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半个时辰后, 被救的小姑娘醒了。

    她第一时间仔细确认了所在环境,得知棺材铺原名王森记后改为怜花记, 而正是因为手上的令牌获救,这才稍稍放松了紧张的情绪。

    “我叫孙小红。”

    这个名字也许不为人知,但小姑娘的祖父名满江湖。

    天机老人,绝大多数人只知这个外号。

    一些人叫他孙天机,一些人因其相貌称呼他为孙白发,其本名早就不为人所知。

    孙白发爱抽旱烟,独门兵器如意棒,排在兵器谱的第一位。

    他七老八十的年纪,常常作为说书先生游走在五湖四海,似乎脱离武林之外, 但对武林中事又信手拈来。

    人们觉得孙白发应该来自某个隐世家族, 掌握着一张情报网,否则不可能知道那么多事。

    但,一直没有证据,正如没有证据证明百晓生有帮手。或许, 有人可以多智近妖,凭着一己之力知天下事。

    “祖父,被杀了。”

    孙小红却带来天机老人的死讯, “原定在半个月前, 也就是除夕夜, 祖父和我在马岭河汇合一起过年。我早到了三天, 眼睁睁地看着祖父用如意棒砸烂了他自己的脑袋。”

    想起那一幕, 孙白发的死状太过惨烈, 孙小红忍不住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了起来。

    什么

    池藏风一下子没听懂, 天机老人用独门兵器自己砸烂自己的脑袋

    “你的祖父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还是有人逼着他自杀你撞见了那个胁迫者”

    “不, 当时没有第三个人。”

    孙小红尽量克制情绪,把话捋顺了,“我是在埋葬祖父时,撞上了一批杀手,差点被他们逮住。”

    天机老人之死的内情,孙小红知道得很少。

    大约去年夏天,天机老人开始调查一起案件。

    渐渐地,他发现此事非常危险,九月初就与孙女分开行动。只定下一起在老地方春节再见。

    临别前,孙小红被塞了一块令牌,听孙白发说如果有天他遭遇不测,就去找怜花记棺材铺的东家。

    孙小红内心不安,生怕祖父有事而加快脚步回了约定处,云贵桂交界的马岭河附近。

    谁能想到一个开门杀。不是她被杀,而是亲眼看着神志清醒的孙白发抡起兵器,自己砸自己的脑袋。

    “祖父是清醒的,我进屋后刚好和他面对面。祖父惊讶于我提早回家,而一脸抱歉但依旧决然地砸了下去。”

    那一棒,不留丝毫余地。

    孙白发堪称绝世高手,他全力一棒是把自己的脑袋砸扁了。毫不夸张,就像是一锤子砸碎了西瓜,瓜瓤碎了一地的场景。

    孙小红亲眼目睹祖父以如此惨状在面前死去,幸而她足够坚强,换个承受力差点的就可能当场疯了。

    是什么让一个神志清醒的绝世高手决绝自尽

    “一定和祖父调查的案子有关,但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只知道祖父的怀疑对象在云贵一带。”孙小红当时想先埋葬孙白发,然后就去最近的怜花记分铺求助,却在立碑埋尸时遭遇了伏击。

    “一共四个杀手,蒙着脸一句话都没说。他们最开始是冲着祖父的尸体去的。”

    蒙面人要抢孙白发的尸体,孙小红又怎么能弃尸逃跑。

    发生武力冲突是必然的,而结局也几乎是注定的。

    尸体最终被夺走,孙小红不敌蒙面人。她被其中两人追杀,在山中逃了十四天,最终被逼坠入悬崖。

    池藏风坠崖不死定律,这个熟悉的桥段来了。

    不过,孙小红是怎么活下来的倘若崖低有世外高人,她也不至于出现在墓地半死不活。

    “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但下坠到一半,迷迷糊糊地被毛茸茸的神仙托住了。”

    孙小红彼时失血过多,神志已经不清醒了,分不清是真是幻。

    “好像是一只长着鱼尾巴的大鸟,它的翅膀很大,毛很厚,接住了我。再一瞧,它的鱼尾是黑色鳞片。就是那种黑,嗯,那种”

    池藏风接到,“那种五彩斑斓的黑。“

    孙小红连连点头,“对,就是那种很神秘又绚丽的黑。在阳光下面又像是虚影,好像戳一下就没了。我也不知是不是被大鸟救了,再有意识,隐约听到了唢呐出殡曲,像是躺在墓地坟头。”

