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三个皇后

    司徒声本不想来校场, 他对嬴非非的及笄礼不感兴趣,对这场比武招亲的擂台更是提不起兴致来。

    陆想十三岁上战场,到如今征战沙场也有十年了, 只要陆想来打擂台, 这些绣花枕头又怎么可能是陆想的对手。

    对于这种早已经知道结局的打擂,他自然是兴致缺缺。

    但今早陆想通过暗卫传来口信, 道是他父亲突然将他锁在了暗室之中, 他母亲则在暗室里一哭二闹三上吊, 死活不让他娶嬴非非。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 他爹娘很是喜爱嬴非非,他娘也不止一次在他耳边念叨,问他什么时候娶个媳妇。

    所以他从温室里出来时, 原以为他们会大力支持他娶嬴非非。

    谁知他还未开口, 他父亲便一脸严肃的问他, 有没有报名比武招亲。

    在得知他还没有报名时, 他父亲将一封家书递到了他手上,那是他逃婚二十多年的大伯陆南风让人送来的。

    书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告诉陆父,如果想要保住独子的性命,就不要让陆想参加皇家举办的比武招亲。

    若这封信是在前一日送到他手中,他定然会十分赞同陆南风的话,并彻底消失在众人眼前, 避过打擂台的日子再回京城。

    但此时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大丈夫敢作敢当,即便不是他所愿,他也绝不可能让嬴非非于他后, 再另嫁他人。

    所以陆想虽然嘴上答应了爹娘, 私下却偷偷去报了名。

    陆想也不知道他爹娘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他为了万无一失,本想着先把擂台打完,再将此事告诉他们。

    可如今他们知道后,便将他锁了起来,出也出不去,旁边还有个哭的要死要活的亲娘,简直要疯了。

    陆想让司徒声找人去救他,顺便帮他在校场拖延一下时间,免得他脱身之后,再错过了比武招亲的时间。

    虽然司徒声没什么心情,但陆想毕竟是他过命的兄弟,他也不能不管陆想就是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能在校场外巧遇林瑟瑟。

    还不小心,听见了林瑟瑟的肺腑之言。

    九千岁能给你的,本王也可以。

    殿下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九千岁只是本宫的义兄而已。

    只是义兄,而已。

    所以,她是觉得他这个义兄失去利用价值了,现在便想要与他撇清关系,准备要投靠燕王了吗

    还是说,她想要脚踏两只船,一边吊着他,一边再吊着燕王

    他轻嗤一声,眸中满是嘲色。

    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燕王。

    正当他想要迈步离去之时,却见燕王抬起眼眸,目光跃过她的头顶,与他的视线缓缓相交。

    只听燕王笑着问道“也就是说,你不曾对九千岁有过男女之情”

    司徒声蓦地停住了脚步,神色恹恹的望向她纤细的背影。

    不等她开口回答,他便已经在心中猜测到了无数种答案。

    本宫是皇后,怎么可能对一个宦臣生出男女之情。

    燕王真会说笑,本宫只心悦皇上一人。

    他不过是个阉人,连男人都算不得,又从何而来的男女之情

    他越想越觉得窒息,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的叩住了指间的金铜色玉石嘴烟杆。

    离开这里。

    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快走,趁她没有说出折辱他的话,趁他心中仍还留存着一丝微小的希望。

    快走啊

    司徒声绷紧了手臂,脚步沉重的犹如压着千斤顶,忐忑不安的情绪啃噬着他的心脏,说不上来的憋闷和煎熬。

    他缓缓阖上了眼眸,却终究是没有离开。

    林瑟瑟望着燕王的眼睛,仿佛从他眸中看到了嘲讽和不屑。

    她不知道这嘲讽是对她,还是对司徒声。

    可是那原本脱口而出的违心话,却是卡在喉间吐不出来了。

    燕王可以看轻她,将她当做趋炎附势的卑劣女子,但他不能用这种不屑一顾的神色,问出这样讥讽尖利的问题。

    他是觉得司徒声是宦臣,是太监,是宫中低人一等的阉人,所以便不配被人爱吗

    全身的血液都向她的大脑涌去,她脑袋里紧绷着的一根弦,啪的一声断掉了。

    “不,我喜欢他。”

