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也是条件反射,余唯快速垂头弯腰,把小家伙护在怀里,那鸡毛掸子就直接落在她单薄的脊背。
“嗯…”
余唯的闷哼声抑制不住从鼻腔里溢出。
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挨打,小时候就算自己调皮,父亲也就是严厉呵斥教育几声,却从未用如此野蛮的方式鞭策过她。
袁桂芳楞了几秒,看见突然冲出来的余辉一时间也没反应,那棒子没收住,就直接落了下去。
好在余唯这反应够迅速,要不然这一棒子要是打在瘦弱的余辉身上,那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咋就生了你这么个败家儿!”
袁桂芳倏地就红了眼眶,她把鸡毛掸子狠狠往地上摔,那力道之大,鸡毛都翻飞出几支,看得大嫂江敏都害怕,忙出了门继续炒菜。
“你说说你,你妈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啊,你说你对得起我吗!”袁桂芳开始使用“柔软”战术了。
余唯还在缓解身上的疲惫酸痛感,感受着怀里小家伙不安的情绪,她垂眸摩挲他的发顶,柔软细腻的发丝摸着很舒服,他正一瞬不瞬盯着她。
她望着小家伙亮晶晶的小鹿眼,心头郁结的阴霾消散了不少,而后抬起头一字一句对着袁桂芳:“我会挣钱还你。”
两人相顾无言一直沉默了很久,袁桂芳坐在方才罗厂长坐过的位置皱眉瞪余唯,她却坐在床沿抱孩子逗。
小家伙虽然面无表情,底下一双嫩白的小手却颤着将余唯的衣摆紧攥牢。
*
1985年,开放后的几年,城镇平常工人家的一顿午饭算不得十分丰富,今晚菜做得多,因为罗东申来了。
一盘辣椒炒猪肉丝,一碗鸡蛋汤,三盘清炒小菜,85年的粮食和副食虽没有开放前那样紧张,却也没奢侈到余唯这样的家庭能顿顿吃肉的程度。
罗东申走后的十来分钟,袁桂芳终于骂累了停下来坐着喘气,余唯她大哥和亲爸也下班回来了。
她现在的大哥和父亲都是纺织厂的普通职工,哥哥技术比较好,又因为有罗厂长的一层关系,上个月顺利升为二等工。
两人劳累了一天,回来见到一桌的好菜乐呵呵问袁桂芳今天是啥日子。
“啥日子!你二妹不听话的日子!”袁桂芳气得不起,出口就是一阵讽刺。
“咋了这是?”余义疑惑,转头问他老婆江敏。
“问你妹子!”江敏也没好气朝他大吼,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跟着他妈直喘怒气。
两个男人奇怪地望着余唯,但那小妮子现在就坐在床边哄小孩,问她话这人也不说。
得,今儿个家里的女人们都魔怔了。
后来还是江敏忍不住了,开口冒着哭腔开始哭诉余唯“不听话”的所作所为,余义和余大朝听了也开始指责她不听话云云。
余唯无语,脑子被几人说得发涨,她干脆抱着儿子直接进了房间,关上门后,不再理会门外的指责谩骂,抱着余辉静静坐在床沿发呆。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环境,一个单亲妈妈想要带着小孩生存下来可是不容易。
长叹一口气,外面开始穿来搪瓷碗碰撞的声音,他们开始吃午饭了。
刚刚袁桂芳虽然说了狠话,却也不可能真让一家人饿肚子,她们女人可以一顿不吃,男人不行啊,男人得去厂里卖力气,得去上班,哪里能不吃饭呢。
“死丫头给我滚出来吃饭!”袁桂芳带着怒气喊她。
“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冲!”余唯烦躁,她垂头看了眼怀里安安静静的小家伙,终是抱着儿子走了出去。
“你要是不搞些事情来气我,我至于这么跟你说话?你咋不想想我为啥不对别人冲!”
“孩子都出来了,你骂再多有什么用!”
余唯跟她掰扯不清,两个人对骂后她大哥来做和事人,这才停止一场即将展开的骂战。
五个人坐在饭桌上,余辉在余唯旁边安安静静坐着,因为年纪小还不受待见,袁桂芳不让他上桌,就只能端了张小板凳坐在旁边,手里拿了只灰面馒头啃。
小家伙牙齿都还没发育好就要吃这么磨牙的食物。
余唯不住蹙眉,把他手里硬如石块的馒头泡了泡水,等“石头”软化了再让他吃。
还没清静多久,余唯她妈又开始了。
她放下吃了一半的碗,手里拿着筷子边挥舞边对着余唯叹气。
“我知道你怨我把你代替弟弟送去下乡当知青,可我也是没了办法!”
