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杨邬是西北区的主管,在商城也算小有地位,家住西北区的春物园。

    是一片小别庄,面积不算大,但是是杨邬自己亲手修建的,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做了不少假山,舍内挂了很多自己亲笔的山水画,取名《春物》。

    莫小白这是第一次来杨邬的家里,从前绝没想过,他会来这个男人的家中。

    院子里的设计别致,门口有笼中喜鹊的啼叫,庭院里有杜鹃花的花香。

    在这种年代,愿意摆弄这些无用玩意儿的人,大约也是少有了。

    如果不是杨邬这次帮了他们,莫小白是不会把这个男人,和这座别院联系起来的。

    他觉得男人会住那种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床边上围满一圈圈小女生,甚至是小男生那种。

    莫小白的成见一时半会儿还散不了,他抓着龙辰的胳膊在客室里落座,这片院子结构仿建的四合院,厨房和屋舍是分开的,安胎药是中药成分,需得去对面的厨房熬制。

    杨邬叫来了他的老婆帮忙煎药,莫小白却在心里纠结,想着待会儿药熬好了,要不要喝。

    谁成想,被杨邬叫来的妻子,竟然是莫小白眼熟之人。

    对方也认出他来,抱着中药包,声音甜甜的,和他打招呼道:“是你呀!”

    “你们认识?”龙辰疑惑。

    “嗯!”女生应了一声,瞧着莫小白笑道:“你还记得吗?大约半年前,咱们被捉去马戏团,我和你是关在一个铁笼子里的,我给大家分糯米鸡,其中就有你,我记得,后来你逃跑了,我以为不会再见到你,没想到在这里碰上。”

    莫小白张着嘴,眼睛直直的,好半天没动静。

    龙辰发觉他的异样,“怎么了?”

    女生也察觉,“是不是又闹肚子了?我听我老公说了,你们遇上点麻烦,要在咱们家暂住,外面都是抓你们的人,赶紧进屋子里休息吧,有什么事我老公先给你们顶着,他人很好的,我也去给你们熬药。”

    女生说完,抱着药包去厨房了。

    莫小白还是那副呆呆的样子,许久,折身抱住龙辰。

    龙辰也怕他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赶紧抱他进房间休息了。

    喝药之前,女生先从厨房端来一碗米粥,说给莫小白垫垫肚子,莫小白便趁这个机会,把龙辰请了出去,他有话单独和女生说说。

    女生还是当年的性子,心地好,会照顾人,亲手把米粥盛过来,喂到他嘴边。

    莫小白没着急喝,而是问,“你怎么嫁给杨邬了?我以为你……”

    女生把碗放下来,年轻的面孔依旧年轻着,但是已经有成年人的情绪在骨子里,从她的话里,莫小白就听得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就像我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嫁给他一样。

    他当时确实是欺负了我,我杀了他的心思都有了,但后来当又有人欺负我时,他会站出来,轻描淡写笑着冲那群人说一句,‘喂,我的女人了,不是这么不给我面子吧?’。”

    女生表演的惟妙惟肖,把男人的痞性完全展露出来,表演完,自己都笑了,笑得满眼温柔。

    “那时我才晓得,在这个时代里生存,全身而退是很困难的事情,有人在悬崖边上能拉你一把,已经是你的幸事,哪怕这人拉你的时候割了你的腕,放了你的血,但至少保住了你的命。”

    女生:“后来我便跟了他,发现他时不时也会帮别人,但那都是在不破坏规则的情况下。这座城里有它自己的规矩,你应该也发现了,不守规矩的人,像你和你男人,就会有麻烦,聪明的人不会像你们这么做。”

    莫小白:“你指的是……我和龙辰不该在那家美食店惹事?”

    女生嗯了一声,“那家店有问题,我老公早就知道了,但你要这么想,商城里的物价多贵呀,用正常食材开食铺的店子,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

    有人弄虚作假是坏事,但至少他们卖的便宜,让城里的外城打工人有个填饱肚子的地方。你没意识到,你们去找事的时候,旁边的食客并没有出声帮你们的么?因为比起吃红葵花,饿死对他们来说更可怕。”

    莫小白没做声,女生看着他,“如果你不插手那件事情,你老公应该也不会插手。

    商城里这种店铺很多,你男人不像是第一次来,只有你对这里的一切新奇,对于某些事情,难免看不惯。”

    莫小白:“……”

    女生:“你们当时要是都不出手,就不会有人叫我老公过去,马戏团的弟兄也就不会认出你,你男人就不会被激怒,以至于后来闹出那么大的事。”

    莫小白脑袋垂下去,垂的女生都看不见他脸了。

    女生以为他知错了,叹息一声,“下次不要再做这种蠢事情了,在商城,就守这里的规矩,把粥喝了吧,我去看看你的药熬的怎么样。”

    女生走了,莫小白抬抬头,看着不远处女生的背景,仿佛能看着一个光着身子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抱着膝盖在马戏团的角落里哭,而后擦干眼泪,成了大人。

    那个在铁笼子里冲壮汉们顶嘴的丫头,他应该是再也看不到了。

    “可是你为什么会嫁给杨邬呢?”

