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袤一怔, 随即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是皇后娘娘,那便是难怪了。
只是这玉姬未免太蠢了些,自己心里清楚也就罢了, 还非要喊叫出来。
她莫非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还是以为千岁爷会看在太上皇的份上不敢动她
听到玉姬刺耳的尖叫,司徒声意犹未尽的松开怀里的女子, 抬起的眸光略显冰冷,他扯了扯殷红的嘴角, 轻启薄唇“刘袤, 赏她一杯酒罢。”
玉姬蓦地回过神来,她眼神惊恐的看着他,身子匍在地上, 爬到美人榻下扯住他的衣袖“妾绝对不会说出去,妾知错了, 求千岁爷饶了妾”
泪水布满了她的脸颊,她泪眼盈盈, 哭的梨花带雨,饶是个男人瞧见她的模样, 也会忍不住怜香惜玉。
但司徒声丝毫不为所动,在他眼里, 只有死人的嘴最严实。
不过玉姬到底是太上皇身边的人,便是看在太上皇的份上,也要给她留下一条苟延残喘的性命。
他拥住怀中的女子,望着玉姬扯着他衣袖的芊芊玉手, 神色疏离又冷漠“这只手瞧着也碍事。”
刘袤恭声应下, 不等玉姬再出声, 已是上前用手刀砍在了她的脖颈上。
待刘袤像是拖死狗一般, 将玉姬拖走后,营帐内便只剩下司徒声和林瑟瑟两人。
林瑟瑟大脑有些缺氧,她像是刚被救上岸的溺水之人,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半晌才恢复了神智。
她的唇瓣火辣辣的疼着,眼前依稀闪过方才那一幕幕,只觉得胸口一阵窒息。
林瑟瑟手脚并用的想要爬下美人榻,却被他攥住了手腕,反手压制在了美人榻上“去哪”
她望着不断向自己逼近的司徒声,仿佛忘记了呼吸,只是下意识的用手抵在他身前“我,我看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歇息了。”
司徒声眯起长眸,不紧不慢的伸出大掌,神色懒散的挑开她腰间的衿带“是该歇息了。”
她将头埋进他的颈间,小手覆在他的手掌上,带着一丝哭腔“哥哥,我知道错了,那日是我不对。”
司徒声轻嗤一声,骨骼分明的大掌叩住她的头顶上,削瘦修长的手指轻轻缠绕住她散落的青丝“我妹妹是皇后,可不是一个名唤阿眠的宫女。”
上次的账他还没来得及跟她算,她便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他一向睚眦必报,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了,也算是痛快。
“你自荐枕席,我已应允了你,莫不是现在又反了悔”
他不紧不慢的用小指勾住她一缕青丝,放在指腹细细摩挲“还是你认为我是阉人,便满足不了你”
林瑟瑟被吞咽不及的口水呛到了。
她面颊通红,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只从净身房里偷出来的红布罐子。
沉甸甸的,最起码有两斤左右重。
送出去之前,她其实有趁着夜色,偷摸打开罐子悄咪咪的看了一眼。
那物什上包裹着一圈石灰,也瞧不真切,只是隐约能瞧出它的轮廓嗯,很壮观。
司徒声见她沉默不语,便以为她是真的如此认为。
他轻嗤一声,眸色微恼。
待林瑟瑟回过神来时,只觉得身子一凉,衣襟已被那只苍白冰冷的大掌挑开。
他举止优雅从容,似是将她当做了一局棋盘,以艳红色的布料为棋局,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的轻捻住一颗棋子。
安静的营帐中发出了细微的声响,林瑟瑟蜷起脊背,死死咬住唇瓣,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我没有那么想真的。”
司徒声轻笑一声,慢条斯理的伸出苍白削瘦的手指,撬开她紧咬着的唇瓣“别咬着。”
他微微俯身,笑意吟吟道“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林瑟瑟怔愣的望向他冷白的面容,他今日换了一副白玉面具,面具唯有半扇,覆在了他的左颊上,透着一丝高不可攀的冰冷。
