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瀚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时间似乎都静止了。
姓温温漾
怎么可能
温漾没有再看他诧异的表情,语气平和道“李叔,很晚了,回家吧。”
李叔“哎”了声, 绕开封瀚回到车里, 利索地起步右拐。
玛莎拉蒂车灯大亮, 擦着封瀚身前平稳地驶离。
封瀚茫然地站在原地, 大脑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看着车走,他瞳孔一缩, 下意识要伸手去拦“漾漾”
江野飞奔过来,眼疾手快把他从后面一把拉开。
两人踉跄一下跌在地上, 江野心有余悸“靠,你疯了徒手拦车你他妈以为你金刚狼吗”
封瀚没理他, 猛地站起来, 他望着车离开的方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眼睛里尽是不可置信。
还有浓重的绝望和后悔。
她是温漾。
“boss,你”常晓乐看着封瀚渐渐红了眼, 看不下去了, 上前一步想劝, 被江野拉住。
“让他自己静静吧。”江野拍了拍常晓乐的肩,“咱们离远点, 这种事情外人劝不了的。”
封瀚立在原地,心口慌乱发疼。
他思绪已经乱成一团, 没有办法完整地思考。眼前不断晃过他说“周漾”两个字时她眼底的讽刺, 她一定是失望极了, 一刻都不想看见他了,所以直到车子开走,她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她明明是那么心软的人,对一只路边捡到的猫都那么温柔。
他到底都对她做了些什么,才让她一点留恋都没有了,走的这么决绝
地下车库的气味说不上好闻,潮湿腐烂,还有灰尘的颗粒感,不远处的指示灯坏了,绿色幽暗的光一闪一闪的。
封瀚喉咙紧涩,眼底酸的发疼,想抽烟。
手去摸口袋的时候,才发现指尖在轻微发抖,九月的天气,穿了外套,还是觉得冷。封瀚颤抖地将全身的口袋摸了个遍,没摸到,恍然想起今天演唱会,演出服的口袋里没有烟。
他怔怔地站在那,眼神迷茫,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往哪里去了。
江野看着封瀚的背影,心底不忍。
在他的印象里,封瀚永远都是自信、骄傲、张扬的人,他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低头,即便是他做错了。
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无助落寞,好像天都塌了。
江野陪着封瀚在停车场站着,或许是半个小时,或者更久一点。
封瀚忽然喊了他一声“江野。”
这声音哑的厉害,江野愣了一瞬,赶紧过去“我在。”
封瀚静静地看着他“绯闻的事,还有杨骁的事,微博上的那些资料你还存着吧。”
“有是有。”江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封瀚想要什么,试图阻止,“但那些事都过去了,没必要看了”
“找出来。”封瀚打断他,“全都找出来。”
他要看看,他到底错的有多离谱。
封瀚的书房是冷色调,大块的黑灰白,连台灯的光也是冷冷的白色。
封瀚坐在桌前,一页一页地翻着江野打印给他的资料,那么厚,好像一本书。
一句一句,全部都是恶毒的猜测和谩骂,指名道姓,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
距离事情发生已经那么久了,但看着那些语句,封瀚仍然觉得心底发寒。
他无法想象他的漾漾在直面这一次又一次的无礼攻击时,她的心情是怎么样的。被曲解,被诅咒,但是连一句辩解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变成一个肮脏的代号,成为成千上万人指责的对象。
但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她明明很美好,很善良,她很乖。
封瀚知道,在事情最开始发生的时候,其实,只需要他解释一句。
可他没有。
他不停地错过,不停地伤害,他的自私冷漠事不关己是压在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封瀚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千载难逢的大蠢货,一边说着喜欢,说着要爱她,一边又放任网络暴力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封瀚不敢去想象,当这些残忍的伤害发生,而他选择漠视时,他的漾漾该有多难过。
江野坐在沙发上,看着封瀚沉默的侧脸。
他能感受到封瀚有多后悔。
他第一次看见封瀚哭,很安静地红着眼眶,眼泪掉下来落在洁白的纸页上,呼吸声很重。
江野走过去,接了杯水递给他,低声劝“boss,你要是实在觉得难受,就大哭一场吧,不丢人。”
“大哭一场。”封瀚忽然笑了下,“我哭给谁看”
江野默然。
封瀚说“我能理解温缙的感受了,他昨天打电话骂我,应该的,我确实是欠骂。他就算过来打我一顿,我也一句话不说,受着。我真他妈的是活该,就是个傻逼。”
江野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封瀚揉了揉酸涩的眉头“杨骁在哪里”
“拘留所,温二少亲手送进去的。”江野抿唇,“boss,我刚想问你这事该怎么办,杨骁的合约还剩两年,手里三四个重量级的代言,公关部那边的意思是先努力再压一下,尽量把他保住,至少在代言有效期内不能出岔子,否则要付出一笔很大的赔偿金。”
“没必要保。”封瀚淡淡道,“发个道歉声明吧,这样的艺人不能留。代言的违约金从我私人账户出,不要影响公司的资金链,和杨骁剩下的合约解除,再查一查公司其他艺人,碰过毒的都封掉。”
江野点头“好。”
“我自己待一会。”封瀚说,“你回去休息吧。”
他看起来好像很平静,江野心中更加忧虑,平静不是什么好事。
但留下也没有用,江野只好嘱咐了句让他好好休息,担心地出了门。
