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卫视台跨年晚会现场,邹依娜碰到了甄梦。
自从上次两人在热搜上一轮游之后，便很少联系了，更别说见面。
邹依娜倒不是讨厌甄梦,甄梦这个人挺有趣的，原本两人是可以做个普普通通的圈内好友的，但经过那次的折腾，这事儿就怎么想怎么尴尬了。
她俩再做朋友,被狗仔拍了是疑似恋情,被公司知道了是疑似跳槽。
邹依娜从来没打算跳槽,哪怕是在和公司矛盾闹得最大的时候，哪怕是贺锦西离职的时候。
因为u能给她的，确实是最好的未来。
恋爱脑一波,如今贺锦西退隐和郑潇过风轻云淡的田园生活去了,邹伊娜能抓在手里的，就只剩下她的事业和梦想了。
于是见到甄梦的那一瞬,邹伊娜怔了怔,才摆出了个合适的态度，冲她勾起嘴角笑了笑。
很普通的笑容,邹伊娜每天会对着身边无数的人摆出这个笑容。
倒是甄梦，并没有打算匆匆放过这个照面，她抬了抬手，道“hi”
邹伊娜“嗯。”
甄梦停下了脚步，问她“你几点的啊”
邹伊娜“九点半。”
甄梦“哇哦,这个时间很好诶。”
是很好,刚刚开始,场子热了起来,观众们坐到了屏幕前,正兴致勃勃的时候，便可以看到她的单曲表演。
邹伊娜点了点头，甄梦又道“这是待会的表演服吗”
邹伊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羽绒服下裹着的裙子“嗯。”
甄梦笑容灿烂“很漂亮。”
她俩现在在走廊上，周围来来回回的人不少。
有艺人，有编导，有各类工作人员，再往尽头望去，还有痴痴等候着的被挡在隔离带外的粉丝。
甄梦如今也不是那个还没出道，被公司不看好的无名之辈了。
她爆火的程度谁都没有想到，比起邹伊娜，她更像个好运的意外。
邹伊娜有看节目单，甄梦的表演靠后一些，但是和有名的前辈歌手合作，也是分量非常重的节目。
邹伊娜觉得该找个话题，不然显得自己真是太过高傲和冷漠。
于是顺着话题道“你的也好看。”
“酷吧”甄梦立马顺杆子往上爬。
是套非常漂亮铆钉皮衣，穿别人身上可能会土，但甄梦身高腿长，脸又长得轮廓分明，非常适合。
像个闪耀的摇滚巨星。
邹伊娜笑了笑，道“你要是话不这么多就更酷了。”
“啊”甄梦一脸忧愁，“嫌弃我了”
她这边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匆赶来的助理撞了一下。
助理神色焦急，眉头和脸都皱巴着，撞上甄梦的时候额头还在她衣服上磕了下，磕出了个红红的印子。
“哎呦你慢点。”甄梦扶住了她，“人这么多，你跑什么啊。”
单听话有些凶，但配上语气，就显得很是随意亲近。
“休息室”助理嚷出三个字，又立马降低了声线，她左右看了下，踮起脚对着甄梦耳朵道，“那谁在呢”
甄梦掏了掏耳朵“你好好说话。”
助理挤眉弄眼“那谁啊，和你一个休息室。”
甄梦“谁啊”
助理急得冒烟，也不咬耳朵了，一甩胳膊道“那个啊，你不喜欢”
“啊，我知道了。”甄梦拦住了她后半截的话，也开始和助理一个表情，“那怎么办呢节目还要好久呢，我要去哪里找地方干坐好几个小时呢”
邹伊娜抿着唇，没说话。
甄梦脑袋缓慢转到了她这边“怎么办呢真是让人发愁，阿琳姐那边政哥在，我总不好去做电灯泡，其他人，好像也没有认识的了”
邹伊娜还是不说话，看着她，任由她表演。
甄梦搓了搓胳膊“哎，这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也太冷了，豆子我后悔了，要么我们去车里吧，起码有羽绒服穿”
邹伊娜深吸口气“行了，你来吧。”
甄梦“啊娜娜姐愿意帮这个忙吗”
邹伊娜继续往自己休息室走“我再不帮周围的编导都看不下去了”
她这句话是小声嘟囔的，甄梦权当没听见。
两人一前一后，身边缀着两个小助理，穿过走廊，到了贴着邹伊娜名字的休息室门口。
