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那一句阿声哥哥, 司徒声冷冽的眸光中,稍稍有了些温度“阿蛮,你怎么来晋国了”
保和殿内寂静无声, 也不知是哪里蓦地传来哐当一声, 却是将沉醉在乐曲中的众人猛然惊醒。
众人循着那突兀的声响望去,原来是皇后不慎打翻了案前的七彩琉璃盏。
太上皇关怀的看着林瑟瑟“皇后可是身体不适”
林瑟瑟低埋着眼眸,掩在衣袖中的手臂微不可见的轻颤着。
阿蛮, 那个姑娘叫阿蛮。
文昌帝君前世历劫之时,那与他同生共死的女将军便也唤作阿蛮。
这是巧合吗还是说这个名唤阿蛮的姑娘, 便是文昌帝君情劫中的天命之女
她的唇瓣有些泛白,却还是扯了扯唇, 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儿臣无碍, 只是不慎手滑, 多谢父皇关怀。”
司徒声侧首瞥了林瑟瑟一眼, 许是察觉到她的嗓音微微发颤,他眸光沉了沉, 缓缓皱起了眉头。
她的脸色很难看, 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的模样, 莫非是那日从马背上摔下来, 摔伤了哪里
不等他开口询问什么, 太上皇便笑眯眯道“司卿, 你可喜欢寡人为你准备的这份礼物”
司徒声将薄唇抿成一道线,渗着寒意的眸中满是嘲色。
八年前,他与敌国主将在苑城僵持不下,因苑城外便是黄江河, 那时又正值严寒冬日, 河面凝结成冰, 苑城城墙又固若金汤,兵马将士难以过河强攻。
除非敌军大敞城门,主动出门迎战,否则晋军几乎没有可能强行攻破苑城。
他与父亲率晋军扎住在黄江河对岸,本想与苑城干耗下去,待苑城内的敌军弹尽粮绝,自然会耐不住大开城门与他们决一死战。
但每日都有将士在营帐外活活冻死,若继续这样干耗下去,说不准等不到敌军粮草短缺,晋军便先全军覆没于黄江河岸。
他瞒着父亲,趁夜过河,独自一人潜入苑城,换上了敌军的盔甲鞋袜,混进了敌军营帐之中。
他要找到敌军的粮草所在,将其毁之,没有粮草支撑,敌军撑不过三日便只能被迫出城迎战。
他在寻找敌军粮仓之时,在军营伙房中碰见个彪头大汉,他们正对一个十来岁的女孩上下其手,而女孩的父亲则跪地不断求饶。
那女孩的父亲本是苑城的平头百姓,被敌军强征来伙房干活,女孩那日是去伙房给父亲送换洗的衣衫,谁料却正好被敌军撞见。
前些日子敌军入苑城躲得匆忙,军妓皆抛杀在城外,没有带进苑城之中。
苑城并不繁华,也没有烟花之地。
在苑城躲了这么久,敌军阵营里的将士都憋坏了,但凡夜里看到城中有落单的女子,便会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将女子抢回营帐分食享用。
他知晓这女孩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可他不能多管闲事,若不然万一暴露了身份,别说是放火烧粮仓,他想活着出苑城都难。
再者说,苑城里的百姓都是魏国人,那抢人的士兵也都是魏,不论那女孩如何,也轮不到他一个晋国人操心。
他正准备离去,伙房里却响起了那女孩嘶声裂肺的哭喊,她声声泣泣的喊着“爹,救救我”
许是因为想到了父亲的教诲,他犹豫之下,还是救下了她,为了防止那几人去通风报信,他顺手直接将他们几人全都灭了口。
毕竟是赤手空拳与那几人搏斗,他被其中一人捅伤了腹部,但他没有时间多做停留,这几人似乎不是普通的士兵,他们的死必定会惊动敌军主将。
他拖着受伤的身躯,强撑着找到了敌军的粮仓,在经过一番周旋后,他成功混进了粮仓,在粮仓里放了一把火。
看着粮仓燃起了熊熊烈火,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他也因为失血过多,一头栽倒在了大火之中。
他原以为自己醒不过来了,毕竟就算不被那大火烧死,若是被敌军逮住,他也绝对没命再活下去。
谁料一睁眼他却看见了那伙房里的女孩,原来那女孩在被他救下后,偷偷跟在他身后,见他纵火后晕倒在粮仓里,便将他拖回了自己家。
说起来,他也是挺佩服她的,她一个十来岁的女子,竟能拖动一百多斤的男人,还顺利避开了军营中所有的士兵眼线。
他伤势过重,不宜在此时走动,便留在她家里静候父亲大胜的好消息。
粮仓被烧,魏军粮草短缺,为了不被活活饿死在苑城之中,魏军将领只得敞开了城门,率着大军趁夜偷袭晋军。
而他在离去之前,早已经给父亲留了书信,让父亲在黄江河岸做好埋伏。
这一仗大获全胜,晋军攻破苑城,生擒魏军数万余人,晋军在宛城休养整顿了两个多月,这期间他也留在苑城养伤。
那女孩喜欢琵琶,也爱唱曲儿,无事的时候便会去军营中,给晋国的将士们唱曲解闷。
她的嗓子很好,小小年纪就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又是个七窍玲珑的性子,学什么都很快。
军营里的将士们都喜欢她,他父亲也对她的印象不错。
一转眼,便到了他们该离去的日子。
她跪在他父亲面前,请求带上她一起走,父亲也有意将她许配给他做妾,但他只将她当做一个年纪不大的妹妹来看待。
再加上她的身份特殊,乃是魏国之人,若真是带在身边,难免会落人口舌,留下隐患。
他不想徒增祸端,便婉言拒绝了。
