的耳根,动作一顿,然后抬手捏了捏林重羽的耳垂。
然后林重羽的耳朵就更红了。
刚刚……师尊咬的的耳朵就是这只,被舔过的酥酥麻麻的感觉仿佛还残留着,让他浑身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夜风拂过,带起了林重羽鬓边的发丝。
“冷吗?”公孙陵询问。
林重羽现在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没法用修为去抗寒。夜里的温度低,被师尊这么一提醒,林重羽后知后觉感到了点冷意。
但这点冷,对林重羽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前世因为有求于人,他在生着病的时候,还在冰天雪地里跪过。那种冷,才真的是从身到心,彻底的冰凉。
于是,林重羽摇了摇头,说:“我不冷。”
但公孙陵好像并没有在等林重羽的答案,在那声“我不冷”的话音未落之际,就调整了下姿势,将林重羽抱得更紧。
公孙陵的衣袍阔大,几乎将林重羽整个人都藏在了怀中。
带着药草清香的暖意传入林重羽的肌骨之内,他的体内好像连血液都流得更加顺畅。
“……”林重羽纤长的眼睫微颤。
耳朵上的绯红默默地爬到了脖子上。
鼻子间淡淡的药草香忽然之间像是沾染了什么暧昧的味道,顿时变得撩人起来。
怎、怎怎么能这样?!师徒之间,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的啦!
他慌慌张张,伸出手用力推开师尊。
公孙陵怀中骤然落空,眉宇之间便染上了殿外夜色的气息,衬得他的眼眸颜色愈加浓黑。
“怎么了?”他轻声地问。
林重羽原本还觉得推开师尊有点惴惴不安呢,这会听见师尊轻柔的声音,提起的心也放下了,他道:“我觉得我来当……当那个还是有点难度。”
“那个”代指的是男宠,他有点说不出口,一方面是不知道现在面临的困境是什么,不敢贸然把话说透,怕坏了师尊的事;另一方面,他有点尴尬。
他想了一下,要让他和师尊做那些事,哪怕是逢场作戏,他还是有点接受无能……
公孙陵凌厉的剑眉微蹙,面露疑色,显然是没有明白林重羽口中的“那个”指什么。
林重羽一见师尊皱眉,就怂了,立马改口:“虽然……虽然有难度,但也不是不可以试一下。”说完,他的脸瞬间就红了。
他揉了一下脸,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师尊,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会,然后慢腾腾挪着步子,重新坐在了师尊的腿上。
“……”公孙陵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追根究底,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更好。这样想着,他还淡淡“嗯”了一声,以示鼓励。
林重羽耳朵红得透透的。犹豫半晌,他心想做戏要做全套,于是他眼睛一闭,伸手环住了师尊的腰,然后将侧脸也靠上了师尊的胸膛。
——没事没事,形势所迫,演戏而已。
说是这么说,林重羽还是在心里落泪了:我为师尊真的牺牲太多了呜呜呜,感动修真界十大弟子,真不愧是我。
殿中的众修士们看着这一幕,灵魂又抖了三抖。敢主动去贴尊主这个恶煞,少年当真好勇气!
而在这群修士的末尾,一个手里握着笛子的修士站在门边,也随着众人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他隐没在广袖里的手悄悄结了一个印,指尖萦绕着淡淡的蓝光。
蓝光刚一消失,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对上了尊主射过来的冷箭一般的视线。
一抖腿,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
另一边,大长老冯义升收到冷芜峰传来的消息,转头看向床上侧躺的貌美少女,阴沉沉一笑,道:“清书,你看,机会这不就来了。”
三长老沈清书未着寸缕,闻言下床,赤足走至大长老身后,一只纤细的手腕绕过大长老的身体,将那封灵信拿了过来。
“师兄,这算什么机会?”沈清书看完信,手一摆,信便凭空消失,“焉知这不是他的诱敌之策?”
冯义升犹豫道:“可机会难得……”
“你我应当都十分了解。”沈清书打断了他,“公孙陵狡猾奸诈,诡计多端。万不可冲动,师兄。”
“又或者,十年过去,公孙陵只是想换个玩法了。”沈清书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长得再像又如何,左右不过一死。早晚的区别罢了。”
冯义升还欲再说什么,便被沈清书勾住了脖子。妙龄少女般的姿容忽然凑近眼前。
惑人的幽香送至鼻端,冯义升呼吸变得急促。
“师兄,管它修真界在谁手中,我们只做快乐的事不好吗?”
冯义升觉得不对,却又色心扰智,还没捋顺一句话,就被沈清书带进了红帐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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