邹伊娜推门进去，甄梦前后看看才进了屋，豆子把门关好，外面的吵闹声一下子便褪去了。
房间不大，隔音很好，沙发镜子饮水机都有，温度适宜。
邹伊娜刚在沙发上坐下来，甄梦就挨着她一屁股挤在了她身边。
邹伊娜皱皱眉，问她“没地儿坐了吗”
甄梦“挤着暖和。”
邹伊娜“去车里把空调开高更暖和。”
甄梦乐得不行，利索地起身，坐到了对面。
“逗你玩呢。”甄梦道，“我们现在都是大明星了，见面都要装不熟了，我要再不逗逗你，那可不真不熟了。”
助理把水杯拿了过来，邹伊娜打开杯子，看着袅袅的热气，没喝水。
“是挺不熟的”她低声道。
“还生气呢”甄梦问她，“这事不应该是我生气吗当着全国网友的面，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后面好多人叫我梦梦狗，说我跟个得不到的小舔狗似的。”
邹伊娜心尖一跳，不知道该回她些什么。
大半年没联系，的确是因为那次的风波，但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哪怕再见也不适合再提起这事，除了徒增尴尬之外，毫无益处。
但甄梦压根就不是个正常人。
邹伊娜抱着水杯，足足摩挲了两圈，才道“谁让你们善做主张发那种微博的。”
顿了顿，她又道“再说了，我说的是实话。”
的确是实话，那个时候她满心满眼里都是贺锦西，恨不得世界为了她俩爆炸。
但真当世界爆炸了时，邹伊娜看着那被转移走的火光，看着贺锦西和郑潇微博下漫天的质疑和漫骂，看着整个公司群里都乱了起来，却感觉脊背发寒，汗毛竖起。
那是第一次，她感觉到了害怕。
她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可以随便扔掉自己热爱的事业，她并没有胆量，也并不想从此之后跳出这个圈子，消失在观众的视线里。
从那以后，她偃旗息鼓，兢兢业业地工作。
她听从公司的安排，讨好自己的粉丝，疏远自己的朋友，彻底变成了这圈里与大多数无异的艺人。
“但你伤我心了啊。”甄梦皱巴着脸。
邹伊娜的视线还是放在自己的水杯上，没接话。
甄梦突然越过了一张茶几的距离，凑到了邹伊娜跟前，伸长脑袋看她的水杯“我看看你喝的什么稀世珍品，这么吸引你的目光”
邹伊娜猛地往后缩了一下。
水杯里的水有些满，晃出来几滴，落到了甄梦的脸上。
甄梦“啊”
豆子反应很快“烫到了吗烫到了吗我看看”
“没事没事。”甄梦用手指在脸上蹭了蹭。
豆子“你想喝水你说啊，水在我包里啊。”
甄梦“我又不是想喝水，我想看娜娜的水。”
豆子看向邹伊娜“娜姐对不起，我们家艺人有些傻”
“她不傻。”邹伊娜道。
甄梦聪明得很，聪明得就像是一年前的自己，无知无畏，敢说敢冲。
邹伊娜把手里的杯子递了过去“你看吧，看仔细点，看不出来花你就给我造点花。”
甄梦不接杯子，还是这么伸着脑袋看。
杯里就是最简单的白水，清澈见底，什么花样都没有。
于是甄梦道“娜娜你这个手链真好看。”
邹伊娜“”
甄梦“好多小花花串起来的。”
邹伊娜“”
甄梦“啊，我好喜欢你的衣服啊，为什么他们总是让我穿这种，好铁t啊”
真是什么都敢说。
邹伊娜恨不得塞上她的嘴。
她把杯子收回来放到了茶几上，抬手把那手链撸下来扔过去“给你了给你了，那憨样。”
甄梦接住手链，喜笑颜开“娜姐这么大方啊，真给我了啊，这是人品牌方的吗别我还没带出今晚呢，就被人追着要了回去”
“闭嘴。”邹伊娜道，“我自己的。”
甄梦攥着那手链摩挲两下，装进了兜里“哦。”
竟然就只接了这么一个字。
竟然就真闭了嘴。
竟然突然就变乖了，话也不说了，多余的动作也不做了，就这么坐下身来，坐在她面前，刷起手机来。
邹伊娜往后靠了靠，也拿过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里有经纪人发过来的注意事项，还有一长串的语音。