门锁咔哒一声闭合,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封瀚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景,眼睛酸涩胀痛。
他现在终于清晰地知道了,他究竟犯下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清醒时比糊涂时更难熬,因为他也知道,想要弥补有多难。一想到他的漾漾曾经也那么喜欢他,像是他喜欢她那样的喜欢,封瀚就觉得心底像是漏了个口子。
多幼稚,多恶劣,才能把她弄丢得这么彻底。
封瀚飞快地抬手抹掉眼角的湿润,深深吐出一口气,回到书桌前拿起了电话。
他找到温缙的名字,停滞两秒,拨了过去。
他真的很想她,很担心。
温缙正坐在温漾卧室门口的懒人沙发上,看着温漾和商红丽一起收拾行李。
温小星在一旁调皮地动来动去,拉着温漾的手撒娇“小姑姑,我想和你一起去瑞士好不好,我想滑雪。”
“小星别闹。”温缙招手让他过来,“你还得去幼儿园,去什么瑞士,而且现在是九月,瑞士没有雪。”
温小星不愿意,又去抱温漾的腿,嘴里小姑小姑叫个不停。
温漾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感觉到拉扯,低头就对上温小星黑亮亮的眼睛。
温漾笑眯眯地搂过他的小身子,在他额上亲了一口“星星说的话小姑听不见呀,你写下来给小姑好不好”
温小星疑惑地去摸她的耳朵“耳朵还在的,怎么听不见呢”
“嗯”温漾猜到他在说什么,想了想,哄他道,“因为耳朵的灵魂被天使带走啦,带去瑞士了,所以小姑要去找耳朵。”
“找耳朵。”温小星以为听到了童话故事,咯咯地乐起来。
温缙看着温漾的笑,心疼得要死。
他和虞医生通过话了,知道温漾现在的抑郁症程度已经发展得很严重,她现在一点都不快乐,根本就笑不出来。
今晚在停车场发生的事他也听说了,心底又给封瀚狠狠记上了一笔。
正恨着,手机响起来,温缙低头一看,竟然是封瀚的电话。
操,还敢打电话过来。
温缙“嚯”的一下站起来,他走到楼下接通,开口就是嘲讽“哟,稀客啊,大忙人,有何贵干”
封瀚听出温缙的奚落。
他不敢生气了,语气里带着笨拙的讨好,声音低哑“二少,嗯,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是想问问,漾漾到家了吗”
“漾漾”温缙挖了挖耳朵,眯眼问,“你叫谁呢”
“我今晚见到她了。”封瀚并不擅长用这样低姿态的交流方式,他又怕温缙对他的印象更糟,尽量让语气和缓,“她看起来不太好,好像是生病了,我担心”
“你他妈的还有脸担心”温缙冷哼了一声,“你配吗”
封瀚抿唇“她听不到我说话了。”
“嗯,拜你所赐。”
这四个字针一样扎在封瀚心上,他没办法反驳辩解,心狠狠地坠下去。
顿了顿,封瀚道“漾漾之前能听到的。”
“那你就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温缙笑,“昨天不是挺嚣张的吗,自己说了什么话,一转眼就忘了您可真是忙人多忘事,怎么着,我帮你想一想”
封瀚脑子一懵,忽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他想起了昨天那通电话。
还有温漾的不告而别。
店员说,她离开的时候看起来很难过。
封瀚呼吸一滞,她听到了那段电话吗他最后说了什么
他说
“我根本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如果你觉得你妹妹很委屈,那么从今以后,请她离我远一点”
所以她走了。
封瀚顿觉如坠冰窖,一瞬间,连指肚都是冷的。
温缙仍旧慢条斯理地说着往他心上插刀子的话“唔,你想知道她生了什么病是吗,告诉你也没关系,中度偏重度抑郁,伴发压力性突发失聪。封瀚,我希望你永远记得,你的不作为、你的冷漠把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害成了什么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留着你的电话吗我就是等着你后悔的那一天。”温缙冷笑,“星娱不会放过fk,我也不会放过你,别他妈的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我妹妹那么好那么乖她磕一下手指我们全家都得心疼三天,她这辈子受到的伤害全是你给的,不是你打个电话加以安慰几句就能抵消的。封瀚,我祝你这辈子良心不安。”
封瀚艰涩地咽了口唾沫,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温缙说“晚安,做个好梦,最好再也别醒过来。”
对面挂断了。
手机掉在桌子上,封瀚呼吸不畅,他闭着眼,手指插进头发里。
心口仿佛破了一个洞,汩汩往外流着血。
凌晨三点整,透过窗子看过去,整个城市都睡了。
屋内安静的只能听到墙壁上钟表秒针转动的声音。
忽然就很想她,很想很想,想抱抱她。
他原本是有机会可以抱抱她的。
封瀚刷的站起身,抓着车钥匙往外走,他不能这么干干地等下去,总得做点什么。
凌晨四点,天还黑着,一辆银白色的迈巴赫停在了温家主宅的楼下。
温漾站在窗边看月亮,她睡不着时,就喜欢看月亮。
今天仍然是个缺月,黑云厚重,月亮很暗。
突然有车灯照过来,温漾一愣,被刺得抬手挡住了眼睛。
大概不到一分钟,车停下来,灯灭了,走下来个高大的男人。
而后,她看见那棵满是花苞的桂花树下,亮起了一颗猩红的烟点。
她猜到了那是谁。
并没有高兴或者怅然的情绪,甚至连意外都没有。
温漾注视着那颗红点,过一会儿,转身拉上了窗帘。
天蒙蒙亮的时候,温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子打开着,空气很潮,好像下雨了。
温漾拽着被子翻了个身,入睡前心中最后两个念头
要是下雨了,桂花可别被打落了。
希望明天的瑞士不要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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