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刘大夫踌躇了大半日, 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愁眉苦脸的朝朱元璋行个礼,说“吴王且给些时间, 叫我回去仔细想想, 说不定能中和个方子出来”

    朱元璋遗憾的咂咂嘴, 催促说“尽快啊, 我要的急。”

    刘大夫苦着脸应了。

    马明月把方才爷爷跟两个婶娘说的话仔细咂摸几遍, 总觉得是发生了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且看婶娘们的表情,一定是相当可怕的事情。

    她正止不住的胡思乱想,忽然听见爷爷叫自己的名字“明月啊。”

    马明月回过神来, 忙道“爷爷,您有什么话想吩咐我吗”

    “那倒也不是,”朱元璋和蔼道“爷爷就是想着你这孩子不容易。从前过得苦, 唐氏跟李家那群畜生占了你的便宜,却压根不把你当人看, 好容易回到家了,你爹娘又不拿你当人看,处处叫宝珠压你一头。”

    废世子听得变色,常山王与武安王夫妻则是面露悯色。

    朱元璋没看他们几人,只是叹一口气,怜惜的瞧着这女孩儿,说“爷爷老啦, 还不知道能照顾你多久, 就想着趁现在还能喘气儿, 赶紧给你找个靠谱的养父养母, 不然等爷爷闭了眼, 还不知道这群没心肝的会怎么欺负你呢”

    老爷子都这么说了,当儿女的哪里还坐得住,忙不迭起身到殿中跪下,连声说儿子儿媳不敢。

    尤其是废世子,额头生汗,脸上仿佛有一把火在烧,羞臊交加。

    明明他是那孩子的父亲,明明他这会儿还好端端的在这儿,老爹却当着他的面开始谈孩子的养父养母人选,这不是公然说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吗

    废世子不敢深想,一个头磕在地上,沉沉有声“阿爹,从前都是儿子不好,被妇人蒙蔽、也为旧情所惑,是非颠倒,委屈了明月,现在儿子业已醒悟,求您让儿子接明月归府、父女团圆”

    朱元璋笑眯眯的瞧着他,问“怎么,你不认宝珠了”

    废世子并不为从前行为辩解,只是认错“都是儿子糊涂,猪油蒙心做了错事,儿子日后必然痛改前非,绝不再叫阿爹失望”

    朱元璋道“那你媳妇那儿呢,你怎么说”

    “该怎么说,便怎么说,”废世子诚恳道“儿子与明月乃是亲生父女、骨肉至亲,岂能因妇人愚昧,而生生分离两处若谭氏连骨肉之情都不能体谅,这等愚妇,儿子岂能容她”

    言外之意,便是谭氏再敢作妖,便要将她休弃回家了。

    朱元璋倒没想到老大能下定这个决心,眉头随之一跳,只是回想起日前空间里老伙计们的讨论,说他即便废弃了谭氏,日后登位之时也未必不会将她迎回、加倍弥补,眸光便意味深长起来。

    常山王眼里大哥大嫂就是神仙爱情的代名词,万万没想到今天能亲眼见证神仙爱情的坍塌,不过再想想这也是,打从见到明月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俩人肯定要be。

    行吧,正常操作。

    武安王看看废世子,再看看老爹,悄悄给妻子王氏递了个眼神过去。

    卧槽,好大一个瓜

    王氏“”

    内殿里一时寂寂,无人做声,这时便听远处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惨烈,难掩悲恸。

    众人都听出那声音属于谭氏,对于她见到了些什么心知肚明,皆是默默垂眼,不发一声。

    马明月也听出那是谭氏的声音,却不知她是碰上什么事情了,怎么会发出这样凄厉到近乎不似人声的声音。

    只是她虽不解,却也聪慧,眼见殿中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便不曾贸然开口发问。

    那一道惨叫声似乎只是一个开始,风声很快将谭氏的嚎哭声送了过来。

    不是素日里对着丈夫装可怜的小声抽泣,也不是伤心痛苦时候的眼泪涟涟,而是一种类似于重伤野兽一般的绝望,声声泣血,没过多久,她嗓音里仿佛也掺杂了砂砾,紧跟着沙哑悲哀起来。