邹伊娜戴上耳机，点开了语音。
声音不是经纪人的，是她的声乐老师，也没什么废话，是在跟她讲解示范待会要表演的歌曲的难点。
邹伊娜仔细听，微微张开嘴唇，无声地练习。
新的经纪人十分严苛，要求她保持流量热度的同时，还要拥有过人的实力。
甄梦的视线离开了手机。
或者说其实她压根就没仔细看手机。
邹伊娜让她闭嘴，她就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看她。这会邹伊娜注意力没在她身上了，她便能光明正大地看了。
有段时间没见了，虽然经常会在网上看到照片和视频，但真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照片可以修，视频有滤镜，只有在见到真人的时候，才能看出你的朋友她到底是胖了还是瘦了，喜欢你还是讨厌你，开心还是不开心。
甄梦对人类的感悟，一直靠直觉。
邹伊娜最讨厌她的时候是刚认识的时候，往后每一次的相处，都是在加深她们的感情。
因为甄梦向来诚心对待自己喜欢的人，因为邹伊娜虽然总是对她凶巴巴的，但从来都不是坏人。
邹伊娜掉进了爱情的坑里，甄梦认识她的时候就是。
而后邹伊娜在那坑里挣扎、翻腾、绝望，甄梦觉得她可怜又可爱。
她喜欢旗帜鲜明敢爱敢恨的人，她甚至想过，如果邹伊娜因为这事陷入巨大的舆论危机，那她一定会不顾公司的阻拦，用自己艺人的身份帮她说话，给她站街。
但她没等来这个机会，邹伊娜喜欢的人是贺锦西，贺锦西是个好人、勇敢的人、绝情的人。
她不欠任何人东西，关于自己的事，从来都处理得干净利落。
自然包括邹伊娜。
甄梦没等来两肋插刀，等来了邹伊娜的偃旗息鼓。
所有的一切都偃旗息鼓，那喷薄的爱意，那发疯的勇气，那张扬灿烂的笑，和喝多酒以后惊天动地的哭。
之前见不到邹伊娜的时候，甄梦这么猜测着，如今见到了邹伊娜，证实了甄梦的猜测。
甄梦感觉到惋惜，惋惜的同时又觉得生机勃勃。
邹伊娜和贺锦西完蛋了，但和她之间的故事还没完蛋。
她还愿意理她，愿意可怜她带她进休息室，愿意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扔给她。
“这个地方用假音更方便。”甄梦道。
邹伊娜听到她说话，但没听清，摘下了一只耳机“嗯”
甄梦把那句示范了一下“这块，唱不上去的话还是用假音，不然后面会很累。”
邹伊娜“你怎么知道我唱不上去”
甄梦报了个音域。
邹伊娜呵呵冷笑“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是可以冲击highc的人。”
甄梦笑起来，冲她竖个大拇指“牛逼。”
邹伊娜两只耳机都摘了下来，问她“你今天只打鼓”
甄梦“秘密。”
邹伊娜抬脚踹她，只在她脚尖上碰了一下“那从我休息室滚出去。”
甄梦“唱歌呢。”
“哦，那还行。”邹伊娜道，“你歌唱得还可以。”
岂止是可以。
甄梦的音乐素养很高，嗓音条件也很好。但因为当时参加选秀的时候用一段架子鼓表演出了圈，往后她的演出经常便被圈到了打鼓的范围内。
邹伊娜听过她唱歌，觉得她做个正儿八经的歌手很好。
“所以我才敢指导娜姐呢。”甄梦一抬屁股，又坐到了邹伊娜跟前去，“来，我听听你那歌伴奏。”
邹伊娜“我刚才没放那伴奏。”
甄梦“那你听的什么我听听。”
邹伊娜“我老师给我开的小灶，我给你听我不是很亏。”
甄梦“我再给你开一灶。”
邹伊娜笑起来“嘚瑟不死你。”
甄梦是那种特别自来熟的人。
更何况，她们本来就不生。
之间的那一点芥蒂，被这人连哄带骗就糊弄过去了，邹伊娜上台之前，甄梦给她加油，笑容灿烂得不行，比头顶的大灯泡还耀眼。
邹伊娜登上舞台，已经练了很多遍的歌驾轻就熟，几个难唱的点，因为有两位老师的小灶，变得轻松许多。
表演很完美，没出现任何意外。
