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侯府,大门紧闭,四名头戴兜鍪,身披铁铠,手持长矛的甲士守门。
被打发着先来报信的谢府小厮隔着足有一丈远,远远地望着昌平侯府的广亮大门和那四名英武不凡的甲士,急得直抹汗。
车轮碾压青石板路的声音渐近,谢府小厮脸色一白,小跑着迎上来,隔着车窗禀奏:“小的把少爷的拜帖呈给门房管事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却也未见有人出来相迎。小的办事不利,请少爷责罚。”
谢瑾年撩起帘子,眸色沉沉地看了守卫森严的昌平侯府一瞬,放下帘子,垂下眼睑,盯着掌中马到成功,曼声道:“到底是公侯之家,罪不在你。”
小厮的声音明显一松:“谢少爷宽宥。”
静姝一摔帘子,娇容含霜:“且家去罢。”
一声“家去”莫名冲散了谢瑾年心底的怒意,用帕子掩着口鼻轻咳了一阵,谢瑾年就着静姝的手喝了口温水,含笑道:“急甚么?昨个儿他们巴巴儿地上门去请,今日还能真将你拒在门外不成?”
静姝绷着一张昳丽无双的脸,到底还是有些气。
小新娘被气得垂着头跟手里的帕子较劲,谢瑾年反倒是没了火气,探手以食指指尖托起静姝的下巴,拇指指腹往上推了下被静姝抿得笔直的唇角,轻笑:“气什么呢?他们去请了,咱们不来便是咱们不识抬举。咱们来了,他们大门紧闭,便是他们失礼。”
说着,谢瑾年又是一阵轻咳,“说到底还是为夫身份低贱,带累了你。不过娘子且放心,到底是侯门府邸,是要脸面的,不会让咱们等的太久。”
静姝本来心中便在骂昌平侯府狗眼看人低,此时听谢瑾年这般一说,心头火气更是旺了:“你我夫妻本是一体,没甚么带累不带累的。夫君也不必妄自菲薄,都是靠着一双手养活家小,我从不觉得行商便是低贱。”
谢瑾年抬眼,定定地看了静姝一瞬,莞尔:“到底是岳父教导出来的掌珠,果然不同。”与寻常闺秀不同,与那页纸上的公府嫡女也不同。
让人意外,又让人心生欢喜。
谢瑾年的目光太过深邃,仿佛藏着无边深意,又似是在酝酿着万千柔情。
母胎solo至今,静姝从未见过这般阵仗,拿着手钻给病患做开颅手术都从不手抖的人,此时竟是有那么一丢丢慌乱。
抬手挡开若即若离地轻抚着她唇角的手,静姝强撑着镇定,道:“那是自然。父亲那般风流的人物,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不凡。”
谢瑾年低笑。
笑完了,伸手轻拽,把静姝拽至身边儿:“今儿起的早,你若是困尽可以靠着我眯会儿。”
静姝犹豫了一瞬,到底在厢板和谢瑾年的肩膀之间,择选了谢瑾年的肩膀。
唔,病美人的肩膀倒是意外的厚实好靠。
*
双侯巷里虽然只有昌平侯府和定安侯府两家,却也总有亲朋故旧往来。
登门访友的文官武将,上门拜访的老亲,替主子送礼、送拜帖的管事,拿着荐书登门投靠的文人墨客,甚至是两座府邸里替主子跑腿儿办差的下人……
但凡自双侯巷上走,就都能见着谢府的两辆马车等在昌平侯府门外。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昌平侯府门前便有了动静,谢瑾年颇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这比他所预计的,反应快了不少。
“不开眼的东西!表姑娘来,你们竟敢把她挡在门外!”中气十足的怒斥声自昌平侯府门口传来,静姝揉着眼蹭谢瑾年的肩头,不愿意动弹。
垂眼看了一眼懒猫似的小新娘,谢瑾年掀开帘子一看,便见一身材魁梧、穿着飞鱼服的髦士一脚一个,把昌平侯府门前的守卫尽皆踹翻在地。
如此刚莽,应是静姝的二表哥,定安侯嫡长子封正修无疑了。
封正修含怒收拾了门口守卫,又抬手,用蒲扇般的大手砸了一下昌平侯府的大门:“开中门!”
