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阙后续救援队抵达之后,腻腻歪歪的指挥官终于被逮上飞行器,回到了天上。
老城主信守承诺把莫小白从城楼放下来。
放下来时莫小白的肚皮都被锁链勒红了,破了皮,手腕上也是红痕印子。
正摩挲着呼呼,听得面前的城楼石门阵阵响动。
当着他的面,城门关上了。
所有人快速离开,只有叶少杰居高临下站在城楼的楼台上,莫小白抬抬头,正好和男人的面孔对上。
男人面色冷冽,指间的单身戒指被他转了又转,终于在长达两分钟的凝视后,城会会长也离开了这座城楼。
彼时天初亮,离莫小白入城才不过24小时,离他和龙辰在悬崖下过夜才不过6小时,发生的一切却像是过了经年。
他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也不后悔跟男人来这座城。
至少他觉醒了异能,孩子没有打掉,他的男人还会回来陪他,他还有地方可去,回收站,那里才是他的家。
莫小白觉得这一切挺好的。
抬头望望高大巍峨的城楼,莫小白像小小的一只蜉蝣,离开了这座末日的首都城。
·
从荒城来商城时,是坐着飞行器,一夜的功夫,就到了。
回去的路程,缺少代步工具的情况下,少说得走上半月。
这还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像不正常的情况,比如莫小白这种被赶出城,衣不蔽体又身无分文的孩子,得一边注意安全,一边避免自己被饿死。
行程一下子就拉长了。
商城周边有几处小城,莫小白有想过去城里弄一辆代步的工具。
但这世道,除了商城里的有钱人家,能备车、备船、备飞行器外,寻常人家能有个脚踏车就算富裕了。
且各小城之间几乎封闭,对外城人特别不友好,莫小白是靠着救了一户人家的小孩子,才混上一口饭吃,并且寻人家要了废弃的脚踏车,利用捡来的旧车轮和打磨后的锈链条,把脚踏车修好。
结果原本都说好要把脚踏车送他的大叔,把修好的脚踏车又要了回去,笑着给他一小袋大米,算是感谢。
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莫小白不好强求,便拿着大米离开了。
除了大米以外,他还在小城里换来了一件雨衣,和少量的压缩饼干。
雨衣是以防万一不得不备着的。
要人命的猩红雨几乎是每月下一次,回程第16天的时候,算着第二月的猩红雨快到了,万一赶不回去,没雨衣就意味着没命。
可是即便有了雨衣,莫小白也一点儿都不想冒雨肚子疼,连忙吞了最后一口饼干,加快了自己的脚程。
趁夜潜行,莫小白赶了好几晚路。
距离荒城越近的时候,环境越荒凉,越没有人烟,莫小白赶了好几晚上,也没能把一片一望无际的荒原趟过去,还遭遇了好几波野狼,废了好多异能赶跑,累得狗喘。
实在走不动了,莫小白一屁股坐下来,掏出自己的腰袋子,瞧了瞧里面的米。
颗颗分明,都数的清楚了。
完全不够今天吃。
他已经把两天的口粮从三顿减到两顿,还是撑不下去,肚子里的娃跟着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莫小白饿地嚷嚷,歪地上去,不一会儿又爬起来,经过慎重的思考,决定——吃红葵花!
一望无际的荒原上,从旁一道浅沟,莫小白坐在浅沟的边上挥手种出来一朵红葵花,花朵鲜艳饱满,花瓣肥厚,一枝独秀,盛开在静谧的夜色里,不时摇头招展,竟然还挺漂亮。
莫小白盯着这朵花叹气。
前不久还因为商城里的黑店拿红葵花入食,而伸张正义,转眼轮到自己前胸贴后背了,主动种出这花朵来享用。
算不算打脸?
莫小白捂脸。
红葵花晃晃脑袋,五朵巨大的花瓣像舌头一样,卷起来又舒张,完了还抖抖,形同舞蹈。
莫小白:“……”都要被我吃了,还这么嘚瑟,是想着马上就能把我毒死吗?
