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简栀撑着手在餐桌上打盹。暖色灯光里,她的肤色莹白如玉,眼下却泛着淡淡的青。
一阵震动声响起,她忽的醒转。
她睡眼惺忪地看了看一桌子丰盛的菜,糖醋里脊,啤酒鸭,椒盐虾,拔丝地瓜,高汤蒸娃娃菜,奶油青豆。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的时间是23:30。
还有一条微信信息。
简栀下意识地打开微信。微信停留在之前的页面。
【19:10 老公,今天你还回来吃饭吗?】
【20:05 嗯】
【20:05 嗯嗯,回来和我说啊】
【23:30 回来了】
简栀的瞌睡一下子醒了,她打起精神,伸手探了探盘子,除了啤酒鸭,其他盘子都已经冷了。
她忙将几道菜拿进厨房,忙活了十几分钟,一一热好重拿出来。
又倒了杯牛奶,添上蜂蜜,放进微波炉加热。
做完这些事,简栀忽然愣了。
她转过身,环视一派现代简约风装饰的别墅。
微波炉一声叮响。
简栀甩了甩脑袋,狠狠拧自己的胳膊。
她真的重生了。
自从和靳齐离婚,她就搬出了这套别墅。再没有在这样的夜晚守在家里,等着靳齐回家过。
后来便是长时间的胡搅蛮缠,厌食,神经衰弱。
好友厉箫花了无数时间,请了无数心理医生,才终于把她从崩溃边缘救了回来。
只是造化弄人,她刚从休养的山中别院回来时,正好遇到了山体滑坡。
简栀楞楞坐回餐桌前。
她感觉自己仿佛打了个盹,头脑还不清醒,因为前世发生的种种仿佛只是她的梦境,破碎,扭曲,不真实。
她捂住发疼的头。她知道,不是的。
那些事情都清晰地发生过,只是当时的她不愿意接受而已。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喜欢了十年的男人,一向体贴温柔的靳齐,有一天会摸着她的头对她说:
“乖,离婚。”
她后来才听人说,他和助理高晓宁一直出双入对,极为般配。
他们同是职场精英,她是他的得力助手,他们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他们一起力挽狂澜,叱咤商场。
他们仿佛是小说里光鲜亮丽的聚光灯下的主角,她则是他们中一个灰暗的,虚弱的配角。她除了眼泪再没有武器。
如今重生,简栀也没有了相争之心。
她从小就是被保护着长大的,没有洗过衣服,没有刷过碗,连做菜也是在嫁给靳齐后去烹饪课堂一点点学的,至今手臂上还有一道油烫伤疤。
在嫁给靳齐之前,她每天做的事就是去去美容院,看看电影,旅旅游,发发美照。唯一拿得出手的是做毛毡娃娃,织围巾。
她从小学习不好,语言和钢琴都稀疏平常。
很多人都说她只是投了个好胎,长了张好脸,除此之外一无所长,一无是处。
简栀也知道自己笨。
名校出身,业界精英的高晓宁能和靳齐一起并肩战斗,她了解他的想法,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她,撞破头也挤不进那个世界。
门口忽然传来声响。
简栀一惊,知道是靳齐回来了。
她解下围裙,走到玄关。
靳齐正弯腰换鞋。
他连换鞋也是神情专注。俊美的侧脸如玉石雕刻,清润而带着刚毅的锐利。
这锐利掩在暗色里,分明已模糊了边角,却依旧剌疼了简栀。
放在以往,她会欣喜地叫他“老公”,满心满眼都是他。
看着靳齐自己收拾好了外套,简栀咬了咬唇,轻声问:“吃过了吗?”
“嗯。”靳齐点头。
简栀看他横穿过客厅,往楼梯走去。
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餐厅,落在满桌的菜上,没有停留。
像一阵凌乱的马蹄,踩踏在新苗初长的田地,扬长而去。
简栀仰头,眨了眨眼。
她没有眼泪,也许是之前已经流得够多,也许是认清了两人之间的鸿沟。
她倾尽所有能给他的,都不是他想要的。
那就放弃吧。
一阵饥饿感袭来。简栀走回厨房。
微波炉里取出来的牛奶温度正好,光滑的杯面贴在皮肤上,温热而熨帖。
简栀啜了一口,捧着杯子坐到餐桌前。
她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块啤酒鸭。
“唔……”刚闻到味道,她就感到胃里一阵不适。
她掩住嘴,眼中忽然有了一丝明悟。
她的时间向来优余,也就缺少刻度。
她只记得靳齐和她提离婚的那一天,离现在还有小半年。至于其他的日子,不过是一天复制一天。
所以刚刚,她看到了日期,却也没有特别的印象那天发生了什么。
现在,她想起来了。
有一回,她照旧是晚上等靳齐回来。靳齐那天也照旧没有吃饭,她便一个人吃了。
她吃了一块啤酒鸭,感觉想吐,又想起这种情况最近出现了很多次,月例也推迟了一个月,心头忽然有些欣喜。
她假意称身体不舒服,让靳齐陪她去检查。靳齐答应了。
然而最终到底是她一个人去了。
靳齐临时有事,飞了美国。
医院的检查则像个笑话。她刚到医院,突然大出血,被送进急症后,医生告诉她,是流产。
一切痴想尚未开始,便潦草收场。
她那天从医院出来,一路浑浑噩噩走了很远,最后停在一个不认识的十字路口。
她坐在花坛边上,看出租车下了客,又被人招呼上了客。
看蓝色的外卖小哥骑着电瓶车开的飞快,头上的小蜻蜓转呀转。
老人追着小孩子跑出去,边骂边笑,终于追到,大呼小叫地替他掸尘。
一个发英语传单的女生不停地对着行人鞠躬,时不时擦擦额头上的汗。那个女生还走过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那条路上后来发生了一场车祸。
一辆转弯的小轿车,刹车不及,轧到了冲出来的一只白橘小猫。
小猫的下半身毛皮撕裂,双腿破碎,血肉模糊。
发英语传单的女生把小猫接回到草丛边上,小猫哀叫声不断。周围人都说撞的太狠,估计是没救了。
果然没过多久,它就失去了声息。
后来简栀总是会梦见这只小猫,梦里它惨叫凄厉,而她束手无策。
厉箫说,可能是那天两条小生命的离去对她刺激太大,而她的孩子还没有成形,她就把所有的执念都加在了那只小猫身上。
也许吧。
简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里现在有个注定活不下来的小生命。
重来一次,她至少想救下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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