他的眸色漆黑,似是望不见底的深渊,殷红的唇上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
那笑容清冷,又带着一丝讥讽和不屑。
她捉摸不透他,一直都是如此。
明明她乔装打扮,为的便是不想惊扰他,她只是想远远的看他一眼。
但他却这样戏弄她,轻视她。
若他真是因为那日之事记恨她,也大可不必如此折辱她。
她也不知道纯嫔会在她酒水里下药,若不然打死她,她都不会将自己的酒具换给他。
说一千道一万,她就是想在皇帝手下保全他,保全他为人的尊严和骄傲罢了。
一丝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她低垂下双眸,眸中含着盈盈泪光“你这几日,也是如此对待玉姬的”
司徒声的动作一顿,神色散漫的轻瞥她一眼“与你何干”
这一句与你何干,像是刺激到了林瑟瑟的神经,她红着眼眶,发了疯似的抬起头朝着他的颈间咬去。
她咬的又狠又准,不等他反应过来,齿间已经布满了铁锈的血腥气息。
司徒声被她咬的猝不及防,只觉得颈间一凉,紧接着便火辣辣的灼痛起来,他掐着她的脖颈,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你是不是想死”
林瑟瑟瞪着眼睛,齿间还留有一抹殷红“我就是想死,要不然你就杀了我。”
她一向乖顺,哪怕是装出来的,也从未有过这般失态的时候。
司徒声眉骨微动,有些想不明白她突然发什么疯。
他指尖抚过被她咬伤的脖颈,眸中渗出些冷意“你以为我不敢么”
她的脖颈儿如此纤细,只要他稍用两分力气,便可以轻易的拧断她的脖子,让她失去呼吸。
他掐住她后颈的手掌微微合拢,本以为会从她面上看到一丝惶恐,又或是以往一般,她会谄媚的向他求饶认错。
但什么都没有。
她就用那执拗的眼神瞪着他,寻不出丝毫的恐慌和害怕,哪怕她已经憋到面色青红,也没有喊过一声疼。
司徒声蓦地松开了手,再也不愿看她一眼“趁我没有改变主意,赶紧滚。”
林瑟瑟穿好衣裳便离开了,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待到营帐内重归平静,他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抬起,轻抚过灼痛的伤口,缓缓皱起了眉头。
倒是没想到,那张小嘴软软糯糯的,咬起人来却尖牙利齿,好像跟他有血海深仇一样。
她咬的实在不轻,伸手一摸,便摸了一手的鲜血。
若是再用些劲儿,怕是要将他那块皮肉给撕咬下来。
司徒声摘下白玉面具,对外唤了一声“刘袤,拿些金疮药来。”
后半夜下起了小雨,窗外淅淅沥沥的,而林瑟瑟则在营帐里,蒙着头哭了小半宿。
翌日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她肿着一双核桃眼,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仿佛被人揍了两拳头似的。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往后除了必要的任务接触,再也不自作多情管他的闲事了。
别说是被人刺杀砍伤了腰脊,以后挺不起腰来走路这种事,便是他的腿被人斩断成两截,也都跟她没有关系。
林瑟瑟盥洗过后,让杏芽端上来早膳,足足喝了两大碗米粥。
前些日子担心和愧疚,她吃不好睡不好,如今见他潇洒快活的很,她也没必要再因为他,平白作践了自己的身体。
为了遮掩哭肿的双眸,杏芽给她上妆时,废了好大的功夫。
她今日换上了一身骑射服,一头乌黑的青丝用簪子绾住,打扮得落落大方。
晋国与他国不同,女子也可骑马狩猎,每年来南山狩猎时,后宫的妃嫔们都私下暗中较劲,若是谁狩的猎物多,便能博得皇帝的青睐和赞誉。
这狩猎区主要划分为南北两侧,南侧是草原,北侧是森林,而东西侧的湿地附近,常有野兽出没,算是狩猎的禁区。
