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番外十五

    天帝的眼白混浊发黄,密布着蜘蛛网一般深红色的血丝,像是随时要发疯进攻的野兽。

    林瑟瑟被他眼底映出的猩红吓得腿脚发软,见他缓缓起身,她脚步跄踉的转过身去,朝着司命神君的方向跑去。

    可没跑两步,她便倏地停住了脚。

    上一次浑身血迹的天帝,被前去清扫的鹤童发现时,他并没有及时杀掉鹤童,还将鹤童放跑了出去,险些暴露自己杀人取丹之事。

    这说明天帝吞服仙人内丹后,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神智不清,而刚好鹤童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看见了案发现场,才侥幸逃过一劫。

    天帝吃过这样的亏,下次再做这样的事情前,必定会小心谨慎,先确定不会再有人闯进来,才能继续此事。

    这也就是今日的鹤童,为什么没有在天帝寝殿外守着的原因。

    所以这样的天帝,又怎么可能在杀人之前,让司命神君前去杏林唤她过去,问什么洛曦上神的事情

    林瑟瑟定住脚步,看着几步之外的司命神君,眸底染上几分厉色。

    寂静无声的空气中倏忽传来一阵桀桀的笑声,在视线昏暗的院子里,显得阴森又狂妄。

    那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笑声,就在她身后响起。

    她甚至不用转过身去,便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林瑟瑟到底还是转过了身,将满是破绽的后背对向敌人,就好比把性命交付到敌人手中。

    即便这个敌人说他从来不杀女人。

    “你对司命做了什么”她看着初墨似是曼珠沙华般妖冶的脸庞,咬牙切齿道。

    那人就是司命神君,并非旁人易容假扮,但她相信司命与这魔头并无牵扯相关,定是初墨对他做了什么,他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初墨听闻这话,笑着颔首“你倒是信任他。”

    连分毫怀疑都没有,便认定司命神君是被他所迫,而不是被他收买。

    倒也难怪,司命神君将她当作交心的知己。

    许是心情还不错,初墨难得解释了一句“我用了傀儡术。”

    鬼界酆都,最不缺的就是歪门邪道的妖术。

    而这傀儡术,便是将炼制好的傀儡僵虫,放在人的耳朵里,达到近

    距离操控目标的一种手段。

    当然,傀儡术并不是对所有人都管用,这傀儡僵虫,唯有对意志力薄弱的人才能产生效果。

    林瑟瑟微蹙眉头,凝视着站在初墨身侧的天帝,神色狐疑“天帝也被你控制了”

    “那倒没有。”初墨侧过眸子,斜睨着满身血迹的天帝,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十万多年前,他便开始挖取修仙者内丹服食。”

    “这老贼奸诈的很,专挑些被妖魂伤到半死不活的修仙者,倒叫我替他背了不少黑锅。”

    林瑟瑟愣住了。

    她看着神情呆滞,犹如僵尸一般直杵杵站着的天帝,缓缓蹙起眉头。

    原来十万年前,那些惨死在修仙界的人,不光是初墨所为,天帝还浑水摸鱼,在其中掺和了一脚。

    可初墨跟她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可不认为,初墨用傀儡术控制住司命神君,费劲心思的引她来此地,撞破天帝挖取仙人内丹的现场。

    就仅仅是为了让她知道,他之前替天帝背过黑锅

    不,不对。

    初墨可没有这么闲,要不然十万年前,初墨就该将此事捅出去了。

    既然不是为了这个,那初墨是想做什么

    不等她开口询问,初墨便像是陷入回忆,倦懒的眸光不知落在了何处,缓声说了下去“我撞破此事,本无意揭发他,他却做贼心虚,借我名义在人间作祟,惹得文昌帝君出手将我重创。”

    他被文昌帝君打成重伤,仓惶之间,落入凡间一户农家里,为避过天帝穷追不舍的追踪,他暂且附身在农户猪圈里的小猪崽子身上。

    这对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来说,是一种屈辱。

    但没想到,比这更屈辱的事情还在后面等着他他妖力尽失,竟然变不回去了

    他在脏兮兮的猪圈里待了小半个月,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终于撑不住猪屎的味道,蹬着四条短腿离圈出走了。

    他本想找一个山洞闭关几百年,谁料还没走出多远,他就被捕兽夹夹住了腿。

    猎人想用他做猪肉白菜炖粉条,但又嫌他太瘦太小,身上没几两肉,见他是母猪,便想将他喂养大了,让他下猪崽子。

    当晚,他就拖着伤腿,连滚带

    爬的逃出了猎人家。

    没跑出多远,他就因剧烈运动导致伤口崩裂,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他本以为醒来时,自己会看到相媲恶鬼的猎人,结果他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身着青衫的穷书生。

