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五, 距离明教教主大婚仅剩七天。
武林各派却提前齐聚光明顶,皆因阳顶天广发邀请函,为了对持续半年来西域之乱做一个了结。
暖日和风。
闲云悠悠。
光明顶的气氛却格外压抑。
成昆被废了武功,以铁链捆绑, 被押着跪在高台之上。
“此贼子勾结昆仑派, 嫁祸我明教, 如今对所犯之罪供认不讳。”
阳明,并没有隐瞒成昆的作案动机, 也就是把未来明教夫人与他人私通之事公之于众。
阐明此事, 阳顶天等于自爆戴了一。
说了, 才能坐实成昆所犯之罪,不给昆仑派任何反驳的余地。
何况为什么不说
阳顶天问心无愧, 做错事的, 从头到尾都不是他。柳守素不想嫁为什么不说, 他并不会强求。
这桩婚事本就是长辈之约,而不存在他强取豪夺。原本只是依照约定迎娶, 谁能料到惹出如此祸事。
不用听柳守素狡辩, 说什么是父命难违而不得不嫁。其实就是既要攀附明教的势力,又要背地里搞偷情。
既然觉得勉强,为什么不提早说清楚
成昆也不必摆出痴情决绝的模样,这厮就是小人行径, 否则为什么不敢正面提出一对一挑战
众人都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西域之乱的起因居然在于男女私情。
唯有昆仑派面色奇差。
玉天宝指认了当日围攻他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点了名,眼下那些人正面承受着玉罗刹散发的杀意。
当然, 昆仑派承受的压力不仅来自于玉罗刹。
等众人从震惊的消息中回神,纷纷将目光都投向昆仑派,议论声随之而起。
“唯恐天下不乱,说的就是你昆仑派”
“何太冲,你真够心机深沉。是把大家当做猴耍,要我们做炮灰替你围攻光明顶。”
“道貌岸然,贼喊抓贼,这一手玩得溜。要不是玉少主福大命大,大伙可不就被当枪使了。”
一时间,光明顶演武场的武林人士你一言我一语,是把昆仑派当场了过街老鼠,人人可以喊打。
何太冲脸色忽红忽白,阴谋被戳破后羞恼交加,又是愤怒又是恐惧。
他终是忍受不了大喊大叫,“都闭嘴现在一个个来装正义之士了,把罪名都怪到我昆仑派头上,你们全是好人了
都是鸡食莹火虫,大家心知肚明。你们愿意听我的提议准备围攻明教,还不都是冲着屠龙刀去的,谁不想号令天下”
瞎说什么大实话。
众人齐齐摇头,承认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
何太冲却破罐子破摔,直接开始点名。
“华山派,鲜于通。鲜掌门怎么不说话了,三前天,你做客昆仑派,还在说着要怎么给明教的水源下毒。”
鲜于通面色铁青,“你别血口喷人”
“我栽赃你你计划要用从苗疆偷来的秘毒金蚕蛊毒。此物即便被发现了也找不到华山派头上,因为只有苗疆特有。”
何太冲冷笑,“这毒,你说了是随身携带的。要自证清白,你敢让人搜身吗尤其是你的那把扇子。”
鲜于通下意识地将手里的扇子往袖中一藏。
这却正心虚地多此一举,因为蛊毒的确就磨成粉,藏在了扇柄机关中。
这一下,谁还不明白。
何太冲的爆料却还在继续,转头指向了峨嵋派。“孤鸿子,你呢你颇为看不惯杨逍,自诩武功远胜于他,而听不惯杨逍在江湖上的名气。
是,你没有提议下作手段对付明教,阳阳怪气的话却是说了不少。怎么现在哑巴了,人都来了,怎么不搞证明挑战了”
“战就战我岂是怕事之人。”
孤鸿子被一点名,哪能接受无端指责。“何太冲,你自己心思龌龊,可别把别人都想的一样。我峨眉指认明教做了抢劫杀人的事,是看见了你昆仑派穿了明教的衣服,才不是你说的指鹿为马。”
这话说完,孤鸿子便是看向杨逍,“杨左使,可敢一比”
杨逍岂会不敢答应。
今日也不只这一场比试。
昆仑派被证实陷害明教,拔出萝卜带着泥,诸如鲜于通之流的阴谋诡计也都暴露于众。
但何太冲、鲜于通等人不会束手就擒而任由明教处置,这就要用江湖常用的方式,以打斗定生死。
于是,一场接一场的决斗开始了。
场上刀光剑影不休。有的人鼻青脸肿,有的人血肉横飞,有的人是不死不休。