众人在南山校场集合,林瑟瑟去的有些迟了,当她到校场的时候,狩猎的臣子女眷们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皇帝站在点将台上,正与燕王在交谈什么,燕王披着雪色狐裘,墨发绾入玉冠之中,面上带着些温润的笑意。
许是燕王瞧见了林瑟瑟,他唇畔笑容浅浅,对她颔首道“臣弟见过皇后娘娘。”
其实燕王的年龄,要比皇帝大上不少,不过因为燕王是太上皇刚认下的义子,只得自称一声臣弟。
林瑟瑟对燕王的印象还不错,燕王进退有度,容止可观,谈吐间温文尔雅,比起那像是没骨头架子,动辄就是打杀的司徒声好上不知多少倍。
她回以一笑,走到皇帝身旁请了安“皇上万福。”
皇帝见她来了,面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上前攥住她的小手“瞧你穿的怎么这么少,手心都是冰凉的。”
林瑟瑟被他摸了两下手,只觉得黏腻腻的,像是被一只皮毛黑亮的大老鼠蹭到了手似的,感觉难受极了。
她不动声色的将手掌抽了出来,抿唇笑道“若是穿的太多,届时狩猎不便,怕是会追赶不上心仪的猎物。”
皇帝本就有意讨她欢心,听她这样说,连忙问道“你心仪什么猎物,朕今日便给你猎来。”
林瑟瑟自然猜到他这般殷勤的原因,无非就是想利用她来缓解他和司徒声之间的关系。
只是可惜,皇帝不知道她刚在老虎屁股上拔完毛,他这般讨好她,只会适得其反,徒惹司徒声不快而已。
面对皇帝殷切的眼神,她神色敷衍道“民间传说,这南山上有雪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便是想看上一眼。”
皇帝被难住了,他来南山不知多少回,也从未见过哪里有雪狐出没,再者说这都已经初春了,那雪狐好像是冬日才有的物什。
他正思索着如何打掉她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身后便传来一声低笑“猎一只雪狐罢了,对皇上来说,自然是易如反掌。”
林瑟瑟听到这熟悉的声线,脊背微微僵硬住。
身后那人缓缓而来,他今日着一身朱色缎袍,外披墨色狐裘大氅,一袭墨发披散于身后,神色懒散又从容,不像是来狩猎,倒像是准备去泡温泉度假来了。
而其他臣子,连同皇帝都身着戎装盔甲,显然唯有司徒声没有将狩猎当做一回事。
皇帝心中不悦,脸上却未表现出来,只是笑道“司卿这脖子是怎么了”
林瑟瑟听闻此言,下意识的抬眸瞥了他一眼,只见他颈间裹着一层层白纱,纱布上还隐隐透着殷红的血迹。
司徒声似乎是察觉到了她投来的视线,他慢吞吞的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过颈间的伤处“哦,这个是野猫咬的。”
说这话时,他的眸光是望着林瑟瑟的。
他期待看到她恐惧的神情,最好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他,向他低头认错,向他匍匐求饶。
但她面上没什么表情,更没有一丝愧疚之色,似乎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
仿佛就算他当着皇帝的面,挑破昨晚那假扮宫女的人是她,她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这个认知,令他十分不快。
林瑟瑟别过了头,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理他。
反正他要是有本事,就将昨晚上的事情捅出来,若她是欺君之罪,那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比起她欺骗皇帝来,他可是在皇帝面前,光明正大的给皇帝脑袋上扣绿帽子。
不知道两者相比,到底哪个罪名更重些。
皇帝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互动,他正埋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自然不会蠢到真的以为那是被野猫咬的,怕是昨夜与那宫女对食之时,被宫女咬伤了才是。