休整过后,他与父亲率兵继续前行,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那女孩便是阿蛮。
算起来,她今年也要有二十岁了。
连八年前的这段往事都能挖掘出来,又不远千里到魏国寻出阿蛮,将她带到晋国皇宫。
为了找出他母亲的下落,太上皇还真是煞费苦心。
毕竟是有过救命之恩的故人,见殿内的众臣子死盯着阿蛮赤着的双臂和腰肢,他褪下身后的狐裘,命刘袤送到了阿蛮手中。
有铜虎面具遮脸,令人瞧不出他面上的表情,只是听到他嗓音凉飕飕道“既是太上皇准备的礼物,臣自然是喜欢。”
太上皇看着阿蛮手中的狐裘,嘴角缓缓扬起“喜欢便好。”
司徒声一向不喜身边有女子侍奉。
但阿蛮大刺刺的坐在了他的案旁,面容恬静的给他温着酒水,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却没有说她什么。
林瑟瑟低埋着头,心口一阵阵泛着酸涩,喉间像是卡了鱼刺,连呼吸都带着凉丝丝的痛意。
在这一刻,完不成任务也好,被天帝再惩罚也好,她只想给自己痛快的来上一刀,而后远离这充满窒息的地方。
这样她便能忽略掉那女子身后的狐裘。
这样她就不用听到他说喜欢这份礼物。
难怪下凡之前,司命神君告诉她,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要走的命格,那命格或好或坏,皆是因果循环,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好一个因果循环,所以不管文昌帝君再转生几世,他遇到的情劫都会是阿蛮,因为阿蛮就是他命中的天定之女。
她吸了吸鼻子,将蓄满眼眶的雾气擦拭干净,攥住酒壶给自己一连倒了三杯酒。
辛辣的酒水入喉,却是缓解了心口的灼痛。
既然她注定和他没有缘分,那她往后便再也不喜欢他了。
待她完成任务,她便回天庭,去找三清殿的白泽,或是九华玉阙上的勾陈。
白泽和勾陈都喜欢她,他们已经追求她几千年了,若这次回去,他们的心意还未更变,她便与其中一人试一试。
司命神君说了,想要忘却旧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寻个新欢。
这样想着,她便抬手将披在身后的狐裘取了下来,扔到杏芽手里“把这破东西拿去烧了。”
他以为自己是太阳发电站吗
逮着个女子便送人狐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会送温暖似的。
司徒声一抬眸,便下意识的瞥向坐在对面的林瑟瑟,她接二连三的饮下杯中之酒,不过眨眼间,已是喝了小半壶的清酒。
那披在她身后的狐裘不翼而飞,而立在她身后的杏芽则拿着那狐裘,悄无声息的朝着火盆的方向挪动而去。
他眸色狐疑的望着杏芽,只见杏芽鬼鬼祟祟的从袖中掏出一把削苹果皮的银刀,对着那狐裘一刀一刀的割下去,割完之后便动作麻利的将狐裘扔进了炭火盆里。
司徒声“”
方才他便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此刻这种感觉却是越发的显著。
他不动声色的侧过身去,对着隔壁桌的陆想低声询问道“她今日这是怎么了”
陆想一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便是林瑟瑟。
他抬首看了一眼对面,又朝着阿蛮的方向瞥了瞥,忍不住感叹道“可惜她案前没有饺子,若不然蘸着醋吃,味道肯定不错。”
又是饺子,又是醋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司徒声皱了皱眉“说人话。”
陆想笑眯眯道“就是吃醋了呗。”
这次他倒是听懂了,但他不明白陆想为什么会觉得林瑟瑟在吃醋。
若是按照陆想的话来推理,喜欢一个女子便想将那女子娶回家,那反过来说,喜欢一个男人必定也想要嫁给他。
他并不觉得她想嫁给他。
不管她当初因为什么退婚,既然她现在已经入宫为后,那他们之间便再无可能。
更何况,她曾说过她喜欢孩子。
他给不了她孩子,甚至连最基本的圆房都做不到,他已经不算是个男人了,她也不会愿意和他在一起。
毕竟,这天底下,又有谁会真心喜欢一个身体残缺的阉人
司徒声自嘲的低笑一声,将身体重新转了过去。
阿蛮素手芊芊,抬手给他倒了一杯热酒“阿声哥哥,你比八年前更好看了。”
那时他在军营中也戴着面具,虽然有面具作为遮掩,但她依旧能从露出的眉眼之中,瞧出他风光霁月的绝世容颜。
司徒声不紧不慢的伸出大掌,神色散漫的叩住了递来的酒杯“你怎么会来晋国”
阿蛮侧过眼眸,笑容清甜“阿蛮还以为,阿声哥哥想问的不止是这个。”
他挑了挑眉“那你觉得我该问你什么”
她嘴角笑意不变,掰着如玉的手指“问阿蛮有没有嫁人生子,问阿蛮这些年都在做什么,问阿蛮还喜不喜欢阿声哥哥”
司徒声望着她的眸色微凉,似乎是失去了耐心,他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嗓音不带一丝温度“你和太上皇是什么关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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