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人喝，喝三杯。
颜汐一句话都没说，眼睛也不眨地举杯咽下苦涩的烈酒，皙白的脸上瞬时染上了两抹绯红。
相逍看着她皱起的眉头，好整以暇地交叠起了双腿，眼神开始变得有些玩味。
放下酒杯，颜汐抬手抹去唇边水痕，转眸望着相逍。“不早了，你该回家休息了。”
话音落下，许宪的脸色更沉了两分。
邹晏祁噗嗤一声差点笑喷。
郑亚搂着刘诗月，望着颜汐缓缓吐出两个字：“牛逼。”
颜汐扫过他们神情各异的脸，猫眼仍清冷得没有波澜。
诚然她让相逍回家休息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但两个人才认识不到半个小时，即便他们已经认识了半年，由她向相逍说这几个字，在外人听来都像是一种旖丽的暗示。
相逍眉尾微挑了挑，薄唇含着些似有若无的笑，盯着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许宪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自己带上来的人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颜汐简直把他的脸皮当成了一块狗皮膏药，随便一撕，拉扯着他都抬不起头来。
尤其是当邹晏祁在一旁拍手叫好的时候。
“呀呀呀，妹妹不愧是女中豪杰，不仅酒量好，胆量也是不小啊！”邹晏祁猛站起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颜汐染着薄红的脸，摸着下巴故作深思地咋舌，“不过…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妹妹这么漂亮的脸蛋怎么看怎么面熟啊。啧啧，老实说，是不是暗恋咱们相少爷很久了？”
颜汐抬眸，看见他眼中不怀好意的调侃，假装听不懂他的试探。
心跳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轻眨眼，再抬起眸子时，相逍方才看见的那些复杂情绪全都消失不见了。
“没有。”
颜汐说：“我们不认识。”
“不认识？”邹晏祁哈哈笑着朝郑亚使个眼色，郑亚会意递过来一瓶没开的酒，邹晏祁捧着酒递到颜汐面前，“嗐，那也没事，你喝了酒咱们就算认识了。不过你看啊，咱这还这么多酒呢，今晚我们是打算不把相逍灌醉不罢休的。”
他说罢，故意停下来看颜汐的反应。
果然，颜汐看了一眼茶几边上那些还没来得及开的酒瓶，眸光微闪着又望向相逍。
相逍哪里能不知道邹晏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褐色的眼珠转向颜汐，那双眼在这一刻竟显得格外澄净。
他唇角微抿出了一丝向下的弧度来。
像是在跟颜汐求助似的。
“既然豪杰妹妹酒量这么好，不如你来替咱们相少玩儿啊。”
颜汐准确无误地接收到了相逍想要她接收的讯息，猫眼里有被酒精熏染出的迷离浮光。
她定定看着相逍，半晌，眼睛也不眨地应了，“好。”
邹晏祁顿时大笑：“哈哈！好好好！”
……
那个晚上，颜汐到底喝了多少酒，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记忆里有双褐色的眼，偶尔带着探究，偶尔是轻浮的调侃。好熟悉。
颜汐来不及回想在哪里见过那双眼睛，脑海里就只剩下了一片灰白的花影。
-
凌晨六点，场子里要打烊了。
服务生到将她叫醒的时候，包间里的其他人早已离开。
茶几上一片混乱，七倒八歪的酒瓶提醒着昨晚有多疯狂。
每个酒瓶下都压了五百块钱，是给颜汐的。
粗略数数，一万有余。
颜汐眼神冷了冷，胃里好像有一把火，她一站起来，那火就在肚子里晃荡烧燎。
服务生见她有些站不稳，好心问：“不如我帮你打电话叫你朋友来接你？”
颜汐强撑着从他面前走过，空调的风将她散落的发吹起，冷淡的语调不含生气似的，“我没有朋友。”
A城已入深秋，清晨的风已经被即将到来的冬季沾染了严寒。
大约是在发烧，被风一吹，身上仿佛浸了冰水一样冷。
酒吧门口，颜汐抱紧双臂，眼前的黑蒙一晃而过，意识抽离又归位，一切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拢了拢外套，强撑着意识拦车回学校。
今天是周末，这时候还早，寝室里的人都还没起。
方晓的床位挨着门口，听见推门的声音，担心了一晚上的精神瞬间绷紧，“颜汐？你终于回来了。”她匆忙摸索着枕边的眼镜，“你昨晚去哪了？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你……”
方晓话还没说完，只听见颜汐轻声说了句“抱歉”，紧跟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卫生间里就传来了剧烈的呕吐声。
方晓的瞌睡顿时消失无踪，连滚带爬的下床跟过去，“颜汐、颜汐你没事吧？！”
颜汐将自己锁着，方晓进不去，只能在外面拍门。
方晓心急，声音大了些，吵醒了寝室的其他人。
“一大清早地嚷什么嚷！叫魂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说话的是萧婷婷，她睡在方晓对面的上铺，一双杏眼瞪圆了对着方晓，居高临下的气势凌厉得像个女王。
方晓回头看见她，肩膀不自觉地往里缩了缩，脑袋低下来，音量也顿时低了八度，“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萧婷婷最见不得她这副唯唯诺诺地死样子，尤其现在她起床气正盛。
不耐烦地捶了一下床栏，萧婷婷骂了方晓一句什么，又重新躺下了。
她隔壁的文洁也坐起来了。
“是颜汐回来了？”文洁脸上也有愠色，但她比萧婷婷温柔，望了一眼方晓身后紧闭的卫生间门，她掀开被子翻身下来了。
“怎么回事？颜汐？颜汐，你还好吗？”文洁和方晓在卫生间外轮番敲门，但里间除了呕吐声，颜汐一个字也没回应。
床上的萧婷婷扯过被子蒙到头顶，“真恶心！”