    他被一个书生捡了回去。

    书生家徒四壁,爹死娘亡,每日上山挖些野菜充饥。

    便是穷成这个鬼样子,书生还不忘充好人,把身上仅剩的几个铜板,拿来请了兽医,给他看腿上的伤。

    邻居都觉得书生疯了,他也这么认为正常人谁会花钱,给一只濒死的猪崽子看病

    可不管怎么说,他在书生家里安定了下来,腿上的伤也渐渐愈合。

    书生很喜欢给他洗澡,尽管他从未配合过,还常因为洗澡的事情,偷偷在书生挖来的野菜上拉屎,书生也依旧一意孤行。

    他的妖力恢复的很慢,甚至连人形都变不回去。

    直到某一天,书生不慎被树叶割破了手指,他发现书生的血液里带着一股甜美的气味。

    原来书生是天界下凡历劫的神仙。

    他相信只要吃了书生的血肉,他的妖力必会大涨,化作人形也是指日可待。

    即便书生救过他,他也不会口下留情,谁让他是魔头,冷血无情就是魔头的天性。

    在一个深夜,他张开血盆大口,恶狠狠地对着书生颈上的大动脉咬了下去。

    一口,两口,三口别说咬破一个口子了,书生的皮肤上,竟然连一点红意都没有。

    哦,他倒是给忘了,农户为了防止猪崽子喝奶的时候咬伤老母猪,把猪崽子的牙全都剪了。

    他用猪蹄子碰了碰光秃秃的牙齿,挫败的回到了书生给他搭建的小窝里。

    书生看着他失望离去的背影,摸了摸脖子上的口水,以为他是想喝奶了,第二天就去了隔壁王铁匠家,借来了一条刚生完小奶狗的母犬。

    然后书生挖来的野菜上,又多了更多的猪屎。

    平淡如水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好像习惯了这样平静的生活,也不再抵抗书生每天给他洗澡擦身。

    就是他偶尔全身痉挛,猪肉铺的说吃胡萝卜就不会这样了,但书生太穷了,买不起胡萝卜。

    镇子上突然来了一帮土匪,听

    王铁匠说,刘员外家的女儿被土匪抢走了。

    一时间,人人自危,皆把自家女儿藏了起来。

    夜半时,王铁匠家里传来砸东西的声响,邻居们都吓得把房门紧闭,唯独那书生犯傻,拎着铁锹冲了上去。

    他原本不想理的,像是书生这样缺心眼的人,多挨几次揍就好了。

    可听着隔壁院子里,传来书生的闷哼,他到底是睡不着了。

    书生被土匪捅了两刀,鲜血哗哗直流,很快就凝出一片血泊。

    他看着那抹刺眼的血红,竟也不知怎地,喉间像是哽住了一口气。

    书生被捅到了心脏,就快要活不成了。

    他应该趁机吃了书生的血肉,便可以增添妖力,化作人形,立刻回酆都闭关疗伤。

    他是魔头,魔头就该趁虚而入。

    他走过去两步,还未凑近,便见书生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根染血的胡萝卜,对着他浅浅的笑了起来。

    真是烦死了,谁要吃胡萝卜。

    可是身体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又不受控制的张开了嘴。

    胡萝卜上有书生的血,他恢复了部分妖力。

    化回人形后的第一件事,本该是连夜逃回酆都,因为天帝察觉到他的妖力,必定会赶到此地来杀他。

    但他没有走,他吃掉了捅伤书生的三个土匪,又透支体力给书生修补了伤口。

    土匪真难吃,他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他又晕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书生已经给他换上了打满补丁的青衫。

    他吃了三个土匪,但书生看起来一点也不怕他。

    书生满脸通红的看着他,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的他想挖出书生的爹娘鞭尸。

    他没好气的告诉书生,如果下次再被捅伤,那就勇敢拔刀去捅那人。

    然后赶紧把刀收回来,再插回自己的伤口,以防自己失血过多而死。

    这话他对酆都鬼怪也说过,反正都是一样没脑子的蠢货。

    书生傻呵呵的笑着,也不知在笑什么。

    他要逃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他妖力透支的太厉害,被文昌帝君所伤之处也未曾疗养好,连走路都费劲,更别提逃跑了。

