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着宋清执的出租车呼啸而去,留下许星落一个人站在三月的寒风中等候。
也不知道这个点出租车司机是不是都回家睡觉了,总之等了得有小二十分钟吧,日常生活中难得绅士一把的许同学,这才等到一辆回家的车。
太不容易了。
回到陌生的小单间,夜深人静,只有邻居家的狗吠了几声。
虽然新的容身之地又小又简陋,但怎么说也是属于自己的个人空间,没人吵没人闹,隔音效果还不错。
总之,许星落还挺知足。
第二天早上七点,闹钟准时响起,一只手伸出来把手机捞过去,摁了闹钟。
手机的主人一万分不想起床,但浓浓的求生欲,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努力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才七点。
整个人都还沉浸在困倦中的许星落,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起过这么早的。
高中生涯的记忆,太久远了。
作为社会人,许星落对自己高中生的身份,毫、无、真、实、感。
德中是七点半上课,而从出租屋到德中骑自行车需要十分钟,也就是说,许星落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洗漱吃早餐。
够了。
当过社畜的人,通常早上都是一分钟掰作两分钟用的。
他起来穿好校服,发现校服有点皱巴巴的,估计是那天把行李打包过来,没有及时挂起来的缘故。
随便用手掌熨了熨衣服,只能这样了,许星落轻叹,然后冲进逼仄的洗手间一顿操作,费时五分钟洗漱完毕,还有五分钟可以上个洗手间。
七点十二分左右,许星落经过楼下的包子铺,顺手买了一份肉包豆浆,然后一边吃一边找到共享单车,就靠在单车上将早餐吃完。
一会儿他要骑这个上学。
清晨扫大街的环保大妈,推着垃圾车从身边经过,巧了,许星落振臂高挥,将垃圾扔上去:“谢谢大妈!”
男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大妈回头看,只看到一个年轻朝气的学生背影,朝着前面骑车而去。
到了学校门口附近,放好共享单车仍然还有5分钟的富余。
许星落的第一反应,亏了,今天起早了。
他一边往学校门口走,一边整理自己斥巨资打造的头发。
刚才一路狂飙给他吹乱了都。
校门口,两名校风纠察队队员戴着红袖章,在那逮迟到和没穿校服的学生。
其中一个人就是宋清执,他是周一校风纠察队的队长,旁边是他的同学兼朋友沈既。
“看,那是谁?”沈既撞了一下宋清执的胳膊。
“嗯?”宋清执抬头,顺着沈既的示意看去,看到是许星落之后,一愣。
来了啊,他还以为许星落只是口头上卖乖。
“没想到他还敢来上学,啧啧。”沈既抱着胳膊自顾自地说:“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等他过来我要为难一下他……”
“沈既。”宋清执喊了他一声。
还没等说什么,许星落已经大摇大摆地到了眼前,这家伙只顾着摆弄自己的头发,压根儿没有把周围的人放在眼里。
“哎,等等。”沈既伸手将人拦了下来。
“什么事?”许星落问。
“同学,你的校服没穿好。”沈既说:“仪表不整洁,不能进学校。”
按照校霸的脾气,肯穿校服来上学就不错了,这样挑他的毛病,他肯定会发飙的,沈既就等着他发飙,啧。
“不整洁?”许星落看看沈既,又看看自己的校服:“哪里不整洁了?”他这校服是干净的,就是皱了点怎么了?
“总之不符合标准咯。”沈既抱着胳膊说。
靠……
这态度很迷啊,老弟。
许星落挺会察言观色的,一眼就看出对方有意挑衅,故意的吧:“喂……”
“把拉链拉上就好了。”宋清执说。
他觉得自己再不出声,许星落就要和沈既打起来了。
这把声音有点耳熟,许星落顺着声音侧头看着宋清执,微微吃惊。
“宋同学。”他看到宋清执身上穿着校服,胳膊上戴着红袖章:“值日?”
“嗯。”宋清执朝他点头:“值日。”
“哦。”许星落哦了一声,这时沈既已经完全被他抛之脑后了:“幸苦了。”
宋清执瞟了眼沈既,对方脸已经黑了:“把你校服拉链拉上,然后快点进去上课。”
“行。”刚才沈既说话的时候,许星落很不爽,不过现在开口的是宋清执,他勉强接受:“学校怎么连这个都要管?”