    废世子与常山王夫妻、武安王夫妻仍旧跪在地上,饶是膝盖僵硬,小腿发麻,也不敢活动一下,只听得谭氏悲痛欲绝的哭声逐渐低了,低了,最终消失在耳膜之中。

    朱元璋目光环视一周,徐徐道“我老人家呢,也不是天生心狠,故意把你们叫来折磨一通,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见一见谭氏的下场,也好晓得娶妻不贤,究竟会为祸成什么样子。见了这样一个坏例子,以后就知道怎么给儿孙挑媳妇了。”

    他叹一口气,继续道“谭氏,她是我们马家的长房长媳,正经的宗妇啊,可是你们看看,她嫁进门来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未曾出嫁便与人苟且,下贱扣留全部彩礼,不带一文进门,头脑不清且进门后一不能孝敬婆母,二不能友爱妯娌、扶养弟妹,三不能执掌中馈、处理庶务,四不能辅佐丈夫,五不能教养儿女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女人”

    众人听得垂下头去,废世子更是恨不能将脑袋扎到地板下边才好。

    朱元璋喟然摇头,悔恨不已“我真是后悔,当年便不该叫她进门,由着她在家门口吊死算了,到时候再把老大拖出去打死给她偿命,也算是咱们家声名不坠,如何还会有今日之事”

    废世子脸上火辣辣的,膝行近前几步,请罪道“都是儿子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如若不然,难道是我错了”

    朱元璋冷笑一声,抓起案上茶盏,猛地砸到他脑袋上,但听一身闷响,废世子发冠被那茶盏砸歪,脑袋亦是随之一偏,他强忍着疼痛不敢起身,只又一次叩首道“儿子有罪,爹打得好。”

    “你不要以为我现在打你几下,过去的事情就真能过去了,你以为我说当年恨不能叫你们俩一起死了算了,这话是说着玩的”

    朱元璋冷冷觑着他,不怒而威“你是真心喜欢谭氏吗你喜欢她什么喜欢她烂泥扶不上墙,爹娘都死没了,两个弟弟年幼不懂事,她还整天伤春悲秋、不理庶务还是喜欢她矫揉造作,会吟几句酸诗,略有几分姿色真要是这样的话,你去青楼包个名妓,可比她懂事多了,到时候别管带回家做妾还是给她一笔钱打发走,我都没有异议啊,可是你自己想想,你都干了些什么怎么就非谭氏不可了”

    他神情鄙薄“你要是真心喜欢谭氏,怎么就等不了那两天,非得婚前苟且你是觉得这么干显得你是个正人君子,还是说这么干显得谭氏是个贞洁烈女我骂她淫贱无耻,也骂你是个混账王八种子,她下贱,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废世子当着弟弟和弟媳妇的面被老爹骂的狗血淋头,又被女儿瞧着,真是无地自容,只得连声称罪。

    朱元璋尤嫌不够“现在你知道自己有错了你早干什么去了你不知道你媳妇身上都有些什么毛病你为什么不督促着她改,反倒一味纵容她的胆子活脱儿就是你纵容大的,若非你一次次的包庇,一次次为她擦屁股,她敢这么放肆,谭家兄弟敢这么肆无忌惮我活着的时候他们都敢这样,等我死了,你坐到我的位置上,他们是不是得上天”

    废世子被老爹骂的难堪,又羞又愧,眼泪都下来了“儿子有罪,儿子对不起爹,也对不起娘”

    “你没资格提你娘”

    朱元璋暴怒道“你要真是在意你娘,还能眼瞧着你媳妇给你娘气受你个王八种子,你娘死了多少年了,你孝顺劲儿又上来了,脑壳里边堆得都是屎,反应的也格外慢当初要不是你娘死活拉着不让,我早把那个作精皮扒了”

