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中学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下车走好,车辆进站请注意安全——”
“砰”,后门打开。
喻见下车时,正值中午,柏油路面上热浪滚滚,暑气蒸腾。
青墨二中在道路尽头,掩在高大香樟树后,隔着热浪,远远看去崭新的蓝白基调的校园规模宏大。
闷热,无风,树叶蔫倦。
喻见拉着行李箱,拣路边的阴凉处走,拐进一家便利店。
玻璃推门自动敞开,凉气扑面而来,喻见悄悄舒了口气。
店员在打瞌睡,柜台上金色、圆胖的招财猫在勤勤恳恳的工作,一旁的货架上摆着罐装口香糖、水果硬糖及M&M ’S巧克力豆。
喻见半蹲下,手指点在巧克力豆上,挑口味。
点过红色罐子,喻见指尖落到黄色罐子上,抽出:“姐姐,打扰了。请问青墨小巷在哪?”
“嗯?”许是这声姐姐让妆容极浓的店员勉强回过点神,她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带着细金手镯的手搭在收银台上,上下扫过喻见,“这一片都是。”
喻见拿旺仔碎冰冰的手一顿,回想着发过来的消息,继续问:“就是青墨宾馆后面的。”
“小妹妹,这一片叫青墨宾馆的没五家也有三家。”店员一手扶腰,见怪不怪的模样,她从靠收银台边的货架上拿过个深蓝色纸盒,“别找了,这儿呢。大盒包装,品质保证。”
“今天打九折,只要九十九块八。”
盒子被甩到收银台上,深蓝色包装,顶上一行白色英文字母,中间硕大的两个字:持久。
下面还有四个小字,叫:经典延时。
“……”喻见揪着酸奶味儿的旺仔碎冰冰,脑海里刷过一排问号,表情愣了愣,“大、大概用不上。”
店员狐疑,继续推销:“再给你抹个零头?你不是找青墨宾馆吗,临近开学,宾馆里人多,这玩意卖的快……”
脑海里刷过的问号变成惊叹号,这就是青墨文化吗?
喻见截住过于热心店员的话:“谢谢姐姐。”
见实在推销不动,店员也不强求:“成,那结账吧,要袋子吗?袋子两毛一个。”
喻见摇头,双手绕到书包后面去拉第二层的拉链,勾出小钱包。
“一共十八块零五毛,找你的零钱。”
“谢谢。”
许是没见过这么爱说谢谢的小姑娘,店员不由多看了喻见几眼。
不去看那扎眼的头发,小姑娘模样倒是挺赏心悦目的。
长腿细腰,肌肤白皙,幼圆的下巴隐约有着美人尖,杏眼水润,哪儿都小小巧巧、精精致致的。
是个美人坯子,可惜……
拿过一旁装皮筋的小塑料罐,店员挑了两个蓝色橡皮筋:“送的。”
一次性的彩色橡皮筋,不值钱。
喻见将花生牛奶味的巧克力豆塞进书包侧格,一手揪着碎冰冰,一手接过:“谢谢姐姐。”
出了便利店,喻见拖着行李箱,费力地寻找路标。
凭感觉往前走了段距离,在岔路口再次看到指向青墨小巷的路标,喻见抬脚踢了踢路边的碎石子。
左也是青墨小巷,右也是青墨小巷,前也是青墨小巷,后也是青墨小巷。
点开手机地图,搜索青墨小巷,红色小圆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反复横跳,就是找不准地儿,更别提再输入详细的门牌地址了,输完,手机地图直接罢工,显示不出来。
气温逐渐攀高,滚烫的路面热得可以直接煎鸡蛋。
蝉鸣鼓噪的人心烦意乱,蜻蜓低飞。
喻见后颈汗湿,发丝黏在脖颈上,不太舒服。
撕开碎冰冰袋子,咬着碎冰冰尖尖,喻见坐在行李箱上,缩在香樟树后的阴影下,慢吞吞摸出店员送的皮筋。
手指从中间分过,分成两股,捏着黏在脖颈上的发丝,喻见比划着,绑了两个高的双马尾。
可能是热迷糊了,马尾绑高后,喻见竟然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风贴着脖颈拂过。
掰开碎冰冰,咬着一半,另一半贴在脸颊边,喻见咬着酸奶味的冰沙,小声叹气。
“咣”的一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到近处声音逐渐变大,最后好像炸在耳边。
手指专心戳着手机屏幕的喻见动了动,脚跟点在地面上,稍稍用力,滑着行李箱向前滑了一小截距离。
香樟树后,隔着街道,角落里的铁皮垃圾桶整个翻了个个儿,铁皮壳子滚出八丈远,垃圾四散。
一个身形高挑的男生背对着她,背影清瘦,但不过分羸弱。
逆着阳光,发色像深茶色。
男生穿着黑色短袖,微躬着身。热风卷起短袖下摆,露出黑色束脚工装裤的裤腰。
职业病犯了,喻见一瞬不瞬地看着,甚至已经在脑海里敲起了小键盘,小声感叹:好腰。
好腿。
男生微微弯腰,拎起抱着小腹躺在地上抽气的人,拎远了点。
离得更近了。
“你他妈——”
被拎的那人狠话没放完再次被迫消声,男生似不耐烦,抬脚。
经典款的黑色AJ擦着那人脸颊,直接踩到散在他耳边的可乐易拉罐上。
易拉罐被踩瘪,声音刺耳。
男生俯身,单手将人抡进墙里。
是真的抡,下手又快又狠,根本不给人缓冲的机会。身体撞在水泥墙上,沉闷一声响。
那人杀猪似的叫唤,抱着小腹,嘶气声沉重。
咕噜一下,咽下嘴里的碎冰冰,喻见眨着眼睛,捏着碎冰冰转了圈。
这和她写的剧本不一样!