“呵呵,说得好像第一天在德中上学似的。”一旁的沈既插了一句。
许星落没理他。
这种阴阳怪气的人他打从心眼里看不起,有种就直接约架。
“这拉链不灵……”许星落说,校服的拉链不知道怎么回事,弄了几次都没弄好。
“我看看。”宋清执拍开许星落的手,说来也奇怪,他一碰就行,刷地一下给许星落拉上。
“哎,谢了。”许星落服气。
沈既看见这一幕,颇有些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的下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捡都捡不起来的那种……
不是,宋清执这个重度洁癖的人,竟然主动帮别人拉拉链?
身为好朋友,沈既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宋清执帮助的人竟然是许星落。
这俩不是井水不犯河水,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吗?
沈既常常觉得他们不是一个次元的人,然而,刚才这两人在他眼皮底下打破了次元壁。
“不客气。”宋清执语气淡淡,视线扫过许星落皱巴巴的校服,提醒:“下次记得把校服熨一下,特别是周一。”
“为什么?”许星落一脸疑惑:“因为周一你值日?”
宋清执暗暗翻白眼:“因为周一升旗,检查会比较严格。”
“原来如此。”许星落恍然大悟,然后拍了拍宋清执肩膀:“宋同学幸苦了,拜拜。”
经过刚才的拉拉链事件,沈既对于许星落拍宋清执的肩膀,只是颤抖了一下。
宋清执没什么反应,但旁边的沈既很不淡定,他冲着许星落背影努努嘴:“执哥,你跟那谁认识?”
“那谁……是哪谁?”宋清执问。
“就秦……许星落啊。”沈既看着他。
“你不认识吗?”宋清执疑惑。
“靠,不是这个意思。”沈既抽了抽嘴角:“我是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你还帮他拉拉链。”
“这很奇怪吗?”宋清执一边问,一边摘掉手上的红袖章,仔细叠好,放进口袋。
“嗯。”沈既重重地点头:“奇怪,你不是有洁癖吗?我就没有见你主动碰过别人。”
宋清执好像被问住了一样,一时没回答,恰好这时,上课铃打响。
“走吧,回去上课。”他转身往教学楼走。
高三生,上课要紧,沈既一时也忘了追问关于许星落的事情。
高三1班,文科班。
许星落踩着铃声走进教室,本来还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属于这个班,直到看见同学们各异的表情,嗯,他就是这个班的没错。
据说,校霸的桌椅在最后一排,自己单独坐,因为谁都不想跟他当同桌,而他也看不上谁。
挺好的。
许星落在最后一排单独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从抽屉里摸出一本书,翻开书皮瞄了一眼。
是自己的座位没错了。
他坐下之后,班里不少同学开始私底下议论纷纷。
“靠,秦……许星落来上学了,我还以为他不来了。”
听力挺好的当事人心想,我也不想来。
“改姓了吗?”
“是啊,你不关心时事的吗?”
哟,本大爷的私事都能称之为时事了,自豪。
“秦家现在跟他没关系了,听说他回了亲生父母家。”
“对对,听说是个普通家庭。”
许星落:那你可高估了,普通家庭也是有门槛的。
“啊,那他怎么在德中念下去?”
“都高三下学期了,学校不忍心毁他高考呗……”
“可是这种人,就算参加高考……”
忽然,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因为老师来了,而是因为在外面值日的沈既和宋清执回来了。
在一班,宋清执的受关注程度比许星落更高,同学们看见宋清执之后,立刻将许星落抛之脑后。
毕竟一个是他们班的荣耀,一个是他们班的耻辱,两者之间是没法比的。
长相俊逸的荣耀,迈着令人侧目的一双大长腿走了进来,因为个头高挑的缘故,座位也坐得格外靠后。
许星落的座位和对方隔着两组,可以说是相当遥远。
而且对方进来之后,连眼神都没有瞟过来一点,这让许星落耸耸肩,行咯,以后在班上就装不认识呗。
“同学们,早上好。”班主任老罗踏进教室,出于习惯,他往许星落那里扫了一眼,又扫了一眼,咦了一声:“许星落同学,来了?”
底下响起一阵低笑。
因为老罗这态度,就跟10年8年没见过许星落似的。
“来了。”许星落倒也不害臊,举起手向老罗挥了挥手:“老师好。”
同学们笑声静止。
哎……这跟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
“嗯,你们好老师才好。”对于这位令人头疼的学生,老罗那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不过想想对方的遭遇,今天就算了:“打起精神来,好好上课,以后不要再旷课了,听见没?”
