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个皇后

    刘袤一怔, 随即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是皇后娘娘,那便是难怪了。

    只是这玉姬未免太蠢了些,自己心里清楚也就罢了, 还非要喊叫出来。

    她莫非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还是以为千岁爷会看在太上皇的份上不敢动她

    听到玉姬刺耳的尖叫,司徒声意犹未尽的松开怀里的女子, 抬起的眸光略显冰冷,他扯了扯殷红的嘴角, 轻启薄唇“刘袤, 赏她一杯酒罢。”

    玉姬蓦地回过神来,她眼神惊恐的看着他,身子匍在地上, 爬到美人榻下扯住他的衣袖“妾绝对不会说出去,妾知错了, 求千岁爷饶了妾”

    泪水布满了她的脸颊,她泪眼盈盈, 哭的梨花带雨,饶是个男人瞧见她的模样, 也会忍不住怜香惜玉。

    但司徒声丝毫不为所动,在他眼里, 只有死人的嘴最严实。

    不过玉姬到底是太上皇身边的人,便是看在太上皇的份上,也要给她留下一条苟延残喘的性命。

    他拥住怀中的女子,望着玉姬扯着他衣袖的芊芊玉手, 神色疏离又冷漠“这只手瞧着也碍事。”

    刘袤恭声应下, 不等玉姬再出声, 已是上前用手刀砍在了她的脖颈上。

    待刘袤像是拖死狗一般, 将玉姬拖走后,营帐内便只剩下司徒声和林瑟瑟两人。

    林瑟瑟大脑有些缺氧,她像是刚被救上岸的溺水之人,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半晌才恢复了神智。

    她的唇瓣火辣辣的疼着,眼前依稀闪过方才那一幕幕,只觉得胸口一阵窒息。

    林瑟瑟手脚并用的想要爬下美人榻,却被他攥住了手腕,反手压制在了美人榻上“去哪”

    她望着不断向自己逼近的司徒声,仿佛忘记了呼吸,只是下意识的用手抵在他身前“我,我看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歇息了。”

    司徒声眯起长眸,不紧不慢的伸出大掌,神色懒散的挑开她腰间的衿带“是该歇息了。”

    她将头埋进他的颈间,小手覆在他的手掌上,带着一丝哭腔“哥哥,我知道错了,那日是我不对。”

    司徒声轻嗤一声,骨骼分明的大掌叩住她的头顶上,削瘦修长的手指轻轻缠绕住她散落的青丝“我妹妹是皇后,可不是一个名唤阿眠的宫女。”

    上次的账他还没来得及跟她算,她便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他一向睚眦必报,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了,也算是痛快。

    “你自荐枕席,我已应允了你,莫不是现在又反了悔”

    他不紧不慢的用小指勾住她一缕青丝,放在指腹细细摩挲“还是你认为我是阉人,便满足不了你”

    林瑟瑟被吞咽不及的口水呛到了。

    她面颊通红,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只从净身房里偷出来的红布罐子。

    沉甸甸的,最起码有两斤左右重。

    送出去之前,她其实有趁着夜色,偷摸打开罐子悄咪咪的看了一眼。

    那物什上包裹着一圈石灰,也瞧不真切,只是隐约能瞧出它的轮廓嗯,很壮观。

    司徒声见她沉默不语,便以为她是真的如此认为。

    他轻嗤一声,眸色微恼。

    待林瑟瑟回过神来时,只觉得身子一凉,衣襟已被那只苍白冰冷的大掌挑开。

    他举止优雅从容,似是将她当做了一局棋盘,以艳红色的布料为棋局,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的轻捻住一颗棋子。

    安静的营帐中发出了细微的声响,林瑟瑟蜷起脊背,死死咬住唇瓣,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我没有那么想真的。”

    司徒声轻笑一声,慢条斯理的伸出苍白削瘦的手指,撬开她紧咬着的唇瓣“别咬着。”

    他微微俯身,笑意吟吟道“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林瑟瑟怔愣的望向他冷白的面容,他今日换了一副白玉面具,面具唯有半扇,覆在了他的左颊上,透着一丝高不可攀的冰冷。

