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真的

    第22章

    苏家马车停在沈府门前，身为显国公的苏镇掀开帘子从里面走下来。

    黄昏时分的光不甚明朗，透着三分晦暗。

    日薄西山，守在沈府想问清真相的百姓很多。

    手持婚书的显国公脸上带着自信从容的笑，他的背脊挺直，人逢喜事精神爽。

    喜从何来？

    沈府大门轰隆一声响被打开，沈贞姣好的身姿显露人前。

    人群骚动。

    “沈大姑娘，婚书是怎么一回事？苏沈两家的婚约，沈大姑娘知不知道？是显国公借势压人，还是沈大姑娘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沈大姑娘不要怕，婚书要是假的，自有人替你撑腰！”

    “对！我们来这就是要为沈大姑娘作见证！”

    想做见证的人很多，想看热闹的也很多。

    沈贞的视线从众人或真诚或激昂的眼神掠过，唇畔泛开笑，“假的就是假的，如果家父的确写下过婚书，那么，今日，我想见见。”

    “我们也想见见！”百姓踮起脚尖挥舞起拳头。

    苏镇等的就是这句话。

    婚书被打开。

    一直躲在苏镇身后的男人抬起头，走出几步将婚书接过来。

    男人有着一张极为丑陋的脸，但他光鲜亮丽的好名声早就让人忽略不堪的皮相。

    书法鉴定大家，章重山。

    有他在，便可知晓婚书真假。

    世人难免说谎，却没人会担心章重山说谎。

    章家祖训列在第一条的便是不得妄语，妄语者，须受代价。章重山也曾说谎，至于代价……

    沈贞目光坦荡的看着男人毁容的脸，下意识想起传闻里十二年前倾倒无数贵女的章家嫡子。

    章重山的手极稳，眼睛常如一潭死水，笔直的身躯不声不响站在那，像根屹立风雨的木头。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根木头。

    昔日沈自亲笔所书的簪花集被放在桌案，和所谓的婚书并列在一处。

    苏镇丝毫不担心婚书真假，他可是亲眼看着沈自在婚书写下大名。婚书若是假的，除非他眼瞎了。

    有盛京书法鉴定第一人在，是真是假，立见分晓。

    池野一袭青衫混在人群，紧张的攥紧拳头。再去看沈贞平静安然的神色，不由讶异，她不紧张吗？万一婚书是真的，她莫非真要拼死将苏砚救出来？然后再和他成亲生子共度余生？

    不，不会的，他看中的人，眼界哪会这般浅？

    这般想着，池三郎反而欣赏她的淡定。婚书是真又怎样，难道他就不能把人抢回来？

    白染捅了捅乔装改扮的亲哥，小声道：“咱们真要把那婚书抢回来哇？这么多人，哥，你别胡来！”

    “胡来？”乔装成虬髯大汉的白井，眉峰微动，透亮的音色被刻意压低，“怎么叫胡来？讨媳妇的事能叫胡来？是谁说要让沈贞当嫂子的？我要不争取，你哪来的嫂子？”

    “可是……能成吗？”

    “怎么不能成？你哥我花了重金雇佣那批人，苏镇宝刀未老我知道，英雄难敌四手，我就不信了，二三十个好手打不过一个老匹夫！”

    “……”

    “哎？三哥，白家兄妹也在呢。”

    池倾眨眨眼，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轻笑，“白家兄妹鬼鬼祟祟的，他们要干嘛？”

    池三郎随意往白井在的位置瞥了眼，“不外乎阴谋阳谋，无需理会。”

    “我怎么觉得他们是奔着沈姐姐来的？”池倾盯着章重山的嘴巴，“三哥，婚书要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池三郎不假思索：“苏砚敢和我抢人，他就得做好死在地牢的准备。”

    “如果和三哥抢人的是白井呢？”

    池三郎看了眼妹妹，一字一句道：“白井也不例外。”

    “如果沈姐姐不喜欢三哥呢？”

    池倾问的急，池三郎坚定的神色微微晃动，他粲然笑了出来，“她怎么会不喜欢呢？我会努力让她喜欢。”

    “那如果努力沈姐姐也不喜欢三哥呢？”

    池三郎挂在唇边的笑彻底湮灭，眼神沉寂下来，眉眼耷拉着，颇有几分惆怅。“那她会喜欢谁？白井吗？”

    他看向妹妹，问道：“阿池，我比白井差吗？”

    池倾摇头，“不差！”

    “那不就够了。”池野笑的矜持自傲。

    “咦？哥！章大家要开口了！”