“知道了!老师。”许星落同学态度一流。
“好了。”老罗挑不出他的毛病,摇摇头开始说正事:“同学们!不知不觉咱们开学就一个月了,今天呢,老规矩,把座位换一下。”说完又特意说了句:“许星落同学不用换。”
众人向许星落投去羡慕的目光。
他的座位就在正中间那一组的最后面,每一次换座位他都不用挪来挪去。
别提多爽了。
宋清执搬起自己的课桌,挪到许星落前面,就是这么巧。
他的同桌是沈既,沈既看见老神在在的许星落之后,小声嘀咕了一声:“操,冤家路窄。”
都说事不过三,在许星落这里是事不过二,他毛了:“一个大男人嘴咋这么碎?”
沈既心里哟了一声,来了来了:“我说你了吗?这么急着对号入座?”
许星落看着他:“同学,我说你了吗?你这么急着对号入座?”
“你……”沈既气急。
“沈既。”宋清执踢了他一下,提醒:“今天你值日,搞事处罚翻倍。”
沈既这才按捺住脾气,确实,今天他值日,他对宋清执说:“那我明天再搞。”
宋清执余光往后面瞟了一眼:“你确定你搞得过?”
“怎么搞不过?”沈既阴笑:“以前搞不过,现在有什么搞不过的?”
“你闹了事,学校也会一视同仁。”宋清执摆好课桌,就坐了下来,他拿出这节课要讲的卷子,苦口婆心地劝告:“都快高考了,希望您老压一压自己的战斗欲。”
“说的也是。”沈既点头同意,为了许星落葬送前途不值得。
坐后面的许星落:“……”
靠,这俩商量的时候能不能背着他点?
同学们都坐好了,老罗在上面吆喝:“把上周做的卷子拿出来。”
许星落上周压根就没来,他正想举手跟老师说自己没有卷子……
“给你。”一张卷子从天而降,铺在他的桌面上,是前面的宋清执给他拿的。
“啊,这怎么好意思?”许星落嘴里这么说,双手却很诚实地压在上面:“谢了。”
沈既瞪大眼:“清执,那你自己……”
“安静点,老罗在看你。”宋清执动手,把沈既的卷子拿过来一点:“题目我都记得,这张卷子没什么难度。”
沈既还能说什么呢:“你牛。”
许星落拿着宋清执的卷子,看了看,字写得是很漂亮的,就是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答案了,对比一下老罗给的答案,99%都是对的。
牛逼啊。
许星落都毕业工作几年了,这会儿重返高三的教室,说不吃力是假的。
不过他底子不差,怎么说也是有过高考经验的人,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老罗虽然对许星落恨铁不成钢!但心里也还是关注的,看见他这节课竟然能够坚持没有睡觉,心里面老怀安慰。
“许星落同学,老师讲的你听得懂吗?”即将下课的时候,老罗再一次点了许星落的名字。
这使得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许星落身上,包括宋清执。
“还行。”许星落笑嘻嘻地说:“您讲得挺好。”
同学们一阵低笑。
老罗也笑了:“下节王老师的课,希望你也能这么精神。”
没多久,下课了。
只能说高三生们时间观念都很强,除了必须要去洗手间以外,多数人都选择留在座位上学习。
“我的执,去洗手间吗?”沈既问。
“你是小姑娘吗?去洗手间还要我陪你。”宋清执低头写着什么。
沈既讨了个没趣,自己走了。
许星落算是了解了,宋清执不管对谁说话,都是这么阴阳怪气。
如果宋清执知道他是这么想的,肯定会觉得很冤枉,也不是,他只有对熟悉亲近的人才会这么说话。
“宋同学,卷子还你。”许星落将卷子递过去:“谢了。”
“嗯。”宋清执头也没回,伸手接过卷子,随手往抽屉里一塞。
“星星!”门口传来一道高昂的声音。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去。
宋清执对这把声音再敏感不过,他脸色微变,想了想,还是扭头看了过去。
秦书瑞站在后门门口,满脸的笑容,似乎眼里只有许星落一个人,再也看不到别人。
许星落身为当事人,反倒是一时没有注意到这是在喊自己,直到有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嗨!我听说你来上学了,还以为有人骗我呢。”秦书瑞很高兴,一屁股坐在他课桌上:“你现在住在哪里,怎么不回我微信?”