从一名合格十八线写手的角度出发,一般为了制造冲突,这种社会小混混的开场白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你他妈开头。
没有上来就干的。
都是用国际句式“你他妈”开头造句,间接掺杂着类似要把对方祖宗辈的挂在迎客松上喜迎八方的句式互相羞辱,紧接着在这场造句羞辱中处于下风的人恼羞成怒,忍不住先动手。
而现实,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
行李箱又往前滑了一截,喻见目不转睛地看着,脑海里的小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俩人姿势又变了。
怎么说,变得有些……gay。
男生曲肘抵着被抡在墙上那人的肩线附近,他略偏过头,凑近那人耳边,说了些什么。
被抡得动弹不得的人手臂紧贴粗糙墙壁,挣扎一番,又换来一记肘击。
“咳——”那人抱着小腹,身体反射性前倾,像要呕吐出来,憋着咳嗽好一会,彻底老实下来。
男生微低着头,垂在身侧的左手抬手,摸进被抡人的裤子侧口袋中。
喻见:“…………???”
这,是什么走向?
随后,薄薄一卷花花绿绿的纸币被男生勾出,间或带出几个钢镚,钢镚落在地上,绕着两人脚边,滚了几圈。
其中有一个钢镚,划过半个圆弧后,陡然转弯,朝喻见在的香樟树滚来。
男生后退半步,单手插兜,站姿松懒。
被抡的人靠着墙壁缓缓瘫下,他满头是汗,黄毛贴着额角,捂着心口大口喘息。
逆光,男生看不清面容,他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卷纸币:“还有吗?”
音质发凉。
和炎炎夏日完全割裂开,像碎成颗粒的冰。
那人一阵猛摇头,咳嗽间话都说不连贯:“没、没、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那人生怕再挨揍,连忙将裤子两个侧口袋都翻了过来,“全在这了!”
一半碎冰冰到底,塑料软壳瘪下。
喻见捏着软壳,给它捏圆,咬上另一半碎冰冰。
再抬头时,男生朝她看了过来,确切地说,应该是顺着钢镚看过来。
男生带着黑色口罩,垂首看人时,目光淡漠,他给人的感觉就很淡。
俩人的目光就这么撞上,不尴不尬。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下。
迎着日光,喻见被淡漠的目光扫过,愣了愣,随后脑子一抽,举着小爪子,上下招了招:“嗨~”
和便利店的招财猫一样。
周梒江轻眯下眼,很快放开。
女生一头染成淡粉的长发,发感通透,在光下,像透明的淡樱色。
双马尾,扎的高,发尾略略卷曲,带着点天蓝,不明显。
皮肤很白,双腿垂在行李箱边支在地上。
她脚跟子点在地面上,咬着碎冰冰,晃晃悠悠的,目光平静,没有害怕,甚至连闷声看戏被发现后的那点儿尴尬都很快消散。
喻见将吃完的一半碎冰冰软壳丢进垃圾桶,拖过行李箱,背上小书包,自觉为大佬清场。
“我乘个凉,你们继续。”
被抡的人:“……”
周梒江收回目光,捡起钢镚,脚步微顿,换了个方向,似乎是准备撤。
刚走没几步,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停下。
瘫坐在墙边的人一抖,刚放松下的肩膀再次崩紧。
“对了。”男生微仰头,没转身看身后瘫坐的人,似乎在思考,“垃圾清理完,垃圾桶扶正。”
被抡的人捂着心口,艰难答应:“好……”
男生走到对面墙角,墙角立着块贴黑色砂纸的街式滑板。
他抬脚,利落地踩上板头,滑板在空中翻过一圈,被稳稳勾住。
短袖下摆跟着卷起,少年气油然而生。
是个酷哥。
咬开巧克力豆,喻见心想这可真是一个热爱保护环境的不良少年兼Bking。
打架不忘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文明又和谐。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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