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睡这个词从江漾的口中说出来,还真是天方夜谭。
从前一起玩的时候,夜半两三点对他们都只是刚刚开始,甚至她能玩得比谁都凶。
现在只待了两三小时就走人,还说要陪对象早睡。
要不是亲眼见了谁能信?
要知道这可是随心所欲惯了的江漾大小姐,即使追沈煜风那段时日也只是他喜欢什么她去做罢了,至于他不喜欢她哪点她可是丁点没改。
有人还曾劝过江漾要适当服软,改改嗜酒抽烟的毛病嚣张跋扈的脾气说不定沈煜风就能喜欢上她了。
当时的她怎么说来着,“我要是什么都改了那还是我了吗?要这样才能在一起真是没劲。”
结果呢,眼下这位声称什么都不改的大小姐说要陪对象早睡。
原来大家还有些怀疑江漾是不是拿这个新男友睹“物”思人,现在倒是有几分相信她是真放下过去迎接新感情了。
公馆大厅内挂钟沉闷响了几声,宣告着一点整。
江漾和季双岚刚下楼便有侍应生迎来,无比体贴的提醒外面有雨了,还询问着是否需要将车泊到门口。
江漾顺势坐在沙发上,手指一挑将车钥匙勾起,示意侍应生来拿。
而后,她转过头看了眼玻璃窗外,如雾连绵的雨丝随风浮动,有个瘦弱的身影躲在公馆的墙沿下。
季双岚为江漾撑着伞,不让雨水沾染她半分。
她从侍者手里接过车匙后并没有立即上车,而是打电话叫司机将车库里那辆牧马人开来。
江漾走到那个瘦弱身影前,看着她穿着洗到有些泛白,碎花图案也有些模糊的裙子,似是确认地问着:“柳笙?”
被突然唤了名字的柳笙仓皇抬头,她的额发早就湿成一绺一绺,单薄的裙子洇湿后隐隐显着她胸前内·衣的轮廓。
只这么看上去,就有股湿寒黏腻。
柳笙声音都打着颤:“是我……你是汪央的朋友吗?保安不让我进去,他电话一直关机,我打不通。”
江漾将身上披着的风衣往她身上一盖,“别等了,他们压根没想让你进,玩你呢。”
柳笙喉头滚动了下,一时哑了声。
她脸色有些苍白,眼眶边有着细密的雨痕,最后和泪融在了一起。
“谢谢你告诉我。”柳笙想将风衣还给江漾,离开这个让她有些屈辱的地方。
江漾按住她的手腕,“你还回医院吗?”
柳笙点点头,“要回的。”
“那你等等。”
起初柳笙不知道江漾要她等什么,半刻钟后她的司机开来牧马人又开着兰博基尼超跑离开的时候,她大概知道了。
超跑是只能载两人的。
眼前的女子想要送她一程。
然后她便听到了近乎于命令的一声,“上车。”
车厢隔音非常好,将外面的风声尽数隔绝,内部极为安静,柳笙挺直背脊靠在后座上,不明白江漾到底什么意图。
“哪家医院。”
“……燕大三院”
江漾将油门一踩到底,带起了引擎的一阵轰鸣。
“什么病?”
柳笙神色一黯:“肝癌。”
江漾了然。
这病本就是花钱续命,现在又在三院疗养,即使投几十万进去也不过听个响。
绿灯闪烁着转为黄灯,江漾缓缓踩下刹车,等候下一次变换。
“汪央不知道你妈现在的病情吗?”
柳笙摇摇头:“原来我只和他讲家里出了事,要不是今天他生日不好搪塞,我也不会告诉他实情。”
江漾侧过脸:“你喜欢他?”
柳笙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裙边攥紧,轻轻说了声不。
“既然不喜欢,还是早些拒绝了,别让那小傻子还抱着妄想。”
柳笙被她口中一闪而过的强硬刺得生疼,勉强笑了下:“我尝试过……但没什么效果。”
“哦?”
“我和他提过,我现在的状况没有心思恋爱。”
江漾嗤笑了下,“这叫拒绝?”
现在没心思恋爱……那以后呢?