    “不能让他开口！得把婚书抢回来！”白井手臂扬起，迅速消失在人群。

    章重山鉴定的结果已经出来。

    婚书重新被放回锦盒。

    “章大家，鉴定结果怎么样啊？是不是大将军亲笔？”百姓七嘴八舌问道。

    章重山动了动嘴唇，没防备人群突然暴动！

    “保护章大家！”

    “保护国公大人！”

    苏镇精神抖擞，“保护婚书！”

    婚书？

    三三十人穿着平民布衣在沈府门口撞的人仰马翻，池倾看的咋舌，“三哥，如果这事儿是白家兄妹干的，那你这局可就输了。”

    什么都不做，可不就输了！

    池倾心思一动，见沈贞眼疾手快将盛放婚书的锦盒抱在怀里，胆气顿起，反手将他哥往沈贞在的方向推去！

    池野掌心生汗，担心沈贞被人伤了，脚下生风的往她跟前跑。

    场面闹的乌烟瘴气。

    显国公苏镇膈应的鼻子都气歪了，“泱泱盛京，乱民生事，京兆尹做什么吃的？”

    “沈大姑娘，我来保护你！”池野一拳打倒意欲往沈贞跟前凑的蒙面壮汉。

    沈贞朝他露出笑，缠在腰间的软剑霎时被抽出来，一剑削下檀木桌角！

    宁管家带领一队家将鱼贯而出，沈贞抬手握剑的片刻，气氛变得肃杀庄严。

    “都停手！”

    完了。

    白染疯了似的朝她哥使眼色，沈大姑娘不高兴了！

    白井抿唇，在拐角处怅然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停手呢？假意弄丢婚书或者销毁婚书，不就能摆脱苏家纠缠？沈大姑娘，到底在想什么？

    他烦躁的往地上跺脚，吹响挂在脖颈的哨子。

    哨声传来，混乱中有人抬手撒银，碎银子再度遭到哄抢，越来越多的人挤进来，抢的不可开交。

    等混乱归于平静，闹事的早就全身而退。

    沈贞将婚书交到章重山手中，淡淡问了句：“章大家以为这婚书是真是假？”

    一向寡言少语的章重山面上罕见的有了平静以外的表情，他笑了笑，面目突然变得狰狞。

    “是真是假，沈大姑娘不知道吗？”

    他转身朝衣衫不整的百姓道：“婚书，是大将军亲笔，若有半分假，尽管摘了章某人项上人头。”

    哗！

    一阵骚动。

    竟然是真的？

    苏家没说谎？

    苏镇挺胸抬头，声音浑厚，“是，我苏家没有说谎。砚儿是沈兄亲口承认的赘婿，婚约是真的，婚书是真的。我苏家想要让出嫡子为沈家绵延血脉的诚意，也是真的。”

    真的？

    池野握紧的拳头倏忽松开，他道：“什么真的假的，我看，是真的荒唐吧。”

    是够荒唐的。

    让出嫡长子做人赘婿，这事儿，凡有脑子的都不会做。

    苏镇想起还在地牢受苦的儿子，笑意收敛，“池三公子，你是在质疑婚书真伪，还是在质疑章大家说谎，又或者……质疑写下婚书的大将军，脑子糊涂了？”

    池野眸子冷意微凝，他看了眼平静无波的沈贞，诚恳道：“不，我在质疑国公当初同意这门婚事的动机，是什么让您甘心卖了嫡子？”

    话锋直接让苏镇黑了脸。

    池三郎自嘲一笑，挥袖离开。

    婚书是真的。

    我喜欢沈大姑娘也是真的。

    如何是好？

    那就走着瞧。

    “哥，婚书是真的，怎么办？”白染懊恼的低下头。

    一身锦袍的白井安静坐在酒楼靠窗位置，斯斯文文掰下一只鸡腿，烧鸡的香味也没能阻绝他眼底的锋芒。

    今日他总算见到了沈贞。

    沈贞长的很好看。

    盛京独一份的绝色。

    这样好看的人招赘苏砚，开玩笑呢吧？

    “哥，苏砚要和你抢媳妇啦！”白染一巴掌拍在桌子。

    白井啪的将鸡骨头隔着窗子砸在正从长街经过的苏家马车上，怒道：“他敢？！”

    长街。

    苏管家认真看了眼从楼上砸来的鸡骨头，“老爷，怕是有人不服气呢。”

    坐在软轿里的苏镇轻蔑的嗤了声，“不服气又如何？沈大姑娘都没法子违抗父命，外人操的哪门子心？放心，砚儿很快就能从地牢出来了。”

    他长舒一口气，“先不理那群小崽子，回府。”

    “如果沈大姑娘不想救少爷呢？”

    苏镇眸眼幽深，“那沈家就只能后继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