    他的眸色漆黑,似是望不见底的深渊,殷红的唇上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

    那笑容清冷,又带着一丝讥讽和不屑。

    她捉摸不透他,一直都是如此。

    明明她乔装打扮,为的便是不想惊扰他,她只是想远远的看他一眼。

    但他却这样戏弄她,轻视她。

    若他真是因为那日之事记恨她,也大可不必如此折辱她。

    她也不知道纯嫔会在她酒水里下药,若不然打死她,她都不会将自己的酒具换给他。

    说一千道一万,她就是想在皇帝手下保全他,保全他为人的尊严和骄傲罢了。

    一丝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她低垂下双眸,眸中含着盈盈泪光“你这几日,也是如此对待玉姬的”

    司徒声的动作一顿,神色散漫的轻瞥她一眼“与你何干”

    这一句与你何干,像是刺激到了林瑟瑟的神经,她红着眼眶,发了疯似的抬起头朝着他的颈间咬去。

    她咬的又狠又准,不等他反应过来,齿间已经布满了铁锈的血腥气息。

    司徒声被她咬的猝不及防,只觉得颈间一凉,紧接着便火辣辣的灼痛起来,他掐着她的脖颈,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你是不是想死”

    林瑟瑟瞪着眼睛,齿间还留有一抹殷红“我就是想死,要不然你就杀了我。”

    她一向乖顺,哪怕是装出来的,也从未有过这般失态的时候。

    司徒声眉骨微动,有些想不明白她突然发什么疯。

    他指尖抚过被她咬伤的脖颈,眸中渗出些冷意“你以为我不敢么”

    她的脖颈儿如此纤细,只要他稍用两分力气,便可以轻易的拧断她的脖子,让她失去呼吸。

    他掐住她后颈的手掌微微合拢,本以为会从她面上看到一丝惶恐,又或是以往一般,她会谄媚的向他求饶认错。

    但什么都没有。

    她就用那执拗的眼神瞪着他,寻不出丝毫的恐慌和害怕,哪怕她已经憋到面色青红,也没有喊过一声疼。

    司徒声蓦地松开了手,再也不愿看她一眼“趁我没有改变主意,赶紧滚。”

    林瑟瑟穿好衣裳便离开了,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待到营帐内重归平静,他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抬起,轻抚过灼痛的伤口,缓缓皱起了眉头。

    倒是没想到,那张小嘴软软糯糯的,咬起人来却尖牙利齿,好像跟他有血海深仇一样。

    她咬的实在不轻,伸手一摸,便摸了一手的鲜血。

    若是再用些劲儿,怕是要将他那块皮肉给撕咬下来。

    司徒声摘下白玉面具,对外唤了一声“刘袤,拿些金疮药来。”

    后半夜下起了小雨,窗外淅淅沥沥的,而林瑟瑟则在营帐里,蒙着头哭了小半宿。

    翌日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她肿着一双核桃眼,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仿佛被人揍了两拳头似的。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往后除了必要的任务接触,再也不自作多情管他的闲事了。

    别说是被人刺杀砍伤了腰脊,以后挺不起腰来走路这种事,便是他的腿被人斩断成两截,也都跟她没有关系。

    林瑟瑟盥洗过后,让杏芽端上来早膳,足足喝了两大碗米粥。

    前些日子担心和愧疚,她吃不好睡不好,如今见他潇洒快活的很,她也没必要再因为他,平白作践了自己的身体。

    为了遮掩哭肿的双眸,杏芽给她上妆时,废了好大的功夫。

    她今日换上了一身骑射服,一头乌黑的青丝用簪子绾住,打扮得落落大方。

    晋国与他国不同,女子也可骑马狩猎,每年来南山狩猎时,后宫的妃嫔们都私下暗中较劲,若是谁狩的猎物多,便能博得皇帝的青睐和赞誉。

    这狩猎区主要划分为南北两侧,南侧是草原,北侧是森林,而东西侧的湿地附近,常有野兽出没,算是狩猎的禁区。

    众人在南山校场集合,林瑟瑟去的有些迟了,当她到校场的时候,狩猎的臣子女眷们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皇帝站在点将台上,正与燕王在交谈什么,燕王披着雪色狐裘,墨发绾入玉冠之中,面上带着些温润的笑意。