    远处女生的身影一顿,莫小白不知道她还听不听得到,“规矩不一定是全面、正确的,你不敢再去违背它,但你还是喜欢敢于挑战它的人。你心里清楚,挑战这里的规则并没有错。”

    女生回头看向莫小白,正好龙辰和杨邬在门口,也看着他。

    女生担忧莫小白的想法,想回来劝说些什么,杨邬却走过去,揽着老婆离开了。

    小俩口回避。

    龙辰进去房间里。

    莫小白没想到这话会被男人听到,感觉到羞愧,顿时垂下了脑袋,小声地说:“我不觉得我制止店家使用红葵花错了……但我确实是错了。”

    龙辰蹲小家伙跟前,抬抬脸,见凳上的小家伙两眼通红,竟然要哭的样子,忍不住摸摸他的头,“你没错呀,你哪里错了?”

    莫小白呜呜的,眼泪滚落下来。

    龙辰打算抱抱他。

    莫小白却先他一步扑了过来,抱住男人,他的花脸糊在他的胸口,“第一次见面,你那么对我,我以为你是坏人、骗子、人口贩子,拿红葵花的事情试探你。

    我知道那家店子有问题,故意去惹事,把杨邬招来,以为可以借你给小女孩报仇,一箭双雕。

    结果是我从头到尾误把好人当了坏人,搞成如今这么个局面,我觉得我好蠢啊!”

    莫小白哭得越发伤心了,泪珠子成串地往下落。

    龙辰拍拍他的脑袋,“胡说,你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你失忆了,能这个样子,已经非常厉害了,你要是蠢,那我就没脑子。”

    “……”莫小白挂着眼泪吸鼻子,心想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龙辰又道:“而且,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莫小白:“是啊……”

    龙辰:“你应该知道我身份了吧?”

    莫小白点点头。

    龙辰神色恍惚,“那你还觉得我是好人吗?我可是全世界人民都想干掉的大boss呢。”

    莫小白想了想,“那万一全世界人民都是我呢?”

    龙辰:“?”

    莫小白:“像我看错杨邬一样,他们也有可能是看错了你。我觉得你人不坏,不像世界公敌,更不像叛徒。

    他们都说天上那个月亮是诺亚方舟,等地上的人都死光了,你就会开着方舟逃跑,可是胆小的人才会逃跑,你一点都不胆小,你根本不怕死。”

    龙辰:“……”

    不知道是不是这话触动了男人,莫小白觉得身边的风都一瞬间轻柔了很多。

    天阙曾经是一座空中堡垒,全世界人民抱着最大的希望把异能者们集体送上去,为了抵御外来飞鸟的入侵。

    那飞鸟曾经是全世界唯一的敌人,数年时间里,让木岐星上人口锐减近半。

    后来空中堡垒建成,异能者在前任指挥官的带领下执行“还巢计划”,大获全胜。

    飞鸟没了,大家都以为末日过去,结果木岐星在短短一周时间内,植被大面积死亡,水草停止生长,树木枯竭,木岐星成了一个没有绿色的星球,猩红雨降下来。

    人类迎来二次末日。

    前任指挥官犯了错,他招来猩红雨,被全世界人民骂做“第二天灾”,千城人民希望继任的指挥官能弥补这个错误。

    结果天上传来消息,称“还巢计划”的失败是有预计的,还称天阙早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空中堡垒”便是他们准备的“诺亚方舟”,二次末日后,全人类都没救了,继任指挥官要带着全世界剩余的一批异能者,逃跑。

    便是在这之后,千城里以商城为中心,爆发大范围的异能催化事件,成功催化的异化者们向继任指挥官发起挑战。

    为期一个月的公平正义之战打响。

    异能催化药剂,异化者,异能者与异化者们之间的那一场战争——这便是莫小白失忆后记忆的全部。

    记忆有可能是模糊、片面,甚至是错误的。

    如今莫小白觉得,他也许要用更全面的眼光看这个世界,多动动脑子。

    他再也不想因为莽撞、误解,伤害到什么人了。

    龙辰动容,忍不住亲了他,“你相信我就好,有你信我,就算我的身份真的曝光,我也不怕了。”

    莫小白有点担心,“如果你的身份真的曝光,杨邬还会帮咱们吗?”

    龙辰:“不会,他有老婆,有兄弟,万一真曝光了,他会主动把我们交出去。”

    莫小白咬唇,他也这么觉得,“那咱们住一晚上就走吧?他们是在不知道你身份的情况下帮的忙,咱们偷偷地走,也免得到时候给他们惹麻烦。”

    龙辰担忧地打量他身上的伤痕,“你的身体不要紧吗?”

    莫小白摇头,“你给我打了止痛剂,应该是没事了,有你保护我,我也不怕!”

    小家伙一副勇敢的模样,把龙辰逗笑,“好,听你的,等你喝了安胎药,咱们找个机会,偷偷地走。”

    莫小白连连点头,亲自去厨房照看安胎药的熬制进度。

    中途,杨邬像是有什么急事,匆匆离开了,不一会儿,杨邬的老婆也离开。

    莫小白觉得不太对劲,顾不得喝药,调头回房通知龙辰,男人却支手坐在桌子边上,闭着眼,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莫小白心头咯噔一跳,当时就冲过去,“老公,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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