听闻这些宫里的太监,因为身体上的残缺,私底下多多少少都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许是司徒声就好这一口,唯有借此才能慰藉心灵也说不准。
难得见司徒声亲近女子,若是他能将那宫女策反收买,说不定还能助他除掉司徒声。
皇帝正失神,却听身边的太监上前提醒“皇上,到时辰了。”
林瑟瑟知趣的走到了点将台的边缘处,皇帝面色激昂的鼓舞着众人狩猎的士气,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盯着脚尖微微失神。
伴着嘈杂的呐喊声,校场的角落里,站着一对父女。
正是镇国公和纯嫔两人。
纯嫔双眸含泪,将近日发生的事情,全部添油加醋的哭诉给镇国公听。
她说皇后在后宫中刻意打压她,常常在皇帝身边说她坏话,导致皇帝连见都不愿见她。
那日上元宴,皇后又设下圈套,引她上当受骗,不光令皇帝误会她,还褫夺了她的封号,将她贬为嫔位,赶出了长春宫的正殿。
镇国公听着一阵心疼,只觉得自己的亲女儿是被自己拖累,才遭到皇后的疯狂报复,更加坚定了要除害皇后的想法。
他犹豫片刻,终是拍了拍纯嫔的手臂“有件事,爹一直没敢告诉你。但此事还需要你推波助澜,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知于你。”
“皇后是丧天良的白眼狼,国公府有恩于她,她却只记得往日受过的委屈,一心想要加害报复国公府。爹以为这祸根若是不除,迟早要牵连到你,只好出此下策。”
镇国公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为斩草除根,爹花重金购来一头银毛烈虎,这银虎已经饿了十日,爹买通了狩猎场的人,提前将那头银虎关押至森林深处”
他自然知晓皇后精明,不会轻易独自前去那森林深处。
所以便需要纯嫔在其中加以引导,想法子将皇后引去森林深处后,再由纯嫔递送个消息,命人将银虎放出。
纯嫔早已猜到镇国公会在今日动手,她心中波澜不惊,面上却一副惶恐的样子“不,女儿怎能如此对待姐姐”
镇国公紧皱眉头,怒声打断了她“什么姐姐她不过就是个贱民之种,血脉卑贱低微,心思狭隘阴狠,怎配得上母仪天下的后位”
她面色犹豫的咬住唇瓣,似乎是认同了镇国公的话,但还是没有直接应承下来。
镇国公又苦口婆心的劝慰她半晌,她总算目中含泪的应了下来“女儿怎能让皇后至父亲于万劫不复之地,便是为了您和国公府,女儿拼一把就是了。”
见她应下,镇国公总算安心下来,他又嘱咐了几句,而后将一柄改造过的鸟哨交到了她手中“待她走入森林深处,你一吹响这鸟哨,便会有人将银虎放出。”
“至于如何引她入林,你可以从公主身上下手,爹昨日见她与公主甚是亲近,今日两人许是也会结伴而行。”
纯嫔点头应下,微微抬起的眼眸中,迅速闪过一丝阴狠之色。
今日林瑟瑟必须要死。
皇帝鼓舞完众人的士气,便有侍卫吹响号角,示意狩猎正式开始。
男人们纷纷策马离开,只留下女眷挑选自己心仪的马匹。
在皇帝与燕王离开后,司徒声也没有多作停留,骑着一匹火红色的高头骏马从容离去。
林瑟瑟挑了一头矮马,她对自己的骑马的技术心知肚明,性烈俊美的马匹不适合她。
嬴非非手里牵着伊犁马,跟在她身旁叽叽喳喳道“皇嫂你听说了没有,九千岁那个宠妾玉姬,昨晚上独自一人跑去禁区附近散步,结果被野兽咬掉了一只手掌。”
“许是被野兽吓傻了,如今疯癫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眼歪嘴斜的往外淌口水,真是好可怜啊。”
林瑟瑟神色一怔,脑子里隐约映出一段不太清晰的声音。
刘袤,赏她一杯酒罢。
当时她刚被他松开,大脑一片缺氧,听得也不真切,只是模模糊糊记得他说过这么一句话。
所以,玉姬突然疯癫,到底是因为野兽,还是因为司徒声赏给玉姬的那杯酒
林瑟瑟低垂下眼眸,自嘲的轻笑了一声。
他昨晚差点杀了她。
说到底,她和玉姬在他眼中,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吧
她正失神,不远处却传来纯嫔的声音,纯嫔骑在马上,笑着问道“娘娘和公主要去哪里”