封正修就是个混世魔王,莫说昌平侯府和定安侯府,便是满京师的世家公子也没几个愿意触他霉头。
无他,盖因这厮不止脾气火爆,还贼上进,深受今上赏识不说,惹了他他总能名正言顺的把你收拾得连爹妈都不认识。
有这么位主儿在旁边盯着,门房管事再不敢有二话,立时大开了中门。
封正修收拾完门前护卫门内管事,转身大步朝着谢家马车走来。
静姝忙不迭要起身,却又被谢瑾年拉回了怀里。
静姝不明所以,抬头看着谢瑾年,柔声提醒:“夫君,这样见二表哥,到底有失体统。”
谢瑾年抬手遮了下静姝的眼,意有所指:“门前等了太久,娘子耐不住疲倦,睡了过去。”
静姝挣了下,没能挣开。
听得封正修已然走至了车前,静姝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竖起了耳朵。
谢瑾年捏了下静姝的耳垂,轻笑一声,打起帘子,看向了封正修。
封正修身材高大魁梧,面目有些粗犷,却也不乏英俊。
只是鼻根至耳下有一道旧疤,额角嘴边又挂着乌青,给这份粗犷另添不少凶悍。
谢瑾年视线滑过封正修身上的飞鱼服,用帕子掩着口鼻轻咳了几声,温温吞吞地道:“恭喜二舅兄高升。”
“承蒙圣上抬爱罢了。”封正修朝着皇宫方向拱手自谦了一句,旋即便顺着谢瑾年打起的帘子往车厢里瞧。
瞧见静姝偎在谢瑾年怀里,封正修神色一暗,转瞬又重新打起了精神,“表妹可是被那起子不长眼的仆役气着了?”
静姝再装不下去,躲到谢瑾年身后细细致致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银红缎袄、天蓝色的百蝶连裙,又对着茶碗里的水照了照妆容,确认无一丝不妥,这才自谢瑾年身后探出头来,应了封正修的话:“气倒是未被气着,就是等得久了,怪累的慌,不小心打了个盹儿。”
封正修细端量静姝,见她确实不似生气的模样,松了口气:“表妹既然未生气,且先进府罢,祖母可是念叨了你好几日了,见了你来看她,一准儿得高兴的多吃半碗饭。”
静姝轻笑:“虽然未被气着,可依着我的脾气,那指定是要家去的。”
封正修回头见昌平侯府中门已开,抬手抢了车夫的差事,拽着缰绳,将马车直接拽进了昌平侯府:“那可不成,表妹若是家去,祖母不知得发多大的脾气。”
“昨个儿大表哥和大表嫂登门来请,说是外祖母身子骨不爽利,念叨着要见我。我心中惦念,着急忙慌的来了,没想到却是被主人家关在了大门外……”静姝抬眼看了一眼垂眸把玩马到成功手把件的病美人,笑道,“二表哥你倒是说说,我不家去,难不成还要留在这,任人把我面皮掀下来往地上踩?”
封正修横眉立目:“他们敢!”
静姝未置可否。
过了好一会儿,静姝才幽幽道:“他们敢不敢的,二表哥不是见识到了?”
封正修神色微变,心中着实好一阵心疼。
满腹的心疼与火气正无处宣泄,抬眼便看见了急匆匆迎出来的封正则,封正修霎时换了一副脸色。
那张粗犷凶悍的脸上再不复面对静姝时的乐呵,封正修阴沉着脸瞪向封正则,冷声嘲笑:“你还知道迎出来,也是不容易。”
封正则面无表情地盯了封正修一眼,寒声道:“有客在,你且消停些,莫让人看了笑话。”
封正修压根儿不吃封正则这一套,嗤笑:“都是一家子骨肉,谁又不知道谁?若真有人笑话,那也是那见识了昌平侯府待客之道的人。”
封正则一双凤眸含霜,盯了封正修一瞬,越过封正修,行至马车旁,打起帘子,欲请静姝下车改乘软轿。
不期然看见谢瑾年搭在静姝腰间的手,眼底瞬间结了冰。
静姝静待封正则发疯,好给她在书城app里的转播来一波高潮。
不承想,封正则只闭目缓了一瞬,便缓声道:“瑶瑛,今日之事完全是意外,稍后我自会给你个交代。”
静姝一扫与封正修说话时的亲近,不咸不淡地道:“妾身夫家低门贱户,受些慢待理所应当。贵府私事很不必给我甚么交代,只求能当得了家做得了主的人允我常来探望外祖母即可。”
封正则脸色铁青:“瑶瑛,你非要这般与我说话?”
静姝一指身边的病美人,笑道:“大表哥,还请你自重些,世安才是我夫君。”
谢瑾年短促地低笑了一声,其间的愉悦便是聋子也能听得出来。
封正则黑着脸死死地盯着静姝,抬脚往前迈了一步,似是欲上前来剖开静姝的胸腹,看看静姝的肚肠是否真的硬如铁石。
却是又被封正修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封正修说:“可巧,大伯和我爹竟是一道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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