一时间,腥风血雨,好不激烈。
演武场一角,却格外静谧。
古树参天,树冠绿荫正好遮挡了烈日。
池藏风和黄药师排排坐,坐在树干上,远距离瞧着场上的激烈战况。
可惜了,此时无茶无酒无烧鸡,没有办法一边吃着喝着一边围观。
那么有什么只有两丈外,另一棵树上的宫九,也是坐在枝头不嫌事大地看热闹。
战局基本是明教占据压倒性胜利。
昆仑派、华山派等原计划要围攻光明顶的那些人伤亡惨重。
第一个提出挑战的孤鸿子,被杨逍击败在地。观其神色一副不敢置信的恍惚,很难说会否从此一蹶不振。
“失败不可怕,谁没失败过,但脸皮一定要厚。”
池藏风远远瞧着,孤鸿子显然心态不够好,也不知将来会否郁郁而终
黄药师没有多言,人各有命,孤鸿子将来如何都是其自身的选择。
非要由人及己想一想,他本不是宽和大度的人,但能确定一点,和池藏风在一起久了,脸皮会变得足够厚。
随手举例,以往他绝不会排排坐,瞧热闹。
演武场上,局势不断变化。
随着明教一方的胜局已定,原先的围攻组队者纷纷散去。
然而,一波平,另一波又起。
今日众人齐聚光明顶,八成都是为了屠龙刀而来。对于这把刀的归属,都有各自的小心思。既然比武已经开始,不如就将对战进行到底,赢者才有资格带走屠龙刀。
这就要问现任持有者是否同意。
玉天宝第一时间将宝刀送给了他爹。屠龙刀,现在归玉罗刹所有。
也不知是谁,脑子一热提出挑战,居然还获得了不少赞同拥护。
“是啊,谁赢谁拿刀。”
“有道理,今天打个明白,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不错,不错,择日不如撞日。玉教主,您也给个准话,行不行啊”
尽管玉罗刹名声在外,是他一手建立西方魔教称雄关外,据说其武功诡异可怖,与之为敌会死无葬身之地,但总有抱着侥幸心的人。
万一呢
万一只是徒有虚名呢万一玉罗刹只是纸老虎呢
今天玉罗刹也来了。看着他的相貌平平无奇,虽然有一身气势,但搞不好是华而不实。
因此,想要宝刀就别怂,大胆上。
玉罗刹面无表情,难辨喜怒,“也好,免得日后你们去魔教扰了清净。有意者,便来吧。一起来也可。本座只说一条规矩,死生勿论。”
听这话说的。
想要屠龙刀的众人,倘若一拥而上搞群殴,这也太不讲究。
一开始,总抹不开面子。
一个个单独抡起兵器去挑战,但结局相当惨烈。
玉罗刹的招式似隐藏在迷雾之中,不论谁冲上前去,仿佛遭遇了大雾吞噬,最后变为了地上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尸体,越堆越多;气氛,越来越冷。
阳顶天瞧着一幕幕血腥上演,此刻作为明教教主喜忧参半。
喜,在于玉天宝活着,而没有造成预计中的两派之斗;忧,在于玉罗刹活着,一山不容二虎,难说将来西域两教派会否早晚有一战。
这倒是提醒了一件事。
阳顶天琢磨着是要有危机意识,选择一个合适的接班人。他瞥了一眼玉天宝,西方魔教若是由此子接手,应该是不足为惧了。
再观明教诸人并没有上前夺刀一战的想法,如此甚好,是将此前的禁令都记在了心中。
咚
第七十二个挑战者失败倒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澄澈天空,咽下最后一口气,终是后悔了,人或许就不该太过贪求。
江湖路,不归路。
谁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一入江湖,死生无常,后悔无用,无法回头。
赢,得刀有命;输,黄土一抔。
七十二具夺刀者的尸体,终是让在场其他人都打了退堂鼓。
不争了,屠龙刀要不起。谁也不想白白送命,而玉罗刹名副其实,真是犹如罗刹一般手下无情。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看来,无人再战了。”
玉罗刹环视一圈,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敢与他对视者却寥寥无几。