    废世子起初还叩头,然后顿首不止,后来被老爹骂的狠了,连头都不敢抬,趴在地上当死狗,一声都不敢吭。

    朱元璋还要再骂,余光瞥见殿外有侍从停留,目光顺势瞥了过去。

    那侍从注意到,忙回禀说“吴王,郡王妃回来了。”

    朱元璋一声冷哼“带她上来”

    谭氏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却彻底换了模样,手上脸上皆有血污,身上月白色的褙子也染了大朵大朵的红云,狼狈不堪。

    她鬓发微散,腮上泪痕未干,眼睛红的吓人,双目却无神,乌色的眼珠在眼眶里一动不动,眼窝微陷,宛若黑洞。

    众人正跪在大殿之中,老爷子正坐前方,自然不敢贸然回头去看,也唯有废世子克制不住多年以来的习惯回头去瞧,视线霎时间便顿住,凝滞无语。

    转瞬的痛惜不忍之后,他强逼着自己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朱元璋却一抬手,向众人道“好了,该说的都说了,也希望你们能记到心里去,都起来吧。”

    众人恭敬道“是。”

    常山王与武安王将妻子扶起,各自入席,期间视线一转,不免往谭氏身上一瞥,待看个分明,瞬间心下凛然,忙不迭将目光收回。

    朱元璋见了谭氏,却嘿然不语,只随意摆一摆手,亲卫会意退下,很快便带了人来,回禀道“宝珠姑娘已经带到。”

    “宝珠”二字似乎是唤醒了谭氏沉痛中自我封闭的魂灵,她猝然回神,便见马宝珠被人带着,跌跌撞撞走入殿中。

    她走得慢,侍从似乎颇为不耐,顺手推她一把,马宝珠站立不得,踉跄着跌倒在地,脸上显露出疼痛难忍的模样。

    “宝珠。”

    谭氏发白的嘴唇颤抖几下,快步走了过去,手掌怜惜的抚上她面颊,注意掌心血液沾到女儿脸上上,又赶忙抬袖去帮她擦。

    马宝珠眼眶里忽然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怔怔的看着她,似乎是想痛哭一场,这动作牵连到了伤处,她痛的脸上肌肉一抽,旋即拼力平复神情,不敢再做什么复杂的表情。

    谭氏小心翼翼的伸手过去,扶着她下巴打开了她嘴唇,往里看了一眼,忽然“啊”的一声痛呼。

    大抵是这日哭的太久,她没再嚎啕出声,只是拉着马宝珠的手,任由泪珠一滴滴打在她手背。

    朱元璋静静看着这一幕,道“一报还一报,谭氏,你说的某些话倒也有些道理。唐氏该死,李家人该死,我自会处置,至于宝珠,她混淆马家血脉是真,多年前出生时无辜也的确是真,我老人家从前造过许多杀孽,不在乎多杀一个,只是却也没这个必要。”

    他微微一笑,说“李家不是打算叫我们家女孩儿去换亲吗现在明月回来了,宝珠也可以回去了。十一年前两人换过一次,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也到了该换回去的时候。宝珠,你的生母替你偷到了十一年的荣华富贵,也成全你长达十一年的黄粱美梦,现在梦醒了,你该回到现实了。”

    马宝珠脸色霎时间惨白一片,谭氏拉着她的手,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

    朱元璋视若无睹,只道“我不杀你,但也不会继续收留你,李家人死光了,他们的家财属于你,但马家的东西,你一分一厘也别想带走。你的舌头是为你在马家的多嘴多舌买单,它掉的一点也不委屈,且你也不是全无收获,这些年马家给予你的东西,难道全都是有形的、可以被索取走的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马宝珠听他说自己不会死,着实松一口气,再听他后边说的那些话,心中霎时间五味俱全,合上眼睛,任由泪珠簌簌落下。