    事情经过,大致如此。

    池藏风再核实了一番,得知孙家原在蜀地芙蓉城。

    算一算,孙白发与王云梦同辈,比她稍稍年长五六岁。

    孙王两人有过什么交情已经无从考证,但这个孙家就是王怜花提过需要还情的对象之一。

    孙小红持令牌而来,她的诉求很明确,只求弄清祖父死亡真相,找出真凶为他报仇。

    “如你所言属实,此事我会尽力而为找出凶手。”

    池藏风给出肯定答复,但也不会听信一面之词。

    “现在我劝你别伤心,倒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只能愿你尽量不要思虑过重,早点康复,你才能领路带我去马岭河峡谷事发地勘察。”

    这话实在,孙小红听得进去。

    她一把抹掉了鼻涕眼泪。一味地哭泣伤心无用,她会谨遵医嘱,只有健康的身体才能出力去找出凶手。

    养伤地就安排在棺材铺后院。

    地方不大,但足够清净而不会被打扰。

    池藏风未免节外生枝,杜绝孙小红被追杀者发现的可能性,帮她易了容。

    当然不会往丑里弄,太不赏心悦目了。

    怎么漂亮怎么来。与孙小红本人明朗可爱截然相反,她的新易容脸是冷若冰霜款,配上如今的伤愁心情是非常契合。

    敢保证,就算孙白发复活也认不出孙女了。

    等搞定一切,元宵节接近尾声。

    三更天的打更声起。等再走回到客栈,还有半个时辰,正月十五就要结束。

    午夜子时,长街空寂。

    花灯仍亮,火烛却将燃尽。

    “饿吗吃吧。”

    黄药师敲门,手上托盘放着两碗新鲜出锅的汤圆。

    观其色泽与香味,这份宵夜绝不会出自客栈厨子之手。子时午夜,厨子早该去睡大觉了。

    却不知黄药师是什么时改换了同一家客栈入住,更不知他何时去后厨制作了元宵佳节的必备吃食。

    夜阑人静,汤圆冒着热气。

    池藏隔着薄薄水雾,加之烛火摇曳,一时视线朦胧。

    仿佛雾中看花,易生错觉,让眼前黄药师的眉宇平添三分温柔。

    「阿黄,你真贤惠。如果谁娶了你」

    差一点点,实话脱口而出。

    幸而,池藏风及时脑内刹车。她神色自如地接过托盘,将两碗汤圆一一放到桌上。

    “黄兄,你做事真周到。折腾了一场,当然饿了。这汤圆来得刚刚好,谢了我就不客套了,你也随意。”

    两人落座,同桌而食。

    趁着正月十五将尽前,安安静静地吃了汤圆。兴许能有一个好兆头,新的一年和乐圆满。

    用餐结束,消食一会。

    池藏风先是大肆夸奖了黄药师做的汤圆好吃。也许因为汤圆芝麻馅是甜的,吃过后,人说话听起来也很甜了。

    “此物知应天上有,人间难道几回闻。生活,就怕比较。难怪七公与你告别时苦着一张脸,你让他享受过美味,但又让他不知下次何时再能有,可不就难过了。今夜,我却有口福了。”

    「但,幸好,我不重口腹之欲;也幸好,我自己的厨艺也不错,不怕以后没好吃的。」

    诸如此类的话,池藏风当然不会在夸人时扫兴提起。

    谁不喜欢被夸

    黄药师似乎面不改色,嘴角难免隐有笑意。却直觉不能让池藏风继续说,再说可能就要迎来奇怪的转折。“棺材铺捡的人,什么来路你有何打算”

    池藏风配合地改变话题,简单说了孙家祖孙的遭遇。

    为了确保两人的消化健康,就不详述孙白发的死状之惨烈是脑浆脑壳碎了一地,只挑了一个趣味话题。

    “马岭河距离大理,翻山越岭至少三四天。”

    池藏风有理有据推测,“以孙小红的重伤状态最快也得走半个多月,她却能在坠崖后的半天内抵达大理城郊。那只长着鱼尾的救命恩鸟,应该不是她的幻觉。”