忽然,他的目光一凝,竟然笑出了声。
“既然无人再战,此刀则归我所有。如诸位所知,半年前,我家天宝是死里逃生。天宝得以绝处逢生,多亏高人相助。魔教有恩必报,各论各的,天宝送了礼,我这个当爹的也必有表示。”
大树上,池藏风只道不好,前方有坑
只听玉罗刹说到,“宝刀赠英雄。池姑娘,这把屠龙刀还请务必收下,是我的一片诚意。”
诚你个鬼意
黄药师脸色一冷。
众目睽睽之下,将一把惹起武林纷争的刀送出,不是祸水东引还能是什么。如果真的有心送刀,也该是私底下完成,绝非这般拉仇恨的举动。
这边,黄药师正欲动手,却被池藏风按下了。
“不值得为这人生气,让我去一劳永逸。”
池藏风安抚地拍了拍黄药师的手背,她喜欢自己解决这种不合心意的礼物。
话音落下,人影一闪。
正在众人被送宝刀之词弄得惊愣住时,仿佛眼前一花,不知何时场上就多了一道身影。
这位什么时候来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像是白日见鬼。
池藏风来到玉罗刹面前。
隔着他,向他身后看去,只见玉天宝的脸色有一霎控制不住的复杂。
玉天宝低下了头,掩饰住了愧疚不安与伤心痛苦等等情绪。
玉罗刹怎么可以问也不问,就送出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屠龙刀没错,刀送给了玉罗刹,他是有处置权,但也不能如此过分。
玉天宝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怎么可能不知道此时送刀会给池藏风制造的麻烦有多大,这根本不像是感恩人应该做的。
为什么
玉天宝看不懂玉罗刹,如果爹真的疼爱他,怎么可能对他的救命恩人不怀好意。
不要用喜怒无常去解释玉罗刹的行为,这根本不是率性而为,就是蓄意挑衅。仿佛池藏风救了他,对爹而言,才是做了一件错误至极的事。
当下,池藏风看不清玉天宝的表情,但确定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生根发芽。
是的,她隐隐约约觉得玉家父子有问题。玉罗刹培养玉天宝,不像是培养继承人,而今日玉罗刹的当众送刀更坐实此前猜测。
事情,有趣起来了。
玉天宝已经开始练习九阳神功,别以为他傻就不会神功大成。
傻往往执拗,而有时越信任而遭遇利用,则会反击地愈发残忍。或许,父子反目,魔教教主夺位之战,是指日可待。
这些猜想,仅在脑内一闪而过。
池藏风有意控制目光,没有让人察觉她在观察玉天宝。
这会仿佛把注意力都留给了玉罗刹,像模像样地说,“玉教主真是知恩图报,让我好生敬佩。既然你说了赠刀,我若是推说不要,反让大伙觉得是惺惺作态。”
众人是啊屠龙刀谁不要
玉罗刹眼神晦暗不明,一手递出宝刀,“你对礼物满意,那就最好了。”
“我当然非常喜欢。”
池藏风毫不犹豫接下了刀,当场将它抽了出来,仔仔细细地端详欣赏一番。“果真是名不虚传的宝刀,以玄铁与精金练成,锋利至极,无坚不摧。好刀,好刀。”
众人的眼神也都死死黏在屠龙刀上,真想知道这刀究竟为什么能号令天下。现在,刀的拥有者换了人,是不是代表他们还有希望能抢一抢
池藏风打量了一番宝刀,随即郑重其事地问,“玉教主,你确定此刀送给我,让我全权处置它吗”
“当然,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玉罗刹回答得坚决,却隐隐有了不妙的感觉。
“好,这便谢谢你了。”
池藏风笑得诚恳,“是帮助我完成一直以来想做的某个实验。”
下一刻,只见池藏风右手持刀,而左手轻轻一抚。
她似乎是在抚摸稀世珍宝,嘴角带笑,眉宇温柔。
但手掌之下,指尖所过之处,号称坚不可摧的宝刀化成了一捧粉尘。
风一吹,金属粉末全都散了。
一时间,众人全都傻了,嘴巴张大到几乎能吞下几颗鸡蛋了。
屠龙刀,鼎鼎有名的屠龙刀居然被化成了灰了灰灰
池藏风就连刀柄也没放过,让它也尘归尘土归土了。末了,拿出一块帕子,将手擦了干净。