    朱元璋又去看谭氏,眸光淡漠至极“至于你,我还是那句话。活着是最好的惩罚。我不杀你,你最好也别自尽,毕竟你还有儿子,还有宝珠,自私自利了一辈子,死之前得为儿女想想,是不是”

    谭氏目光痛苦,声音都在颤抖“华良,华良可是您嫡亲的孙儿啊”

    朱元璋笑着问她“难道华耀不是”

    谭氏神情骇然,再不敢吭一声。

    朱元璋抬手揉了揉额头,说“你既一心惦念宝珠,那便不要再去祸害明月了,我有心再为这女孩儿寻个养父养母,今日之后,她与你便再无干系了。”

    谭氏听得心中一急“父王,明月她可是我身上掉下去的肉啊”

    “那又如何你养过她吗对这女儿,你有抚育之恩吗”

    朱元璋眉毛一挑,冷笑着反问“就算你是她的生身母亲,这些时日以来你给她的伤害也足够抵消掉生育之恩了不服气是吗你能把扒你弟弟皮的行刑手当成你弟弟相处吗只要你说能,并且真能做到,我马上把明月给你送回去”

    谭氏怎么可能做得到

    马明月“”

    生恩养恩的都在其次,我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怎么着我舅舅的皮

    妈呀,爷爷真不愧是站在马家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马明月暗地里咂舌,这时候就听爷爷问她“明月,你想跟你娘住在一起吗”

    马明月回过神来,迎着谭氏陡然亮起来的眼眸,断然摇头道“不想”

    谭氏刚刚亮起来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

    废世子呼吸急促道“明月”

    朱元璋又问她“想跟你爹住在一起吗”

    马明月同样回答的毫不迟疑“也不想”

    废世子难掩失望“明月,你娘偏心宝珠,我一直以来可都是护着你的,你怎么能你太叫我失望了”

    “明明是你叫我失望”

    马明月眉头皱起,反驳道“是,我娘待我不好,她偏心马宝珠,可她都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了,可爹你呢你嘴上说在乎我,说马宝珠永远比不过我,可是你从来没有阻止她得到跟我相同的待遇,从来没有阻止过我娘对马宝珠的偏爱,更没有一次组织过哥哥对我的轻蔑和嘲笑一次都没有你的所作所为跟娘没什么不一样的,甚至比她还要恶劣”

    背靠祖父,她终于有勇气将憋在心里的委屈发泄出来“我娘她不喜欢我,她一点希望都没有给过我,可你不一样你让我觉得我能在这个家里生活下去,可是转过头去,你就漠视别人将我往泥里踩,永永远远说的都是你明白我的委屈,但是你从不会拉我一把,反而眼睁睁看着别人把我踩得更深我恨我娘,更恨你我做错什么了吗你们明明是我的亲生父母,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废世子没想到女儿心里竟会自己积蓄了这么多不满,白着脸听她说完,如遭雷击。

    “明月,”他嘴唇张合几下,干巴巴道“你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

    “所以呢”马明月受伤的看着他,抽泣道“因为我懂事,因为我能忍,因为我逆来顺受,所以一旦起了争执,需要在我和娘她们那一边做选择的时候,你都会放弃我,是吗娘她是身体不好,可我也只是从没有被人疼爱过的孩子啊,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心疼一下我呢”

    她泣不成声。

    废世子彻底愣住了。

    因为

    因为

    实在是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

    他颓然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女儿的眼睛。

    朱元璋冷冷看着这一幕,又伸手去拍女孩儿肩膀,劝慰道“好啦,这俩狗男女猪油蒙了心不想认你,爷爷认,爷爷还得帮你找养父养母,绝对比他们俩好”

    马明月抽泣着应声,不等朱元璋再发话,白氏便主动道“若是爹您放心,便把明月交付到我手上吧,正好她年岁跟妍儿相当,姐妹俩也能说得上话。”