文洁听这动静觉得情况不对，皱着眉头问方晓：“她回来多久了？怎么吐这么厉害？”
方晓也是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她刚进门，我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她就把自己锁进去了。”她焦急地拍门，“颜汐、颜汐你说话啊，你别吓我！”
里间一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颜汐的声音却越来越弱。
文洁眉头皱得更紧。
“这不行，万一她晕在里面可不好办。颜汐！颜汐！”文洁一边更用力地拍门，一边吩咐方晓，“你快去找钥匙！”
“噢、哦哦！好！”方晓完全乱了分寸，听话地转身在寝室里慌张翻找，但她根本不知道卫生间的钥匙放在哪了。
“钥匙、钥匙在哪？文洁、钥匙在哪啊？！”
文洁这时趴在门上，里面颜汐的声音已经几乎听不见了，“糟了，她可能已经晕过去了！颜汐、颜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颜汐！”
“啊？那怎么办？钥匙、我找不到钥匙！”方晓一听颜汐晕过去了，慌得快要哭了。
颜汐平时在寝室里话不多，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萧婷婷和文洁都不喜欢她。
但这会儿不是说什么喜不喜欢的时候。
方晓没头苍蝇一样乱转，萧婷婷实在忍不了了，一骨碌爬起来，利落地下床，打开排柜下方的抽屉，拿起钥匙串直接交给文洁。
“别让她死里面。”
颜汐听见外面的动静了，但她没法回答。
持续的呕吐让她整个食道都在被灼烧。胃里明明没有东西，吐出来的苦水大约是胆汁。苦涩与辛辣的灼烧感混合着撕扯她的神经，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吐得疼，还是疼得吐了。
晕眩感让她几乎无法站立。
文洁看起来比方晓镇定，但实际也有些慌神，手脚冰凉的，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对钥匙。
“找到了——”
——咔哒。
就在文洁插入钥匙准备转动锁芯的时候，卫生间的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隙。
文洁和萧婷婷瞠目结舌地听见里面马桶的抽水声响过两遍，不断扩大的门缝后，她们看见颜汐的外套皱皱巴巴地瘫在地砖上。
乍一看，仿佛瘫在那里的是颜汐本人一样。
“颜汐！”
颜汐倚在门后的白墙上，无袖的白色连衣裙衬着她此时惨白的脸色，冷汗濡湿了她的额发，让她看上去像是刚从水里被捞起来的女鬼。
文洁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从门后出现：“颜汐……”
萧婷婷瞪着眼睛，紧紧抓着文洁的手臂，见鬼了似的倒退了半步。
颜汐双眼无神地望着她们，长睫忽闪一下，干裂枯涩的唇轻微启合，她依然冷得如同天边的雨云。
“我没事。”
-
早晨的事情发生得有些玄幻。
颜汐从卫生间出来后就在床上躺着，一直没再出声。方晓中途过去问过她几次，她都只说太累了要睡觉。
萧婷婷被打扰了懒觉，对颜汐的怨气已经快要溢出来了。还好她白天有个约会，洗漱过后没多久就出去了。
文洁喷了好几次空气清新剂才把卫生间里的酒气除去，方晓忧心忡忡的，虽然她们两个都觉得颜汐不太对劲，但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中午她们点了外卖回来，方晓特地给颜汐叫了一碗白粥。颜汐没吃，只把粥钱转给她，然后去卫生间洗澡。
寝室里就她们四个，文洁和萧婷婷都是本地人，又是同一个初中的，从一开始就自成一派。
她们不喜欢颜汐，也不喜欢方晓。
这两个人，一个自恃清高，一个唯唯诺诺。尤其方晓简直像是颜汐的跟屁虫。
今天出了这个事，方晓早上急得都哭了，现在好心好意给颜汐点了餐，颜汐竟然连句谢谢都没有，冷漠地转了钱过去就算完事了。
文洁看不过去，但方晓那副心甘情愿屁颠屁颠的样子更让她生气。
这俩人，真是绝配。
颜汐睡了一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头还是晕沉沉的。
强撑着去浴室洗了个澡，热水好像叫不醒她的意识，被酒精操控的大脑暂时无法摆脱泥沼。
胃里还是有些翻滚的恶心感。
晕晕乎乎洗完澡，她没理会文洁看她的眼神，继续爬上床睡觉。
没多久，萧婷婷回来了。
她出去约会了一整天，赶在宿舍锁门的前一分钟回来了。
“文洁文洁！”她进了门就兴奋地叫文洁。
文洁正在敷面膜。
“怎么这么亢奋？见鬼啦？”
“你猜猜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碰见谁了！”
“谁？”文洁转头，一脸惨白，“真见鬼了？”
“哎呀不是！”萧婷婷娇呼一声，随手将背包扔到床铺上，拽着文洁的手道：“我碰见相逍了！相逍啊！”
“相逍？！”
这个名字一出，同时牵动了寝室里四个人的神经。
方晓探出头来问：“相逍？是我们同系那个学长吗？”
“呦呵，你也知道他啊？”萧婷婷扬着下巴睨着方晓，哼哼两声，“所以说嘛，哪有人会不喜欢有钱的帅哥呢。”
方晓缩缩脖子，没再出声。
文洁一把掀开脸上的面膜，急问：“你在哪碰见他的？这个点了，他怎么会在学校里？”
萧婷婷：“就在我们宿舍前边。我没看见他，但我看见他的车了。XX688，这个车牌不要太好记。”
文洁摸下巴：“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难不成，他是来接送女朋友的？”
话音刚落下，方晓突然看见颜汐下了床。
“颜汐，你要去哪？”
颜汐轻盈地落地，穿好鞋子，随手披了件外套，淡淡地，“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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