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 正确选择很重要。
池藏风选择了万分真诚地睁眼说瞎话“阿黄,别自我怀疑。你,宽宏大量, 豁达大度,这是千真万确的。”
黄药师满意了。
哪怕实际上也很清楚他和这些形容词与没多少关联,但听一听诚实的瞎话也好。
“你知道就好。”
黄药师决定偶尔顺应被赞誉的宽怀性格, 不与池藏风再做计较。“先去东北方向的小镇, 楼兰旧地今晚要乱一乱了。”
流言里的藏宝地宫不久就会彻底坍塌。
地下的动静不大不小, 却也瞒不过大批在寻找地宫入口的武林人士。
听到这话, 池藏风确定黄药师知道地宫传言内情。
她也不急于必须当场问个究竟,很配合地一起奔向百里之外的小镇。
两人没有骆驼只能用轻功,都是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再要赶路一两个时辰,可想而知不会轻松。
好在小镇的客栈仍有上房。
夜虽深,依旧热乎美食、热水澡等舒适的住宿环境,不必面对在大通铺与柴房里二选一的艰难抉择。
大可不必深夜会谈。
瞧着黄药师的神态,地宫塌就塌了,一切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池藏风也心大,有事等明天起床再说。
她不是救世主, 并有接下任何救援地宫的任务。
和上回的封刀村事件被骗进去杀不同, 这次人们都提前明确了地宫很危险, 并且知道地宫不欢迎任何外来者, 还往里面闯的人该有会死的觉悟。
翌日,时近正午。
难得享受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池藏风吃过午饭后随便逛逛,发现小镇上陆续有灰头土脸的武林人士出现。
人们瞧着都似错失一亿黄金, 基本全是面色不佳。
和他们稍一打听, 地宫塌了, 几乎不见伤亡,但传言里的秘籍草药等等都随流沙旋涡消失。
对此,作何感想
郁闷,是无以复加的郁闷。原来藏宝地是真的存在,却在眼前活生生地毁了。好似煮熟的鸭子,还是金灿灿的肥鸭快到嘴边却飞了。
等池藏风再回客栈,向黄药师抛出猜测
“楼兰遗迹的地宫是不是一个圈套先有镖局幸存者带出灵药,再有仁义山庄为之背书,皆是做局。你也掺和了重要一环,对吧”
黄药师不置可否,“何以见得”
“因为是做局,才会几乎不见伤亡。那需要有人主控地宫阵法,否则必然伤亡惨重。”
池藏风说着怀疑此局是特意针对某个人布置的,冷不丁想起昨天不分青红皂白要杀她的疯女人。
“搞一个如此庞大的地宫,说动隐世许久的仁义山庄,前期投入巨大。如果特意针对某个人,那人必定武功高深且很难接近。”
池藏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接近真相,而她的运气要诡异到何种程度,正巧撞上如此庞大棋局想对付的疯女人。“是不是为了对付那个长得像仙女一样的疯子”
黄药师听完,默默投以一道怜悯的目光。
池藏风很好,阿黄的眼神说明了一切。她猜对了,而她的运气也绝了。
“大致情况如你所说。”
黄药师也没有三缄其口,“此次传出的流言,是专门为了对付一个人石观音。石观音得罪了一个人昔日幽灵宫宫主白飞飞,她找上我做了一笔交易,请我来此操纵地宫阵法。”
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
白飞飞与儿子阿飞隐居在边塞。
随着年龄渐老,白飞飞在年轻时受过重伤的身体每况愈下。阿飞听闻大漠有一种药材能治疗母亲的病,就孤身出关去找。
好巧不巧,阿飞遇上了石观音。
石观音盘踞西域多年,当然知道那种稀有草药的生长地。
她温柔可亲地表示愿为阿飞带路,但当两人到达目的地,阿飞以为顺利完成目标时,却遭遇了致命的背后奇袭。
石观音动手毁去草药,更是要抓阿飞去石林洞府成为奴仆之一。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她喜欢在人满怀希望时给以最令人绝望的袭击。