    她涨红着脸,眼睛直视着燕王,嗓音轻不可闻,却带着一抹异样的坚定“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他。”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是遥不可及的帝君,是权倾朝野的宦臣,是屠宰场杀猪的屠夫,还是野林中砍柴为生的樵夫,我此时此刻喜欢他的这份心情,都永远不会改变。”

    烟杆从他的指尖滑落,与地砖发出铮的一声鸣响,这声音惊得林瑟瑟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铜虎面具后,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背后的

    那她刚刚一时冲动吐露出来的心声,岂不是都被他听到了

    不会的,不会的。

    他站的离她那么远,方才她说话的声音又那么小,他不可能听到的。

    林瑟瑟正准备要找借口离开,却见司徒声迈步朝她走来,他抬起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她的脸“你喜欢我”

    这句话几乎是从他齿间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的。

    她是在骗他吗

    定然又是在骗他吧。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听到他这近乎质问的语气,林瑟瑟的耳朵嗡嗡作响,脑瓜子里像是有个电钻在工作,震得她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她本以为自己会晕厥过去,毕竟司命神君的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

    但凡男主或男配让女主出口解释什么,那只要女主感觉到眼前一黑,妥妥的要身子一软晕倒过去。

    只是林瑟瑟忽略了一个问题,她并不是司命神君手底下的女主,而是一种被称作炮灰的倒霉蛋。

    就在她做好晕厥准备的时候,脑子里的电钻停止工作了,她眼前也不黑了,不过司徒声那张铜虎面具快要怼到她脸上去了。

    林瑟瑟心脏一梗,决定三十六计,装晕为上计。

    她眼睛一闭,直挺挺的向后栽去她原本是想向前倒的,但考虑他站在她身前,怕他以为她在投怀送抱,所以只好委屈她自己的后脑勺了。

    没有预想之中和大地的亲密接触,有一只微凉的大掌托住了她的后腰,带起一抹清冽的气息,阻止了她向后栽倒的动作。

    这气息有些陌生,林瑟瑟虽然没有睁开眼,却大致猜到了那只手是燕王的。

    她正要庆幸自己没有摔得头破血流,耳边便传来了一道略显阴沉的嗓音“给我松开她”

    燕王神色无辜,淡淡的哦了一声,随即十分配合的松开了手。

    只听见哐当一声,林瑟瑟栽进泥地砖里,空气中扬起一片飞尘。

    这一下摔得实实在在,有一行凄美的泪水沿着她的眼角滑落,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为一时冲动之下的表白,付出如此惨烈悲痛的代价。

    她只盼着有人能替她叫个太医来,然后由太医来告诉他,她现在急需要被抬回去静养休息。

    燕王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对着那慌乱无措的杏芽道“快去请太医。”

    杏芽连忙起身,正要小跑着去请太医,却听司徒声嗓音淡淡道“不必了。”

    他不紧不慢的蹲下了身子,手臂穿过她的腰后,用掌心托起了她的身子。

    司徒声瞥了一眼四周围聚过来的人群,微微俯首,侧过头覆在她耳边低声轻语道“是你自己醒,还是让我把你亲醒”

    林瑟瑟低垂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她的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似的,耳根浮现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红意。

    他怎么知道她是装的

    难道他是在试探她

    是了,听着周围这样嘈杂的声音,旁边围观的人肯定不少,便是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僭越身份,当众亲她。

    吓唬人谁不会,莫非以为她林瑟瑟是被人吓大的吗

    她梗着脖子,依旧一动不动似王八。

    司徒声见她一副要与他抗衡到底的模样,微微抬起眼眸,眸色淡淡的瞥向刘袤“围起来。”