    许是燕王瞧见了林瑟瑟,他唇畔笑容浅浅,对她颔首道“臣弟见过皇后娘娘。”

    其实燕王的年龄,要比皇帝大上不少,不过因为燕王是太上皇刚认下的义子,只得自称一声臣弟。

    林瑟瑟对燕王的印象还不错,燕王进退有度,容止可观,谈吐间温文尔雅,比起那像是没骨头架子,动辄就是打杀的司徒声好上不知多少倍。

    她回以一笑,走到皇帝身旁请了安“皇上万福。”

    皇帝见她来了,面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上前攥住她的小手“瞧你穿的怎么这么少,手心都是冰凉的。”

    林瑟瑟被他摸了两下手,只觉得黏腻腻的,像是被一只皮毛黑亮的大老鼠蹭到了手似的,感觉难受极了。

    她不动声色的将手掌抽了出来,抿唇笑道“若是穿的太多,届时狩猎不便,怕是会追赶不上心仪的猎物。”

    皇帝本就有意讨她欢心,听她这样说,连忙问道“你心仪什么猎物,朕今日便给你猎来。”

    林瑟瑟自然猜到他这般殷勤的原因,无非就是想利用她来缓解他和司徒声之间的关系。

    只是可惜,皇帝不知道她刚在老虎屁股上拔完毛,他这般讨好她,只会适得其反,徒惹司徒声不快而已。

    面对皇帝殷切的眼神,她神色敷衍道“民间传说,这南山上有雪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便是想看上一眼。”

    皇帝被难住了,他来南山不知多少回,也从未见过哪里有雪狐出没,再者说这都已经初春了,那雪狐好像是冬日才有的物什。

    他正思索着如何打掉她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身后便传来一声低笑“猎一只雪狐罢了,对皇上来说,自然是易如反掌。”

    林瑟瑟听到这熟悉的声线,脊背微微僵硬住。

    身后那人缓缓而来,他今日着一身朱色缎袍,外披墨色狐裘大氅,一袭墨发披散于身后,神色懒散又从容,不像是来狩猎,倒像是准备去泡温泉度假来了。

    而其他臣子,连同皇帝都身着戎装盔甲,显然唯有司徒声没有将狩猎当做一回事。

    皇帝心中不悦,脸上却未表现出来,只是笑道“司卿这脖子是怎么了”

    林瑟瑟听闻此言,下意识的抬眸瞥了他一眼,只见他颈间裹着一层层白纱,纱布上还隐隐透着殷红的血迹。

    司徒声似乎是察觉到了她投来的视线,他慢吞吞的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过颈间的伤处“哦,这个是野猫咬的。”

    说这话时,他的眸光是望着林瑟瑟的。

    他期待看到她恐惧的神情,最好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他,向他低头认错,向他匍匐求饶。

    但她面上没什么表情,更没有一丝愧疚之色,似乎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

    仿佛就算他当着皇帝的面,挑破昨晚那假扮宫女的人是她,她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这个认知,令他十分不快。

    林瑟瑟别过了头,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理他。

    反正他要是有本事,就将昨晚上的事情捅出来,若她是欺君之罪,那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比起她欺骗皇帝来,他可是在皇帝面前,光明正大的给皇帝脑袋上扣绿帽子。

    不知道两者相比,到底哪个罪名更重些。

    皇帝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互动,他正埋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自然不会蠢到真的以为那是被野猫咬的,怕是昨夜与那宫女对食之时,被宫女咬伤了才是。

    听闻这些宫里的太监,因为身体上的残缺,私底下多多少少都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许是司徒声就好这一口,唯有借此才能慰藉心灵也说不准。

    难得见司徒声亲近女子,若是他能将那宫女策反收买,说不定还能助他除掉司徒声。

    皇帝正失神,却听身边的太监上前提醒“皇上,到时辰了。”

    林瑟瑟知趣的走到了点将台的边缘处,皇帝面色激昂的鼓舞着众人狩猎的士气,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盯着脚尖微微失神。