幸而阿飞剑术高超得以死里逃生,但也身受重伤,回到家时几乎没剩几口气了。
“阿飞的伤很重,治了一年多才痊愈。那已经是去年夏季,魔刀的消息与洛阳百晓生书信事件先后发生。白飞飞在儿子伤好之后,决意要将这笔账讨回来。”
黄药师说得简明扼要,但白飞飞能成功实施计划颇费了一番气力。
幽灵宫宫主老谋深算,即便退隐多年,但对江湖上的基本动态仍能清晰把握。
白飞飞知道一般情况下石观音绝对不会上当,像她那种女人只在意一点自身的美貌,对自身变美没有抵抗力,更不允许其他人比她美。
结合了武林人士对魔刀的狂热追求,又是借了百晓生那一股东风,一个有关楼兰古国有遗宝的消息出现了。
遗宝的内容务必与青春常驻,越发美丽的灵丹妙药有关。
前期参演者要求演技出色,更要有绝不会骗人的盛名;布局场景一定要逼真,最好是完全还原一个真实的藏宝地。
“白飞飞与仁义山庄沈家有旧,她未告诉我详情。单从结果来看,仁义山庄十分配合地演了这场戏。”
黄药师不会凡事必须追根究底,他隐约猜测仁义山庄与阿飞的生父有关。“至于楼兰地宫,那是很多年前快活王柴玉关的老巢。那地宫早年就塌了一半,白飞飞废物利用了另一半。”
以上,前因已明。
这会听着仅仅是三言两语的概括,但过程之复杂不言而喻。
“我昨天倒霉遇上的女疯子就是石观音。”
池藏风转念发现了违和之处,“幽灵宫主大费周章搞了楼兰地宫之局,最后却让石观音逃了。该不是故意的吧”
就是故意的。
石观音先被阵法变化故意引导进入藏宝室。
白飞飞戴着鬼王面具藏身棺材内,装成尸体手握一面精美的镜子,料定了爱美至极的石观音会来抢镜子。
石观音进入地宫后遇上血红长明灯,棺材里所谓的灵药变美药膏,镜子把柄上不可查的痋术。零零散散的地宫事物,单独接触一种不会中毒,但混合在一起会形成几乎无解的毒物。
这种毒会让人在一段时间内越发美丽,像是自带柔光一般。
却在最美时突然,如同一朵绚烂至极的花迅速凋零,变成一滩腐臭垃圾。
“万物相生相克,没有绝对无解的毒,就看能不能找到对应解药。”
黄药师却不看好石观音,最佳的解毒时机是在毒性未至顶点。
即,石观音在越发美丽的过程中,意识到自己不该那样美,从而开始寻找解毒之法。
白飞飞认为石观音对美貌太过自负,绝对不会意识到自身出了问题。
再说解药,白飞飞也没有解药。
她综合了几方剧毒制出此毒。有的毒是前人做制作,比如王云梦,具体制毒理念没有流传下来,只知毒方不知解法。
因为此毒太过阴损有伤天和,白飞飞不打算让它出现。
积德一词,或许与幽灵宫宫主不符,但一位母亲希望儿子过得好时,愿意顺应天和而求祸不及后辈。
石观音却差点杀了阿飞,而其本意更是要让阿飞沦为牲畜一般的奴隶。
白飞飞怎么可能不报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击石观音的命脉。
报仇,不只让人死一条路。简单的死亡太便宜石观音了。
就让她自以为幸运地死里逃生,而等着她的只有生不如死。最痛苦,莫过于眼睁睁看着失去最在意的而无能为力。
至此,后果已定。
池藏风梳理了前因后果,只剩一个小问题。
黄药师真没多少古道热肠,白飞飞是用什么条件说动他参与做局
控制庞大的地宫阵法,务必计算每个闯入者的轨迹,更要特殊针对石观音令她身处迷局而不知。
从江南不远万里远赴西域,明明事不关己却需劳心劳力,邀请者开的价码一定够高。
黄药师看出池藏风的疑惑,“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池藏风点了点头。
尽管好奇,但她也有分寸,“原因是可以说的吗”
“是可以对你说的。”
黄药师说着去内室,取来一只包裹。“这事,你该知道。否则我也不会废话,和你说明幽灵宫主设局过程。”
幽灵
对了,就是幽灵。
池藏风联系到了失窃怜花宝鉴的最后线索,欧阳锋交代有渔翁得利最终夺走秘籍,那人恰如女鬼幽灵。
现在桌上放着一只包裹。