柳笙双唇开合,却没有说出来话。
江漾知她理亏,手肘撑在车窗处没再看她。
大多数人的侥幸都来源于没被拒绝。
有时没被拒绝很容易让人错生一个念头,对方会答应,对方迟早会答应。
只要再努力一些、再付出一些就能得到想要的。
江漾还记得沈煜风找她说开那日的神情,竟有种解脱感,如释重负一般说:“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和你在一起,别再做那些无意义的事了。”
那时的她还沉浸在沈煜风主动找她的喜悦中,眉眼弯弯的迎来这一记闷棍。
沈煜风对她一直是若即若离的,偶尔对她还有些暧昧分说的举动。
所有人都觉得沈煜风可能对她也是有意思的,碍于两家长辈才不挑破罢了,就连她也是这么想的,还以为自己会稳操胜券。
殊不知她只单方面感动了自己,像个技术拙劣却又卖力逗人去笑的小丑。
“其实我知道……汪央他只是一时新鲜,对我也是玩玩而已。”
柳笙落魄的声音将江漾的思绪拉回现实。
这次她没说什么,汪央什么想法,她不予置评。
停车在住院部门下的时候,柳笙咬咬唇,“谢谢你送我回来,你要不要和我上楼看一下,我没有骗汪央。”
季双岚原以为江漾会推拒,却看到她点头下车,“好啊。”
她对这个柳笙的关心,实在是超出很多。
这让季双岚揣测不透,不过江漾的心性本就难以琢磨,她突然想做什么其实也不奇怪。
白色走廊里静悄悄的,江漾止步于高级病房外,眼看着柳笙进去了里面。
然后听到骤起的唾骂,骂声中掺杂着痛心疾首。
“还知道回来?又和那人鬼混去了?!”
“脸都不要了啊!人家家里都找上门来了,你还不知羞耻,我怎么生出你这个混账玩意儿!”
“……”
季双岚听着这一声声叱骂,突然记起了什么。
柳笙就是那些病人口中那个被包养的名牌大学生。
一切都对上了……
柳笙出来的时候用袖子抹了把脸,强忍住泪,“给你们看笑话了。”
“今天的事,不要和汪央说好吗?”她的眼神近乎哀求。
江漾点了下头,“我先回去了。”
直到两人回到别墅,他季双岚都没有告诉江漾,他母亲的病房其实就隔那里几个走廊。
他不想要江漾的怜悯。
进了房门,江漾便钻进了季双岚的怀抱里,手臂勾着他的颈子,懒散地嗔念着:“累了,不想走了。”
季双岚将她打横抱起,怀中的人还是那么轻,也只是看起来丰腴了些。
上楼的时候,江漾趴在他肩头用指甲轻轻划动着他的背部,“幸好你遇到的是我。”
季双岚步子一顿,眼中温柔更盛,“是啊。”
明亮的灯光下,他能清楚的瞧见,江漾眸子里填满着他的身影。
在这瞬间,他更加明白他甘愿至此的原因并不是高额的报酬,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他想把他能做到的最好全部给她。
而随着爱意增长的,还有逐渐汹涌的贪婪,他根本没有成为一个乖巧金丝雀的自觉。
他曾经设想过,让江漾如此念念不忘的沈煜风究竟如何。
会不会有一日两人见面的时候他会相形见绌。
可真当碰面后,他只觉得不过如此。
他想代替他,但又恐惧江漾会看穿他的念头。
怔忪间他将江漾轻轻放在软床上,“今天怎么突然想起送柳笙了。”
他还是问了,江漾是怕麻烦的,送柳笙会医院这件事应该是能被划入麻烦清单中的。
江漾歪着头在羽绒枕上,“你觉得他们是玩玩而已吗?”
季双岚沉默着摇摇头。
如果真如柳笙所言不喜欢他,那又何必因为汪央的一句话等上两三个小时。
汪央若真是玩玩,更不会当时反驳陆凯言,为柳笙辩解。
江漾仰起脖颈,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但是他们都把自己玩了进去。”
她拈起手指,“一个清楚爱不得,一个以为不得爱,真是有趣。”
复又接了句:“不像我,以为对方爱不得,没想过自己不得爱。”
季双岚微微侧过身体抱住她,“你有我在。”
他本想说的是“你有我爱”,话在嘴边兜了几圈,爱字便吞于齿间。
以他现在的身份,又怎能对江漾说出这个爱字呢?
江漾将手放在季双岚的脑后,拨弄着他的碎发,“你会一直在吗?”
季双岚不假思索,“会的。”
江漾伸出食指,嘘了一声,然后抵在他的唇间,“承诺总是可以很轻易许下,但实现承诺的过程往往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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