是秦书瑞啊,许星落爱答不理:“住在学校附近,不想回就不回。”
他现在的情况不是心情不好吗?对秦书瑞有好脸色才叫奇怪。
“你搬出来住了?”秦书瑞仿佛不介意许星落的态度,他也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也好,你亲生父母跟你又不熟,自己住挺好的。”
“嗯。”许星落说。
秦书瑞态度热情:“星星,下午放学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吧。”许星落知道他的好意,但是这样好假:“我现在挺好的,你该干嘛干嘛,别管我。”
“那怎么行?”秦书瑞不放心,严格来说是忧心忡忡,就上周许星落没来的时候,他在校园里听到不少人表示要报复许星落,靠,这不是落井下石吗?所以他要帮忙:“就这么说好了,下午我陪你回家。”
许星落一时语塞,想了想,他说:“你现在住在哪里?”
“秦家,你以前的房间隔壁。”秦书瑞说完,神情小心翼翼。
“还习惯吗?”许星落心里毫无波动,看见这小屁孩的表情只想笑。
“嗯,挺好的。”看见许星落不介意,秦书瑞松了口气,又说:“你什么时候搬回来?”
到现在为止,秦书瑞还是觉得事情没必要闹成这样,只要许星落等回去道个歉,这是还有回旋的余地。
“回不去了。”许星落说,往椅子上靠了靠,看着他:“以后我和秦家,两不相欠,我有我的日子,懂吗?”
秦书瑞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许星落问:“你高考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秦书瑞一阵诧异,笑了:“你竟然会关心这种事?”
“我想找个人给我补习。”许星落欲言又止,似乎还没想好。
秦书瑞了然,但是面露犹豫:“我一直在给林恪补习,不过……他最近学得也差不多了,要不……”
“那算了,你继续给他补。”许星落不想惹事,今天和秦书瑞在这里相谈甚欢,震慑某些人目的也达到了:“你回去吧,你在这里影响不好。”
“哪里影响不好了?”秦书瑞向四周望去,他一回头,看见了疑似是宋清执的背影,顿时尴尬,转过来小声和许星落说:“宋清执坐你前面?”
许星落点头。
秦书瑞还是尴尬:“那我回去了,有事联系我,不要自己硬扛。”他从许星落的桌上跳下来。
“嗯。”许星落点头。
秦书瑞是把双刃剑,跟这家伙交好,能够震慑一些找他麻烦的人,却也会惹到更麻烦的人。
比如林恪,又比如……宋清执。
当然,许星落不确定宋清执会不会因此仇视自己,他唯一确定的就是,林恪肯定对自己恨得拳头发痒。
秦书瑞走后,教室里寂静无声。
不过许多人心里都翻江倒海,靠,不是说许星落和秦家闹翻了,怎么看起来和秦书瑞的关系这么好?
那些之前想要奚落许星落的人,顿时庆幸自己没有冲动行事。
怎么说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许星落真的不成气候了,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欺负的。
“原来你跟秦书瑞关系这么好。”宋清执向后靠了靠,跟校霸搭话。
“怎么,你嫉妒?”许星落说。
“还行吧。”宋清执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四周,用书本挡着脸,压低声音说:“他不喜欢我,我也不能阻止他喜欢别人,对吧?”
许星落愣了下,说:“那你好大气。”
“一般一般。”宋清执说:“你的意思是,他真的喜欢你?”
听到这里,许星落可算明白了,这小子在刺探敌情。
他有点感慨,恋爱使人盲目。
“你想多了,他不喜欢我。”许星落实话实话:“秦书瑞只是太善良了,见不得我不好,同情心泛滥,懂吗?”
“好像有点道理。”宋清执若有所思。
“其实……”许星落的同情心也挺泛滥的,他见不得别人为情所困:“你真这么喜欢他的话,可以再努力一下,我看好你。”
提到自己和秦书瑞的事,宋清执沉默不语,显然还沉浸在失恋中。
他转了过去,一来是不想提这个问题,二是沈既回来了。
“靠靠靠,清执。”沈既回来,凑到宋清执耳边说:“你猜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风声?”
宋清执看了眼外面:“西北风?”
“不是……”沈既就知道在宋清执面前卖关子没用,他小声:“我听说林恪要动许星落,就今天下午放学。”
宋清执挑眉,余光往后看了看。
他心里想的是,连沈既都知道,怕是个假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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