    伴着嘈杂的呐喊声,校场的角落里,站着一对父女。

    正是镇国公和纯嫔两人。

    纯嫔双眸含泪,将近日发生的事情,全部添油加醋的哭诉给镇国公听。

    她说皇后在后宫中刻意打压她,常常在皇帝身边说她坏话,导致皇帝连见都不愿见她。

    那日上元宴,皇后又设下圈套,引她上当受骗,不光令皇帝误会她,还褫夺了她的封号,将她贬为嫔位,赶出了长春宫的正殿。

    镇国公听着一阵心疼,只觉得自己的亲女儿是被自己拖累,才遭到皇后的疯狂报复,更加坚定了要除害皇后的想法。

    他犹豫片刻,终是拍了拍纯嫔的手臂“有件事,爹一直没敢告诉你。但此事还需要你推波助澜,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知于你。”

    “皇后是丧天良的白眼狼,国公府有恩于她,她却只记得往日受过的委屈,一心想要加害报复国公府。爹以为这祸根若是不除,迟早要牵连到你,只好出此下策。”

    镇国公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为斩草除根,爹花重金购来一头银毛烈虎,这银虎已经饿了十日,爹买通了狩猎场的人,提前将那头银虎关押至森林深处”

    他自然知晓皇后精明,不会轻易独自前去那森林深处。

    所以便需要纯嫔在其中加以引导,想法子将皇后引去森林深处后,再由纯嫔递送个消息,命人将银虎放出。

    纯嫔早已猜到镇国公会在今日动手,她心中波澜不惊,面上却一副惶恐的样子“不,女儿怎能如此对待姐姐”

    镇国公紧皱眉头,怒声打断了她“什么姐姐她不过就是个贱民之种,血脉卑贱低微,心思狭隘阴狠,怎配得上母仪天下的后位”

    她面色犹豫的咬住唇瓣,似乎是认同了镇国公的话,但还是没有直接应承下来。

    镇国公又苦口婆心的劝慰她半晌,她总算目中含泪的应了下来“女儿怎能让皇后至父亲于万劫不复之地,便是为了您和国公府,女儿拼一把就是了。”

    见她应下,镇国公总算安心下来,他又嘱咐了几句,而后将一柄改造过的鸟哨交到了她手中“待她走入森林深处,你一吹响这鸟哨,便会有人将银虎放出。”

    “至于如何引她入林,你可以从公主身上下手,爹昨日见她与公主甚是亲近,今日两人许是也会结伴而行。”

    纯嫔点头应下,微微抬起的眼眸中,迅速闪过一丝阴狠之色。

    今日林瑟瑟必须要死。

    皇帝鼓舞完众人的士气,便有侍卫吹响号角,示意狩猎正式开始。

    男人们纷纷策马离开,只留下女眷挑选自己心仪的马匹。

    在皇帝与燕王离开后,司徒声也没有多作停留,骑着一匹火红色的高头骏马从容离去。

    林瑟瑟挑了一头矮马,她对自己的骑马的技术心知肚明,性烈俊美的马匹不适合她。

    嬴非非手里牵着伊犁马,跟在她身旁叽叽喳喳道“皇嫂你听说了没有,九千岁那个宠妾玉姬,昨晚上独自一人跑去禁区附近散步,结果被野兽咬掉了一只手掌。”

    “许是被野兽吓傻了,如今疯癫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眼歪嘴斜的往外淌口水,真是好可怜啊。”

    林瑟瑟神色一怔,脑子里隐约映出一段不太清晰的声音。

    刘袤,赏她一杯酒罢。

    当时她刚被他松开,大脑一片缺氧,听得也不真切,只是模模糊糊记得他说过这么一句话。

    所以,玉姬突然疯癫,到底是因为野兽,还是因为司徒声赏给玉姬的那杯酒

    林瑟瑟低垂下眼眸,自嘲的轻笑了一声。

    他昨晚差点杀了她。

    说到底,她和玉姬在他眼中,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吧

    她正失神,不远处却传来纯嫔的声音,纯嫔骑在马上,笑着问道“娘娘和公主要去哪里”

    林瑟瑟抬眼瞥了纯嫔一眼,并没有做出回应,倒是嬴非非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还未想好,许是先去森林之中转一转。”