林瑟瑟抬眼瞥了纯嫔一眼,并没有做出回应,倒是嬴非非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还未想好,许是先去森林之中转一转。”
纯嫔并不在意林瑟瑟的态度冷淡,她面上笑吟吟的“嫔妾也正要去林子里,去年秋季来狩猎时,嫔妾从林子深处猎得一头三色梅花鹿,今年不知还能不能撞上好运。”
嬴非非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向来喜欢习武射箭,也喜欢骑马狩猎,一听见三色梅花鹿,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拽住林瑟瑟的手臂“皇嫂,我也想猎一头三色梅花鹿”
南山的森林有专人打理,森林中都是些野兔或小鹿这类性情温驯的猎物,相比起草原来说,更为适合女眷狩猎。
林瑟瑟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一来是懒得走路,二来是她没有兴趣狩猎,只想走个过场。
但抵不住嬴非非死缠烂打,像是唐僧一般在她耳边不停的念紧箍咒,只好无奈的点头应了下来。
纯嫔起初还跟在两人身后,到了森林的外沿,她便停住了脚步。
这一片几乎被女眷占领,三两成群叽叽喳喳的,不像是来狩猎,倒像是来寻乐子聊天的。
纯嫔翻身下马,对着远处的元嫔挥了挥手,她牵着马与两人告辞“嫔妾与元嫔妹妹约好同伴而行,便不扰娘娘和公主狩猎了。”
这次狩猎,元嫔也跟来了,她并未骑马,身边还跟着众多侍卫和宫女,只是来附近散散心,过不了多久便会回营帐里去。
森林里不便骑马,林瑟瑟和嬴非非两人便将马匹交给身边的婢子牵着,两人漫步似的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纯嫔望着两人的背影,唇角微扬,将鸟哨从袖中拿出,走至无人之处,用力吹响了哨子。
林瑟瑟是在片刻后,才察觉到附近的古怪之处。
森林外沿好歹还有个鸟鸣,这森林深处却寂静如坟,说不上来的诡异。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声响,下意识的停住脚步“非非,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嬴非非摇头“哪里有什么声音”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猛地收紧,抬起的手臂指着林瑟瑟的身后,磕磕巴巴道“虎,银虎”
林瑟瑟蹙起眉头“什么”
嬴非非吓得说不出话来,她只好自己回过头去看,这一看不得了,差点没把她魂儿吓出来。
她身后不远处,有一只匍匐在地,蓄势待发准备觅食的银毛大老虎,它露出两侧的獠牙,粘黏的唾液顺着它的利齿流淌下来。
嬴非非身边牵马的婢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而后噗通一声栽倒在地,竟是活生生的被吓晕了过去。
杏芽只比那晕倒的婢子好一点,牵马的手臂哆嗦的不成样子,双腿也打着寒颤。
林瑟瑟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在南山狩猎的,不是皇亲贵族,便是官员大臣,此地并非是野兽出没的禁区,这森林又有专人打理,绝不会平白冒出一头猛兽来。
她回忆起纯嫔对嬴非非说过的那句话,心中蓦地顿悟,这银虎定是与纯嫔有关系。
纯嫔便是拿捏住嬴非非喜爱猎骑的心理,先用三色梅花鹿吸引了嬴非非的目光,待到嬴非非上钩后,便可以利用嬴非非,将她也一同引到林子深处来。
她有心事,一路上大多都在走神,当时听到纯嫔说话,压根没有往耳朵里进,满脑子全都是昨晚上的事情,倒是不慎让纯嫔钻了空子。
她知道现在再去懊悔也是于事无补,有那后悔的功夫,倒不如去想想如何逃出虎口。
林瑟瑟垂眸看向了晕倒在地的婢子,这婢子简直就是个累赘,她们自己逃都逃不掉,若是带着婢子离开,更是难上加难。
倒是有个能保全她们的法子,只要将婢子扔出去喂老虎,便可以为她们争取到逃跑的机会
在她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林瑟瑟怔愣了一下。
她如今这是怎么了