    刘袤心领神会,对着身后的亲卫挥了挥手,亲卫们便将他们两人围在中间,手中扯起身后赤红色的披风,将众人好奇的目光遮挡的严严实实。

    就在林瑟瑟纳闷这句围起来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已是有什么微凉的物什压覆了下来。

    淡淡的烟草味侵入齿间,她惊慌的睁开了眼眸,望着面前如玉的脸庞,却是惊吓到了忘记呼吸。

    林瑟瑟怎么也没想到,他那句似是恐吓她的话,竟然是认真的。

    她隐约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的议论什么。

    “这里头是谁啊”

    “谁知道呢,怎么还给围起来了”

    “好像是皇后娘娘突然昏倒了,具体什么原因我就不清楚了,我刚走过来,锦衣卫便将这里围起来了。”

    “皇后娘娘不会出什么事吧”

    听着耳边越来越多的议论声,林瑟瑟的心脏一下便提到了嗓子眼。

    她又慌又乱,但他却无动于衷,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

    燕王离他们最近。

    虽然有身材魁梧的锦衣卫用披风遮挡,他看不见披风之内,却能听见那微不可闻的水渍声。

    杏芽似乎也听见了,她的唇瓣张了张,手足无措的看向燕王“九,九千岁在对皇后娘娘做什么”

    听到杏芽担忧的嗓音,燕王捧着手中的汤婆子,望着那红色的披风,微微有些失神。

    昔日鲜衣怒马的少年被现实摧残成长,他被迫一夜之间褪去曾经的幼稚,扛起肩上的责任负重前行。

    他满心都是血仇,亡魂和责任,他渐渐在仇恨中迷失了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情感的怪物。

    少年将满身伤痕的自己,掩埋在布满荆棘的深渊里。

    他忘记了如何去笑,如何去哭,他再也没有任性妄为的放纵过自己,更忘记了什么是爱和温暖。

    幸好,阳光也能穿透荆棘,一缕缕渗进深渊里。

    一阵寒风袭过,燕王缓缓回过神来。

    他用手掖了掖颈间雪色的狐裘,将削瘦的食指抵在唇上,做出噤声的手势“嘘”

    燕王的唇畔隐隐浮现出一抹浅笑“她在救他。”

    杏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是没再多问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声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林瑟瑟一个激灵,像是海豹拍打肚皮一般,疯狂的拍着他的手臂“唔”

    司徒声眉头微皱,终是松开了掐在她后颈的手掌,放任她从锦衣卫的红色披风底匍匐了出去。

    皇帝下了步辇,瞧众人都聚在一起,也不知在校场外围观些什么,不由得疑惑道“这些人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皇帝的声音,司徒声阴沉着一张脸,慢条斯理的从锦衣卫的中间站起身来。

    锦衣卫们自觉地退避开,给他让出了一条通道。

    也将燕王,以及燕王身旁那一身泥土的林瑟瑟一同显露了出来。

    皇帝紧皱眉头,看了一眼司徒声,又看了一眼燕王,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林瑟瑟身上“怎么回事”

    林瑟瑟正要解释,司徒声便率先开了口“皇后方才晕倒了。”

    皇帝不悦道“然后呢”

    司徒声勾起唇角“我在帮她”

    “掐人中”林瑟瑟瞳孔蓦地一紧,抢在他把话说完之前,心慌意乱的喊了出来“他在帮我掐人中。”

    许是太过慌张,她却是连自称都忘记用了,直接以我自称了起来。

    皇帝见她这没有规矩的样子,以为她是仗着司徒声在这里为她撑腰,才敢这般得寸进尺,心中自然是不爽至极。

    他看着林瑟瑟,似是讥笑道“不过是掐个人中,便搞出这样大的阵仗来,皇后可真是越发娇贵了。”