    纯嫔并不在意林瑟瑟的态度冷淡,她面上笑吟吟的“嫔妾也正要去林子里,去年秋季来狩猎时,嫔妾从林子深处猎得一头三色梅花鹿,今年不知还能不能撞上好运。”

    嬴非非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向来喜欢习武射箭,也喜欢骑马狩猎,一听见三色梅花鹿,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拽住林瑟瑟的手臂“皇嫂,我也想猎一头三色梅花鹿”

    南山的森林有专人打理,森林中都是些野兔或小鹿这类性情温驯的猎物,相比起草原来说,更为适合女眷狩猎。

    林瑟瑟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一来是懒得走路,二来是她没有兴趣狩猎,只想走个过场。

    但抵不住嬴非非死缠烂打,像是唐僧一般在她耳边不停的念紧箍咒,只好无奈的点头应了下来。

    纯嫔起初还跟在两人身后,到了森林的外沿,她便停住了脚步。

    这一片几乎被女眷占领,三两成群叽叽喳喳的,不像是来狩猎,倒像是来寻乐子聊天的。

    纯嫔翻身下马,对着远处的元嫔挥了挥手,她牵着马与两人告辞“嫔妾与元嫔妹妹约好同伴而行,便不扰娘娘和公主狩猎了。”

    这次狩猎,元嫔也跟来了,她并未骑马,身边还跟着众多侍卫和宫女,只是来附近散散心,过不了多久便会回营帐里去。

    森林里不便骑马,林瑟瑟和嬴非非两人便将马匹交给身边的婢子牵着,两人漫步似的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纯嫔望着两人的背影,唇角微扬,将鸟哨从袖中拿出,走至无人之处,用力吹响了哨子。

    林瑟瑟是在片刻后,才察觉到附近的古怪之处。

    森林外沿好歹还有个鸟鸣,这森林深处却寂静如坟,说不上来的诡异。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声响,下意识的停住脚步“非非,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嬴非非摇头“哪里有什么声音”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猛地收紧,抬起的手臂指着林瑟瑟的身后,磕磕巴巴道“虎,银虎”

    林瑟瑟蹙起眉头“什么”

    嬴非非吓得说不出话来,她只好自己回过头去看,这一看不得了,差点没把她魂儿吓出来。

    她身后不远处,有一只匍匐在地,蓄势待发准备觅食的银毛大老虎,它露出两侧的獠牙,粘黏的唾液顺着它的利齿流淌下来。

    嬴非非身边牵马的婢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而后噗通一声栽倒在地,竟是活生生的被吓晕了过去。

    杏芽只比那晕倒的婢子好一点,牵马的手臂哆嗦的不成样子,双腿也打着寒颤。

    林瑟瑟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在南山狩猎的,不是皇亲贵族,便是官员大臣,此地并非是野兽出没的禁区,这森林又有专人打理,绝不会平白冒出一头猛兽来。

    她回忆起纯嫔对嬴非非说过的那句话,心中蓦地顿悟,这银虎定是与纯嫔有关系。

    纯嫔便是拿捏住嬴非非喜爱猎骑的心理,先用三色梅花鹿吸引了嬴非非的目光,待到嬴非非上钩后,便可以利用嬴非非,将她也一同引到林子深处来。

    她有心事,一路上大多都在走神,当时听到纯嫔说话,压根没有往耳朵里进,满脑子全都是昨晚上的事情,倒是不慎让纯嫔钻了空子。

    她知道现在再去懊悔也是于事无补,有那后悔的功夫,倒不如去想想如何逃出虎口。

    林瑟瑟垂眸看向了晕倒在地的婢子,这婢子简直就是个累赘,她们自己逃都逃不掉,若是带着婢子离开,更是难上加难。

    倒是有个能保全她们的法子,只要将婢子扔出去喂老虎,便可以为她们争取到逃跑的机会

    在她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林瑟瑟怔愣了一下。

    她如今这是怎么了

    竟为了自保,生出了这种害人的念头。

    当年她还是杏花之时,与文昌帝君相伴数十万年,日日听他诵经讲道,听他为弟子世徒传道解惑,耳濡目染之下,她获得机缘才落地成仙。

    林瑟瑟有些懊恼,定然都是因为司徒声那个讨厌鬼,若不是近来潜移默化的受他影响,她又怎会生出如此阴暗的心思。

    “皇嫂,那只银虎动了”