竟为了自保,生出了这种害人的念头。
当年她还是杏花之时,与文昌帝君相伴数十万年,日日听他诵经讲道,听他为弟子世徒传道解惑,耳濡目染之下,她获得机缘才落地成仙。
林瑟瑟有些懊恼,定然都是因为司徒声那个讨厌鬼,若不是近来潜移默化的受他影响,她又怎会生出如此阴暗的心思。
“皇嫂,那只银虎动了”
嬴非非带着哭腔的嗓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林瑟瑟咬了咬牙,从杏芽手中夺过马缰绳“本宫将手里的这匹马放走的那一瞬,你和公主先将那婢子抗上马背,而后你们三人一起策马离开此地。”
嬴非非的马是伊犁马,高大且健壮,她们三个人挤一挤还是勉强能坐开的。
杏芽一怔“奴婢若是走了,娘娘您怎么办”
嬴非非也含着泪道“我不会丢下皇嫂一个人的。”
林瑟瑟感觉到那银虎正在渐渐靠近,她没心思再与杏芽她们多说,只是态度强硬的看着嬴非非“你骑马比本宫要快,带着她们离开后,去找”
她停顿一下“找九千岁来救本宫,本宫会尽量拖延时间等你们搬来救兵。”
见嬴非非摇头,林瑟瑟呵斥一声“快走你若再不走,咱们都要死在这里”
她的神色严厉,直将嬴非非震得不敢再多说,只是红着眼睛道“皇嫂,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救你”
林瑟瑟掐准时机,在银虎扑来之前,拔下头顶的簪子,对着她手中的矮马身上用力一刺。
矮马疼的发出嘶鸣,前蹄腾空而起,不受控制的超前跑去。
这动静吸引住了银虎的目光,它下意识的扑向矮马,撕咬住了矮马的脖颈。
嬴非非和杏芽趁着这一瞬,齐力将那晕倒的婢子抗上马背,而后两人先后上马,按照约定好的那样,策马狂奔而去。
矮马挣扎了两下,便被银虎咬的咽了气,银虎被嬴非非她们离去的马蹄声惊醒,它放下齿间失去呼吸的猎物,深褐色的虎瞳望向不远处正在拔腿狂奔的林瑟瑟。
饶是林瑟瑟跑得再快,也抵不过四条腿的猛兽,更何况昨夜刚刚下过小雨,这泥土湿滑的很,她没跑出多远,便一脚踩滑摔在了地上。
望着步步逼近的银虎,她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司命神君会不会看在她是为了救人才死掉的份上,原谅她没有顺利完成任务
司徒声并没有去狩猎,他骑着自己的爱马,从容不迫的在草原上转悠。
昨夜刚下过小雨,这草原上的空气里,透着一抹青草和泥土的清香,淡淡的很是好闻。
前几日他喝下掺药的酒水,足足在陆想府中泡了三日的冰块冷水澡,事后又灌了两日的姜茶,差点没折腾掉他半条命。
大夫交代他这些日子需要静养,不宜进行剧烈的运动,他虽然不怎么在意此事,但他身边那位却管他管的紧。
陆想见他围着原地转圈圈,忍不住道“你不如回营帐中躺两日,这围猎的时间还长着,等休养好了再狩猎也不迟。”
司徒声正想说些什么,耳边却传来声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九千岁,快去救皇后娘娘”
他微微一怔,抬头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嬴非非小脸上布满泪痕,不等骏马停住,便翻身跃下马匹,狼狈的跌落至草原上“森林深处有虎,好大一只,我皇嫂还没逃出来”
话未说完,那火红色的骏马便已经奔策出老远,只剩下远远一个看不真切的背影。
陆想来不及将嬴非非扶起,他命随从去搬救兵,自己则策马追了上去。
当司徒声赶至森林深处时,只瞧见一匹被咬死的矮马,四周鸦雀无声,安静的犹如坟地。
陆想气喘吁吁的勒住缰绳,他翻身下马,对着矮马的脖颈翻看一番“看这齿印,应该是头成年的猛虎。”
司徒声没有回应,他望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咬牙吼道“林瑟瑟”
“林瑟瑟”
陆想嗅到一丝血腥气息,循着那味道找过去,却看到不远处泥地里的一滩血泊。
他怔愣片刻,哑声道“阿声,别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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