包裹不大不小,是简单地用布块裹着一样东西,从外观来看像是一本书。
池藏风已经确定了,“白飞飞夺走了怜花宝鉴,她将此作为邀请你配合演出的筹码。”
“用白飞飞的话来解释,她是帮忙夺回弟弟王怜花的著作,顺便借以一观。”
黄药师懒得去弄清那姐弟俩为什么不同姓。那话只是借口,事实是白飞飞需要怜花宝鉴的医方给阿飞治病。
另外,他特意纠正,“秘籍仅仅是一个添头。难道我会傻到为一本与自己无关的书千里奔波白宫主付了巨额出场费的。”
池藏风是吗
她还不至于傻到做不出正确判断。
然而,正因能做出正确判断,才让人一时沉默。
池藏风很清楚,黄药师从一开始没有义务追讨失窃的秘籍,偏偏他为此做了许多。
此时若仅以金钱去衡量,问他要多少钱愿意让出秘籍,这种问题本身就非常伤人。
古人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但,如果礼重了,又要怎么算背后缘由
“你”
池藏风鲜少语塞了,不知从何说起。是说她运气糟糕,而黄药师无心插柳柳成荫,那该怎么把这秘籍转让一下
黄药师好好欣赏了一番池藏风的纠结表情。难得看到这人无法巧舌如簧,这感觉真的不错。
半晌,他缓缓开口“书,可以给你,条件也很简单。诸如阿花、阿黄,这种乱七八糟的称呼,往后再也不能套在我身上。池大老板,想你能言善道,叫我一声好听的称呼,不难吧”
就这
池藏风先是不敢置信,这条件和白送没有区别。
但转念再想,黄药师是想剥夺了她的一大乐趣,也是戳到关键点上了。
“好,我改。”
池藏风自认通情达理,还算心甘情愿地应下了这件小事。
当下,她少有地一本正经,更给予一抹诚挚的笑容。
“药师,多谢了。唤你本名,想来你不会再认为不够好听。可以吗,药师”
屋内,却突然安静。
黄药师一时愣神。
午后阳光正好,透过半启的窗户洒入。
让池藏风仿佛笼上一层暖光,此刻,她难得正色庄容又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这声药师,仿佛是一片羽毛翩然落于心湖。
黄药师感到了心跳慢了半拍。
那一刻,万物皆隐。眼中可见,心中所感,只有一个人。
“书,给你了。”
好一会,黄药师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匆忙起身,就要把书塞到池藏风手上。
不料,一递一拿,两人指尖轻触。
黄药师迅速松开拿书的手,转身就走。
他的脚步越跨越急,只留一句,“你慢慢检查,书应该没有缺页等问题。”
随即,砰一下关门声响。
反手关上门。
走廊上,黄药师却站在门口没有动。
完了,他完了。
是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说不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但回过神已经站在深坑边缘,半只脚已经跨出,要主动往下跳下。
究竟为什么要执着于改变称呼
如果不执著,他就不会见到池藏风正正经经的那一面。
如果不曾见,他就不会豁然明悟自己辛辛苦苦的真实原因,更不会清晰感觉到怦然心动。
黄药师默默闭眼。
最可恶的是,细细回想之后,他居然没有生出一丝后悔。
一门之隔。
屋内,池藏风看着匆忙被关上的门,再看向被塞到手里的书。
她以手指轻轻拂过书页,还能隐约透过糊门的纸,看到门外之人一动未动。
片刻之后,她蓦地浅浅笑了起来。
拿好书,走向门口,故意没开门而问,“黄兄,你在门口吗我有些困惑。你让我慢慢检查书,这很对,但你为何走得如此慌忙”
黄药师谁慌了他一点都不慌
只听池藏风继续说,“这间,是你住的客房。要走,也该是我走,让我回房才对啊。你想什么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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