    他只能叫书生拿来纸笔,在纸上画招魂咒,而后让书生贴满整个土房院子。

    等了好几日,也没等来天帝,倒是将酆都的鬼怪给等来了。

    他们是来给他送补品的,但闻到了书生身上的仙气,便本能的给了书生一刀。

    而书生许是记住了他说过的话,竟然硬着头皮拔刀相向,也给了鬼怪一刀。

    正当他准备出去制止鬼怪时,却发现书生和鬼怪拼尽全力的抢夺着那把刀,争先恐后的想要往自己伤口上捅。

    他当时笑的有多开心,给书生修补伤口的时候就有多痛苦。

    他该回酆都了,临走时,书生突然问他住在哪里,还说以后中了状元,要请媒人上门提亲。

    他哂笑两声,不以为意道“好啊,我住在鬼界酆都。”

    酆都闻名六界,是出了名的恶鬼城。

    书生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想,肯定是被他吓得。

    他回了酆都王宫,一觉睡了三年。

    等醒过来时,鬼怪提着书生的后衣领子,将书生扔在了他面前。

    鬼怪说,书生不知道怎么闯进了酆都,差点被妖魂吞食。

    他瞥了书生一眼,书生吓得浑身抖如糠筛,头戴双翅乌纱帽,手里还紧紧捏着一本名为聘书的红册子。

    原来书生中了状元。

    他接了书生的聘书,或许是因为不想食言,又或许是因为书生的坚持。

    反正,于他而言,人间几十载,不过弹指之间。

    聘书上没有写名字,因为书生不知道他的名字。

    书生问他叫什么。

    他说初墨。

    书生傻呵呵的笑了起来,问“你是不是姓熊啊”

    他愣了一下,把聘书砸到了书生头上。

    他跟着书生回了状元府,状元府里张灯结彩,到处贴着红色的双喜,宾客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如果那些宾客,不是天帝和天兵假扮的,或许他会更高兴一点。

    他看着书生,眼里是了然。

    难怪书生能进酆都。

    他早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曾以为收养他的继父冥王,待他如亲生骨肉一般好。

    可最后怎么样

    冥王只是将他当成一个可以修炼用的顶级炉鼎,甚至还想和他的继兄一起使用他练功。

    男人是原罪,都该死,书生也一样。

    他想要杀了书生,就像是当初杀了冥王一样。

    天

    帝护住了书生,手中执着斩魂剑,朝他狠狠刺了过来。

    他身负重伤,召唤不出妖魂,也没有带来酆都一兵半卒,这一剑他躲不过去。

    可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倒是天帝喊破了嗓子,叫的他耳朵生疼。

    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倒地的书生。

    说来也奇怪,自从他遇见书生之后,书生便总是被刀剑所伤。

    可是,这一次他修补不了书生的伤口。

    斩魂剑,乃文昌帝君的法器之一,不光斩妖除魔,即便是天上的神仙被此剑所伤,也要魂飞魄散。

    书生是神仙下凡,但书生再也回不去天上了。

    书生攥住他的手,血染红了牙齿,止不住的向外溢出。

    书生说,对不起,我就是想见你一面,我不知道他们是坏人。

    坏人,书生说他们是坏人。

    他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

    原来在书生心里,他是个好人。

    便是为了书生这一句话。

    他拼尽全力,逆天而为,召出千万妖魂,杀光了天兵,重创了天帝。

    他拖着残破不堪的身子,带着书生尚有余温的尸体,闯进了九霄云庭。

    他跪在文昌帝君面前,哀求那个高高在上,无情无欲的男人,救一救书生。

    文昌帝君答应了他。

    条件是他要喝下忘川水,自愿被封印在瀛洲虚清之境。

    他也答应了。

    他看着文昌帝君为书生修补魂魄,而后喝下忘川水,被结界封印了整整十万年。

    “只是可惜,文昌帝君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忘川水对我没有效果。”

    初墨扬起唇角,温柔一笑“多亏了天帝,若不是他有意将我放出,我怕是还要再等十万年才能出来。”

    林瑟瑟眉头拧在一起,看了一眼初墨,又把眸光落在了司命神君身上。

    十万年前,下凡历劫,忘川水合着那书生就是司命

    是了,司命曾说过,他忘记了一个人,但还记得爱那个人的感觉悲喜交织,满腔恨意。

    倒也难怪司命要喝忘川水,在人间历劫时,爱上初墨这个无恶不作的魔头,他不喝还能怎么办

    “你与其纠结于一个男人,倒不如去找一找赢妤,没准还能有一丝希

    望。我估摸着,那书生回了天庭之后,或许已经不是断袖了。”

    林瑟瑟自认态度诚恳,初墨却冷笑一声“我看起来像个断袖”

    她被噎了一下“你是男人,书生也是男人,那不就是断袖”

    初墨缓缓眯起长眸,唇边的笑意耐人寻味“谁告诉你,我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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