    皇帝说的不错,光是掐人中,自然不用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问题是,人家都是用手掐人中,司徒声是用嘴。

    林瑟瑟心中止不住的发虚,她生怕司徒声又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连忙道“臣妾知错,请皇上息怒。”

    皇帝正想要说什么,便听燕王笑着道“今日是景宁公主的大日子,皇上还是莫要因此事而耽搁了吉时才是。”

    被燕王一提醒,皇帝似乎才想起今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敛住眸色,嗓音冷淡“还不快去换身宫装,瞧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

    说罢,皇帝便挥袖离去,迈步匆匆走进了校场内。

    马上就是打擂台的时辰了,看热闹的众人也纷纷退去,朝着各自的坐席走去。

    林瑟瑟也想趁机溜走,却被司徒声一把抓住后衣领子“把话说清楚。”

    她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九千岁别误会,我刚才在和燕王开玩笑。”

    司徒声伸出大掌叩住她的下颌,逼她抬起眼眸与他对视,他轻描淡写的命令道“叫哥哥。”

    林瑟瑟沉默下来,眸中似是有些抗拒。

    他缓缓眯起眼眸,语气中带上了两分胁迫之意“叫不叫”

    她怕他又做出刚才那种事来,只好不情不愿的闷声唤了一句“哥哥”

    司徒声像是没有听出来她不情愿的语气,这两日阴沉的心情,竟是莫名的放晴了一些。

    他松开桎梏她的手掌,像是复读机似的,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喜欢我”

    她想要点头,但她却不能点头。

    她应该摇头,可她又不愿摇头。

    最终,她只是埋下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见她沉默下来,司徒声便直接将她的反应,归到了同意他的话里。

    他继续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林瑟瑟依旧没有说话,却在心底默默回答了他的问题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

    “我早已不是原来的司徒声了。”

    “你喜欢的那个人,在入宫的第一天就死了。”

    司徒声下意识的认为,她喜欢的他,是曾经那个战无不胜的司徒家嫡次子。

    毕竟她最开始是与他长兄定下的婚约,可她后来却突然改变主意,以他长兄是病秧子为由,死活要悔婚改嫁他。

    他当时只觉得她是脑子有病,现在想想,若说她早就暗恋他,当初那举动也就说的过去了。

    而且如今的他,已经成了一个身子残破不堪的阉人。

    对于一个太监来说,旁人或许会对他同情,或许会觉得他可怜,又或许会忍不住心疼他的遭遇。

    可绝对不会对他生出爱慕之心。

    也许,她只是错把那同情和怜悯,当做了对他的喜欢。

    但是他司徒声,从来就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司徒声像是突然冷静了下来,他眸色淡淡道“以后我们还是兄妹,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说罢,他也不等她反应过来,转身便离开了。

    林瑟瑟在原地站了很久。

    她想不通,既然他不能接受她的喜欢,那方才对她做过的事情,又算什么

    往日也不是没和他这样过,但几乎每一次都是事发有因。

    不管是上元节他被下药的那一日,还是在南山狩猎的营帐里,又或者是在温室之中。

    可这一次算什么

    明明知道她是装晕,明明知道她是想逃避他,但他还是用这种方法叫醒了她,让她无处可逃,只能选择面对他。

    兄妹,去他娘的兄妹。

    什么狗屁兄妹

    她只想扑倒他,把生米煮成爆米花。

    林瑟瑟望着地面,后槽牙咬的嘎吱作响。

    直到嬴非非提着裙摆,流着眼泪从校场内朝她飞奔而来,她被嬴非非扑了一个趔唨,才终于回过了神来“怎么了,你哭什么”

    嬴非非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掉。

    不知哭了多久,她才哑着嗓子,将手里攥到皱巴巴的信纸,递到了林瑟瑟的眼前“陆想让人给我送信,说他反悔了,不想娶我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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