原来她还有个弟弟?那人呢?
袁桂芳唉声叹气,边说着还真就掉了两颗金豆子:“但你也没必要搞出这样的事来气我!”
余唯不解,嚼着嘴里干巴的馒头,问她,“我搞什么事气你?”
袁桂芳瞪了她一眼,指着她旁边拿着个馍馍乱啃的余辉,“这小崽子不就是你生来气我的!”
“要不是怨我把你送去下乡,你会随便跟人乱搞还生个拖油瓶?你看看你回来后,外边天天的谁见了我不讽刺几句?说我袁桂芳教出来个不检点的女儿,现在还不愿意嫁人,要放在旧社会,你早被那啥了!”
“哪啥?”余唯是真不知道。
袁桂芳气急:“哪啥哪啥!浸.猪笼知不知道!”
余唯无语,“哦。”
反正这也不是旧社会呀,说什么浸.猪笼。
余唯到现在为止还不太清楚原主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吃饭的特意拐着弯地了解关于原主的一些事儿。
她现在知道了,原主今年二十三岁,跟余唯同名同姓。
她的性子跟二十二世纪的余唯完全不一样,从小就有些叛逆,这次去乡下给她妈带回来一个崽,就是叛逆的果子。
但是关于余辉的父亲,原主是缄口不与家人提起,除了她自己,恐怕没几个人知道。
且袁桂芳一家人都不希望余唯嫁给一个乡下的泥腿子,便没说要回去找那农村男人负责之类的话,对外宣称孩子他爹死了。
原主成绩还算过得去,在动荡中念完了小初高,且由于那会儿学制短,一共没用几年就全念完了,后来她被亲妈做主代替弟弟下乡当了五年的知青,回来的时候看着没啥事,谁知道过了四个月,才发现肚子里揣了个娃!
查出来的时候孩子已经七个月了,不好打,去医院检查了医生也说她这身体状况不太行,轻则再也怀不上,严重点还可能死在手术台上!
这下不仅是原主不敢打,就是原主她娘袁桂芳也不敢强行让闺女把孩子打了,只能小心翼翼等着孩子出生,并且一直带到了现在。
“行了行了,我看着你就来气,赶紧把碗洗了去找罗厂长赔个不是,我还要出去有点事!”
袁桂芳是一名家庭主妇,但自从闺女从农村返城后,家里的活计就全落在了余唯头上了,再然后是江敏被大哥娶进门,两个人一起做家务。
但大部分时间其实还是余唯做,毕竟江敏还要去上班,家里就她一个闲杂人。
本来今儿个早上袁桂芳就跟她那几个老姐妹约好了要去一趟批发市场买毛线团,这下不仅因为余唯爽约了,还把人家罗厂长给气走了。
越想袁桂芳越气,真是想把她这闺女的脑子给撬开,看看里头到底装了多少水!
江敏也气得要死,眼睁睁看着余唯把大财主给赶走,她这心里就堵得慌,直瞪着余义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二妹可真是没出息!”
最后全家人怀着怒意去上班,只留下余唯一个没有工作的人在家里收拾家务。
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余唯欲哭无泪。
她长叹一口气,把余辉抱到床上坐好才开始认命般收拾碗筷,脑子里还在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在这样一个经济落后的年代生活。
还有一个白捡来的儿子要养。
把家里收拾好后,余唯的脑袋又开始发涨发闷,余辉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她上前把人抱起来往里屋走,因为早上她就是在这张床醒来的。
这房间很小,可以说是挤得不行,一共摆了两张床和两个小衣柜,其他的便再也放不下了。
床还很小,睡余唯一个人足以,但是现在还要放下一个小小的余辉,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不过也没办法,既然现在没什么事做,余唯又难受得紧,还是抱着小家伙在床上休息,没多久便睡着了过去。
再一次醒过来,她是被热醒的。
只见原本被她放在小床最里端的余辉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她怀里,纤细白皙的小手正紧紧揪住她胸口的衣襟,额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汗珠,身上的小褂子也被汗水湿透,但却没像她一样被热醒。
余唯揉弄两下眼睛,闻着小孩身上的奶香,她失了神望着天花板。
没有电风扇,没有空调的日子,她感觉今后每走一步都会是无比煎熬。
“嗡——”
正是安静时分,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嗡嗡响动惊扰了余唯,好像有东西在她大腿处震动,那声音十分清晰,感觉不是幻听。
而且...怎么有点像手机的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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