小家伙脸色又变得严肃起来,他摸摸自己的肚子,怕红葵花的微毒性对肚里的孩子有伤害……
咕噜~
咕噜~
咕噜噜——
空空如也的胃报警了,莫小白嗷呜一声按住饿疼的肚子,赶紧着手烤花大业。
因为是在野外,没有炊具,也没有炉子,红葵花的食用方法只能按照最原始的烧烤来处理。
首先堆起一团蒿草,用火柴点燃篝火,烧着一根木棒把红葵花的食腔口堵住,花朵颤了一下,几乎算是温顺的服帖下来,肥厚的花瓣垂落地上。
再用随身的刀片把花瓣切下来,每瓣有成年人的巴掌那么大,足足五瓣,够吃好几天。
莫小白抱着足重两斤的花瓣肉,蹲到浅沟边上清洗。
结果洗着洗着,一只脚飘上来,没一会儿,一条腿又飘上来。
莫小白赶紧抓着这条腿往岸上抽,眨眼间,一整个人被他从沟里捞了上来!
是个男人,身上的衣服被扒了,就剩一条裤衩,裤衩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扒拉过,原本应该是高腰的裤衩,变成低腰垮在千钧一发的部位,再往下一点,就要不能见人。
莫小白忍不住闭眼,过了会儿,又睁开一只,轻轻捻着手指把男人的裤衩往上,兜了一下。
便是这个小小的举动,男人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拳打脚踢防卫自己的要害。
莫小白没防到,被踹了一脚肚子,吓得当时就抱紧肚子,窝地上,呜呜呜的嚎啕起来。
男人顿住,慌张扶了扶鼻头,发现本应该架在鼻梁上的近视眼镜不见了,导致他这会儿人畜不分,只能在近距离的地方,看到一个团在地上的人影,并且是个小孩子,抱着肚子呜呜地哭。
男人眯着眼爬了过去,声音有点紧张,“你、你怎么了?”
莫小白一副被迫害了的模样,“我被你踹到了肚子!”
肚子?!
男人赶紧上手摸了摸,人畜不分的视力,不妨碍他一下子就摸准了,按着这肚子的手感,胎儿有六个多月大小,胎动有力,胎位很正,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男人松了一口气,抹抹额头上的冷汗,“小朋友,对不起啊,我一下子条件反射没注意到你怀着孕,踹到你了,我道歉,不过我给你看了,你的孩子还挺健康的,应该没事!”
莫小白不哭了,抱着肚子坐起来,半信不信,“真的?……你刚才发疯一样,踹得可重了呢,亏我还把你从沟里捞上来……”
“啊,原来还是你救了我吗?谢谢恩人!”男人直接站起来,笔直笔直的,给他鞠了个躬。
端端正正,真诚的不得了,一副好面相,斯文又柔弱,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不像个坏人。
莫小白想起来对方被扒成白斩鸡的样子,还被人丢进沟里,心想算了,比自己还可怜。
“没事,顺手就把你捞起来了而已,既然踹我不是故意的,这事就不计较了,不过我的宝宝真没事吗?我瞧着肚皮都被踹青了一块……”莫小白心疼巴巴摸自己肚子。
男人啊了一声,赶紧去兜里掏名片,结果衣服都被扒了,没办法,只能空口介绍自己。
“真的对不起啊!要不这样吧,我是一名医生,叫江尤,单位在商城的医疗院,本来出城是出诊的,但是中途出了点事故,遭遇了……强盗。
我真的不是坏人,要不你同我一起去商城,我带你去医疗院做个身体检查,你也能放心一点。”
原来是商城的医生……
莫小白道:“那算了吧,我才被你们老城主列了黑名单,我去不了商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也不埋怨你,看得出来你不是故意的。”
江尤愣了一下,“为什么会上商城的黑名单?”
这世道,上了商城的黑名单,无疑跟被断了活路一样,虽然他现在没了眼镜,人畜不分,看不清楚小家伙的脸,但从对方的态度和情绪能体会的出来,小家伙不是多么坏的人。
商城的黑名单里好多是流亡的强盗寇匪,像小家伙这样的怀孕小孩子,城主怎么会这么不客气?
医生的职业病发作了,秀气斯文的脸蛋上满满的博爱,“像你这种怀着孕的男孩子,生产时不去商城找专业的医生是很危险的。
这样吧!你也救了我,为了报答你,也算是对踹你一脚的补偿,等你生产的那一天,如果有需要,你叫人去商城里通知我,我出城来给你接生,虽然这样环境条件差点,但好过外面那些骗人钱财的黑医。”
这可真是意外收获,莫小白没想到自己救上来这么个大善人,搭上一笔这么好的买卖,顿时开心,也不想亏了人家,笑道:
“你们商城的医生可贵了,举手之劳,换来一个医疗院的医生替我接生,你这么大方,我也不能小气,我这……烤了一点红葵花……你要吃么?”