    嬴非非带着哭腔的嗓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林瑟瑟咬了咬牙,从杏芽手中夺过马缰绳“本宫将手里的这匹马放走的那一瞬,你和公主先将那婢子抗上马背,而后你们三人一起策马离开此地。”

    嬴非非的马是伊犁马,高大且健壮,她们三个人挤一挤还是勉强能坐开的。

    杏芽一怔“奴婢若是走了,娘娘您怎么办”

    嬴非非也含着泪道“我不会丢下皇嫂一个人的。”

    林瑟瑟感觉到那银虎正在渐渐靠近,她没心思再与杏芽她们多说,只是态度强硬的看着嬴非非“你骑马比本宫要快,带着她们离开后,去找”

    她停顿一下“找九千岁来救本宫,本宫会尽量拖延时间等你们搬来救兵。”

    见嬴非非摇头,林瑟瑟呵斥一声“快走你若再不走,咱们都要死在这里”

    她的神色严厉,直将嬴非非震得不敢再多说,只是红着眼睛道“皇嫂,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救你”

    林瑟瑟掐准时机,在银虎扑来之前,拔下头顶的簪子,对着她手中的矮马身上用力一刺。

    矮马疼的发出嘶鸣,前蹄腾空而起,不受控制的超前跑去。

    这动静吸引住了银虎的目光,它下意识的扑向矮马,撕咬住了矮马的脖颈。

    嬴非非和杏芽趁着这一瞬,齐力将那晕倒的婢子抗上马背,而后两人先后上马,按照约定好的那样,策马狂奔而去。

    矮马挣扎了两下,便被银虎咬的咽了气,银虎被嬴非非她们离去的马蹄声惊醒,它放下齿间失去呼吸的猎物,深褐色的虎瞳望向不远处正在拔腿狂奔的林瑟瑟。

    饶是林瑟瑟跑得再快,也抵不过四条腿的猛兽,更何况昨夜刚刚下过小雨,这泥土湿滑的很,她没跑出多远,便一脚踩滑摔在了地上。

    望着步步逼近的银虎,她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司命神君会不会看在她是为了救人才死掉的份上,原谅她没有顺利完成任务

    司徒声并没有去狩猎,他骑着自己的爱马,从容不迫的在草原上转悠。

    昨夜刚下过小雨,这草原上的空气里,透着一抹青草和泥土的清香,淡淡的很是好闻。

    前几日他喝下掺药的酒水,足足在陆想府中泡了三日的冰块冷水澡,事后又灌了两日的姜茶,差点没折腾掉他半条命。

    大夫交代他这些日子需要静养,不宜进行剧烈的运动,他虽然不怎么在意此事,但他身边那位却管他管的紧。

    陆想见他围着原地转圈圈,忍不住道“你不如回营帐中躺两日,这围猎的时间还长着,等休养好了再狩猎也不迟。”

    司徒声正想说些什么,耳边却传来声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九千岁,快去救皇后娘娘”

    他微微一怔,抬头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嬴非非小脸上布满泪痕,不等骏马停住,便翻身跃下马匹,狼狈的跌落至草原上“森林深处有虎,好大一只,我皇嫂还没逃出来”

    话未说完,那火红色的骏马便已经奔策出老远,只剩下远远一个看不真切的背影。

    陆想来不及将嬴非非扶起,他命随从去搬救兵,自己则策马追了上去。

    当司徒声赶至森林深处时,只瞧见一匹被咬死的矮马,四周鸦雀无声,安静的犹如坟地。

    陆想气喘吁吁的勒住缰绳,他翻身下马,对着矮马的脖颈翻看一番“看这齿印,应该是头成年的猛虎。”

    司徒声没有回应,他望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咬牙吼道“林瑟瑟”

    “林瑟瑟”

    陆想嗅到一丝血腥气息,循着那味道找过去,却看到不远处泥地里的一滩血泊。

    他怔愣片刻,哑声道“阿声,别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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