    五彩斑斓黑的鸟鱼,是不是听起来很耳熟

    黄药师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僵。

    很好,换了一个话题,居然直接联系到他为数不多的黑历史。

    那时年少,烹饪技能不纯熟。

    他是怎么把鱼烤糊,又是怎么差点被湖里窜出来的鱼怪拿打脸,那些事刚好都被池藏风瞧了个清楚。

    “我怀疑,救了孙小红的就是我们一起见过的那条黑鱼怪。那个本体可能是鲲鹏的精怪。”

    池藏风想起当初,不由笑出了声。时光匆匆,让烤鱼杀手变成了烹饪大师,黄药师为人足够好强,才会在此上狠下一番功夫。

    “你在笑什么”

    黄药师虽然说了疑问句,但语气非常肯定。池藏风必然是在偷笑当年,不,不是偷笑,她是明着乐了。

    “你别黑着一张脸,我还能笑什么当然是感叹相遇很特别,足够让人铭记不忘。”

    池藏风语气轻松又诚恳,“说真的,那般初见也挺好。现在你也是烹饪高手了,技多不压身,多好。何况已经见过最狼狈的境况,以后还能再差到哪里去”

    道理似乎挺对。

    因为见最窘迫时刻,也不怕别的尴尬了,都能一起研究不举与自宫了。

    若往浪漫的角度想,即便相互见过不堪的一面,但依然能喜欢,那般喜欢才更深刻。

    黄药师点点头,“也对,用在你身上也是同理。我也有幸见证了你是如何有几个好妹妹的。”

    这下轮到池藏风嘴角一僵。

    不,她不想被姐姐妹妹盯上了。

    在她男装时经历了林仙儿、怜星、以及差点有婚约的邀月等烂桃花后,难免忧心那天进化为女装还会被女人看中的地步。应该不会的吧应该是杞人忧天吧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正月十六,天龙寺午宴却如期而至。

    段智兴正如黄药师所料,毫不介意多一个人入席。

    以他的话来说,能得黄药师引荐而来的朋友,想来必是非常出色。

    五个人,相聚寺庙一角。

    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古怪。

    池藏风想给周伯通使眼色,想要他饭后单独留一下是有事说,却见此人一副你是谁,我不认识的表情。

    周伯通哎呦怎么在这里重逢故人。

    考验演技,说来就来,一定要装作不认识池藏风。

    没办法,谁叫他的师兄太聪明。

    如果被王重阳瞧出两人相识,难免就要追溯到当年逃课之事。为了不违背曾经的约定,谁也不说出客船惨案的真相,所以要装不认识。

    周伯通的逻辑自成一体,尽管他在池藏风身边坐下,还就真能只当成陌生人处理。

    此刻,王重阳却没分神关注周伯通,他的记忆力正受着冲击。

    精绝旧地,半脸面具半脸恶鬼的池老板,为什么彻彻底底换了一副面孔

    请问搞一张与原貌截然相反的易容脸很有趣吗

    这种乐趣和谁学的。是黄药师吧也只有黄药师同样把自己搞成一幅恶鬼脸。

    这却不是重点。

    王重阳无法确定池藏风是否认出了,他就是易容为钟孚的道士。

    倘若被认出有何不妥之处吗

    这一题着实难答,说来话长。若要长话短说,实则有难以启齿的隐秘。

    瞧着黄药师与池藏风,王重阳稍一恍神,想起古墓里的林朝英。

    无数日夜,王重阳也曾反思。

    若真与林朝英是天赐之缘,为什么到头来同在一山,十多年以来却分居两处,两人空留遗憾与不甘其中原因复杂,但一开始他真有难以言说的理由。

    他练的先天功,世人听闻此功之厉害,却没想过此功对于想成亲的人而言有一个致命弊端。是什么呢总之,当年他无法没脸没皮对林朝英提起。

    “嗯”

    段智兴眼瞧着斋菜一一上来了,这会的气氛是怎么了。

    不说别人,就说王重阳,忽然的沉默是为什么啊忧郁与消沉又是怎么一回事这和他设想的友好武林同道聚会完全不同。

    黄药师怀疑地看了看池藏风,「你,没搞事」

    池藏风只觉千古奇冤,理直气壮在桌下踩了黄药师一脚。「谁搞事了,我,乖巧懂事,什么都没做」

    黄药师冷不丁被踩,还要面不改色地感受着脚背的疼痛。

    很好,这就是乖乖的池藏风。现在,他是不是还要多谢池藏风下脚不重这顿饭,还能好好吃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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