江医生也是一副饿的前胸贴后背模样,莫小白手里正在准备红葵花烧烤,想着和好心人一起分享。
但红葵花这玩意儿,职业病的医生不见得会吃。
江尤果然犹豫了一下,但和莫小白一样,顶不住上头的饥饿感,终于还是拒绝不了,接过莫小白递来的“烤串”。
千城人民从来没拿红葵花烧烤过,如今别出心裁烤过一次,才知道,花肉肥厚的红葵花架上火烤的时候,哔哔啵啵甚至能炸出油来。
最后烧烤的成品和肉类几乎看不出来差别,串在木条上,不撒盐,不撒料,自带植物本身的嫩滑口感。
“唔,你火候掌握的好好!外焦里嫩!”
江尤瞬间就把红葵花的毒性抛诸脑后,大口吞了一瓣。
莫小白也撕了一片在嘴里品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制作的原因,红葵花本身的腥臭味道居然一点都没有,甚至带着花的清香味,口感和味道比之前的糯米鸡好吃一大截!
“唔,不愧是我,我真厉害……”莫小白也啊呜吞了一瓣。
一瓣肉,几乎就够填肚子,再吃多了,有点油腻,剩余的三瓣花肉莫小白全塞给江医生。
江尤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
莫小白:“没事,我手艺好,再想吃,自己拿来烤就行了,你回去商城还有这么远的路程,你留着吃吧。”
江尤把花肉包进纸里,抱进怀中,又连连向莫小白道谢了数次。
莫小白急着赶路,吃完便道别了。
道别时瞧瞧天色,晚间的星星有一点点暗红,心下登时咯噔一跳,回头问医生,“江医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每次遇到猩红雨的下雨天,肚子就疼得跟快要生了一样,您知道我这是什么毛病吗?”
江尤习惯性地推眼镜,即便他这会儿并没有眼镜。
医生表情凝重,“从没有听说过有这种表征的孕期病人,不仔细做套检查的话,我没办法下结论。
不过我猜测,可能是与你受.精期间的行为有关,让胚胎对猩红雨敏感,所以每到下雨天,孩子就有刺激。”
怕莫小白听不懂,江尤打个比方,“就像风湿病人,每逢下雨天,也会关节疼。”
“哦,”莫小白似懂非懂,“那对我的孩子应该没有影响吧?”
“不好说,影响应该不大,听你说的,你不是第一次下雨天肚子疼,孕早期的时候你孩子都没事,现在孕中期,应该更不会有事。
我想应该只是一种纯应激刺激,你肚子疼的时候尽量深呼吸,放松,紧张会让应激更剧烈。”
“我懂啦!谢谢医生!”
猩红雨,在木岐星的末日年代,通常一月一次。
每次下雨时,有个先兆,天上的星星、月亮会发红,像被血染了一样。
之后是漫天的红雾,把整片荒原都覆盖起来,伸手不见五指。
红雾整整飘散了三天。
三天后,雨点淅淅沥沥落下,渐大。
虫子在雨点下乱窜,杂草在红雾里倒伏,天上的阴云压垂,莫小白把雨衣紧紧裹在身上,严严实实罩住脑袋。
他躬着身、垂着头在荒原上缓行,卖力地抱住肚子,像是忍受了很大的痛苦。
天上一道惊雷打下来,暴雨忽至!
小小的孩子直接跪倒在了地上,他的背脊变得更加弯曲了,瓢泼的雨声里响起来克制的呜咽和哭泣。
之后是卖力的呼吸,像着医生指导的那般,努力地、冷静地,让自己尽可能的放松下来。
“唔……”
过了会儿,他擦了一把眼泪,哆哆嗦嗦从原地爬起来,雨帽下的脸苍白、瘦小、挂着眼泪,但眼睛里有光。
他还能往前走。
终于在两个小时后,抱着肚子跪在自家的垃圾回收站洞口。
“依贝……”
声音小小的,几乎听不见了。
依贝却很快出现在洞口,拨开藤蔓,“孩子,你终于回……孩子你怎么了?!”
妇女吓得半死,把浑身打颤的莫小白扶进窑洞里。
莫小白没能爬上榕树床。
他就地倒在回收站里脏兮兮的泥巴地上,呼气,吐气,呼气,吐气,像是就要这样子睡一觉。
依贝不知他怎么了,坐他边上大哭。
莫小白睡在地上,手指抠进泥巴地里,闭上眼,微微露出笑容。
“别哭……我男人很快就回来陪我了……我没事……我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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