“真好,我终于能亲手实验一下屠龙刀究竟有多坚固了。好可惜,它也只是一把人间的刀,没有所谓的天下无敌。”
安静。
死一般诡异的安静又出现了。
没人敢发出声音,甚至偷偷了控制呼吸声,只求降低存在感。
娘,救命啊他们遇到大变态了试问江湖上有几个能随手将一把宝刀化成灰谁又会柔情至极地将一把刀毁了
池藏风笑得越温柔,仿佛九天之上仙人降世,但其作为就像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大魔头。
玉罗刹静静地看着池藏风。
半晌,他再次笑了,这次却笑得多了三分真心喜悦。“今日认识池姑娘,玉某甚是荣幸。”
池藏风可谢谢你了,我完全不想结识你这种阴晴不定的人。
微微颔首,没接玉罗刹的话,这便转身则走。
临走之际,却对玉天宝传音入密,「刀乃外物,有刀无刀,并不影响真正的强者。同理,罗刹牌亦是死物,有或没有并非继承教主之位的关键。」
关键又是什么
不说了,让玉天宝自己去想。
池藏风似一缕清风般消失,正如她来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回到古树位置。
黄药师已经立于树下,无需多言,两人没有继续留在明教。此处也没有谁需要当面道别,这便往山下而去。
热闹瞧过了,差点被瞧了热闹。
搞事的种子种下了,是否长成参天大树,那要看他人缘法。
等到山脚,四下无人。
池藏风表情一变,不再是那幅世外高人的云淡风轻。“搞了事情就跑,这感觉真刺激。有一点是让我猜中了,那把屠龙刀是假的。”
黄药师早前就听池藏风提过。来明教的路上,他就问玉天宝借刀一观,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但刀给人的感觉有一丝微妙奇怪。“假在何处”
“锻造的时间不对。这刀外表看上去完美无缺,唯有将其毁去,才能看清楚内里没能如外侧般做旧。”
池藏风适才化刀成灰的速度飞快,但速度再快也不影响她的判断,指尖的触感表明了一切。“刀,是近两年刚刚锻造的。这个锻造者也是神了,能以假乱真。此等制作手法天下少见。”
话是如此。
两人对于真刀在何处,已经没有多大兴趣。
池藏风走了一趟西域,确定了一件事。
人间太危险,运气古怪程度已经升级再升级,这表明是该早点回天上去。
离去,对于两人只是时间问题。
十绝关指出可行方案,在到了一定境界后,参悟武学相互对战。武力值引发天象异常,是超越了此间之道,则能破天而去。
既然两人已经重逢就也别瞎走了。
从西域一路东行回江南,找个适合闲居的地方,随时准备好一起离开。
黄药师也赞同。完全不必为银两发愁,此前在无名岛上与吴明等人死战,赢的人总能顺走一笔钱财。
池藏风却想起一件事,“对了,有一件重要的事,之前忘了告诉你。”
黄药师不明所以,还有什么要事
“江南,只有醉仙楼还在。”
池藏风一直都没详说过关于桃花岛的事,这会一本正经颇为惋惜地说,“桃花岛,被海啸给淹了。是的,你没听错。你家不是房子塌了,而是很不幸地彻底没了。”
池藏风快,快来表演一个阿黄炸毛。
原谅她的恶趣味,就是很期待黄药师一副仿佛被雷劈后呆若木鸡的模样,那一定非常有意思。
黄药师愣了愣,但并没有瞠目结舌。沉默半晌,反而对池藏风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牵起了她的手。
“潮涨潮落,四时常事。一百八十多年过去,岛没了也正常。只要你在就好。你在之处,那便是家。”
没有华丽辞藻,肺腑之言,顺其自然就说了。
这下子,池藏风却呆住了。
犯规她的阿黄怎么可以犯规为什么要猝不及防就说大实话,让她都不好意思继续恶趣味发作了。
黄药师瞧着池藏风,这人怎么突然看起来像是傻了呆头呆脑的,是受什么刺激了
算了,不必细问。难得一见池藏风傻乎乎的样子,也别有一番意趣。,请牢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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