邹伊娜在欢呼声和掌声中下台，幕后有些黑，台阶处有电线，一不小心绊了一下。
有人接住了她，身上的衣服硌得她皮肤疼。
邹伊娜捂住了麦，小声问她“你怎么还在这儿”
甄梦双手握着她的腰，几乎把她从台阶上抱了下来“送走的孩子当然要接回来啊。”
邹伊娜拧着眉头，想打她。
甄梦早早地一跳，躲过了她的攻击。
助理上来披外套摘麦，邹伊娜没法动，只能看着甄梦跑得远了，路上碰到了相熟的艺人，还跳着击掌打了个招呼。
东西去除，终于可以活动了。
助理问她“娜姐，我们先卸妆还是直接回车上”
邹伊娜想了想“待会吧。”
顿了顿她问“主办方安排的艺人位置在哪里”
助理抬手指了指“就在南边那块，挺好的。”
“嗯。”邹伊娜点了点头，“我过去坐坐。”
本来她是没打算坐下来看表演的。
明天一大早还有工作，今晚表演结束她不想再多累人的应酬。
但甄梦不计前嫌帮助她，又在后台等着看完了她的表演，邹伊娜觉得再怎么着，都得礼尚往来。
于是她坐到了艺人区的席位，和周围鞠躬微笑，摆出年轻艺人该有的谦虚姿态，然后等待甄梦上台。
一个小时候，甄梦出现在蓝色烟雾里，她化了夸张的舞台妆，鼓槌在手中旋转落下，冷漠又极具力量。
后方尖叫声四起，刚好是举着灯牌的甄梦应援区。
对于粉丝来说，这是近距离地看到偶像。
而对于邹伊娜来说，这是拉远了距离看她的朋友。
甄梦在舞台上和在生活里完全不一样。
或许别人会想要努力分辨哪个才是真实的她，但邹伊娜知道，哪个都是真实的她。
她和她有着同样站在舞台上的理由，有着同样站在舞台上的梦想。
直到这一刻，邹伊娜觉得所有隔阂都消失不见。
她甚至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就像是突然切身地明白了她的坚持是有意义的。
就像舞台上的甄梦是有意义的。
一个特写拉近，甄梦高举鼓槌，扬起灿烂的笑容。
邹伊娜和后排的粉丝一样，圈手大喊“啊啊啊啊好帅”
甄梦偏头，视线直直地落了过来。
她或许在看摄像机，或许在看粉丝群，但邹伊娜对上了她的目光，觉得她或许在看我。
笑容更灿烂了，鼓槌在甄梦手上绕过一个花哨的动作，然后被扔下。
细长的手指握住了麦克风，开嗓惊艳。
邹伊娜的兴奋按了暂停键，周遭一切吵闹蓦然褪去。
因为她看到了甄梦手上的手链，那条她随便扔给甄梦的手链，被她戴到了手腕上，并且带上了舞台。
有着花朵吊坠的仙女手链，和甄梦一身冷酷的装扮格格不入。
现在场子热人声杂，大家都不会注意到，但等直播一结束，就有无数守在电脑前的粉丝开始一帧帧地截图精修，然后发现这件奇怪的饰品。
但更奇怪的是，这次邹伊娜并没有感觉到害怕。
她只是，只是寒意褪去，一股温暖的热流从心口出发，蔓延到四肢百骸。
让她耳尖发热。
她低下头，掏出了手机。
甄梦的联系方式还在，但聊天记录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邹伊娜找到了郑潇作品展的信息，截图发了过去。
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
要不要一起去看，反正你见过我最狼狈的模样，反正你知道我最悲惨的情绪。
既然从这件事情开始，那这件事情走向末尾，不如画上一个分岔的句号。
贺锦西是展览的主办方，整个展览的作品都是她和郑潇爱的见证。
邹伊娜想要去看，原本是打算在自己的心口扎上最后一刀，如今颤抖着手指发出去这条邀请，觉得自己是去拔刀。
手机光芒熄灭，邹伊娜攥着手机的手藏在了衣服下。
她等待甄梦的回复，甄梦还在舞台上，于是回复的时间清晰可见，等待的过程每一声鼓点都是一声心跳。
千疮百孔，但总会获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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