    常山王也道“爹,您只管放心,儿子毕竟将明月视如己出”

    朱元璋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老二跟老三都不是糊涂蛋,娶得媳妇头脑也精明,最重要的是心肠正,没什么坏心思,只是他私下里盘算着,还是觉得老二家更合适。

    老二继承那个位置,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这孩子前半生命这样苦,相貌又与老妻这般相似,他想叫她后半生甜一点。

    朱元璋问那女孩儿“你愿意做你二叔和二婶的女儿吗”

    马明月泪眼去看二叔二婶,常山王与白氏对她微微一笑,她收敛了泪意,有些羞涩的抿着嘴,说“爷爷,我愿意的。”

    “好,”朱元璋欣慰道“左右你的名字还没上族谱,到时候就直接添到你二叔家便是了,就说是你二婶的女儿,生下来之后身体不好,一直养在外边。”

    马明月起身郑重向祖父和二叔二婶行礼“明月多谢爷爷百般关切,多谢二叔二婶拳拳关爱之情。”

    白氏笑吟吟道“还叫二婶”

    常山王也笑道“该改口了。”

    马明月微微红了脸,跪下身去,向二人磕头,声音清脆“爹,娘”

    白氏跟常山王赶忙叫她起来,喜不自胜“好孩子,快过来,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不必这般客气。”

    朱元璋眼见这一幕,也不禁微笑起来,瞥一眼神色颓然的长子,再看看面露凄惘的谭氏,实在觉得讽刺。

    既然这样在意亲生女儿,早干什么去了

    这时候再假惺惺装模作样,恶心谁呢

    这样欢悦团圆的时候,这俩人就别在这儿膈应人了,他随意摆摆手,示意仆从带这二人母女二人下去,却听废世子忽的大喊一声“且慢”

    殿中其余几人纷纷将目光投了过去,朱元璋也微觉诧异,皱眉道“老大,你还有话要讲”

    废世子脸色几变,迟疑几瞬,终于定了主意,定了心神,抬声道“是,儿子有话要说”

    朱元璋道“你要说什么”

    废世子起身重新到殿中跪下,恨声道“儿子今日落得这等地步,自知已是无力回天,然而却不愿眼见暗处小人踩在儿子身上往上爬,少不得要当着爹的面同他分说一二”

    他既这么说,言外之意便是指那小人就在殿中,故而话音落地,众人脸色齐齐为之一变。

    朱元璋尚且不知他要翻什么浪,眉头皱了几瞬,复又松开“有话直说便是,何必吞吞吐吐作妇人情态”

    废世子目光环视一周,便见众人脸上皆是惊疑之色,谭氏拉着马宝珠的手,神情隐有担忧,眼珠一错不错的看着他。

    他心头微微一黯,愧意转瞬即逝,再瞥见一侧身着常服、难掩意气风发之态的常山王,心下不禁冷笑,对这兄弟的恨意与将他拉下神坛的渴望瞬间登上顶峰。

    他寒声道“儿子要向阿爹告发二弟与谭氏有私,为他隐藏在儿子身边,屡次败坏我声誉为二弟铺路,其心可诛”

    话音落地,所有人都呆住了。

    饶是朱元璋,也不禁有转瞬失神。

    常山王灵魂出窍,傻在当场,白氏回想一下大嫂近年来所作所为,也不禁变了脸色,看看谭氏,再看看身边丈夫,神情狐疑。

    武安王激动的手都在抖,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还不忘观察一下二嫂表情,眼珠子都快不够使了,借着桌案遮掩在腿上掐了下,才没有惊呼出声。

    我艹,惊天巨瓜

    最先发话的不是朱元璋,不是常山王,甚至不是白氏,而是此前一直不曾言语的谭氏。

    她面无人色,跌跌撞撞上前,猛地一拉丈夫衣袖,颤声道“夫君,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会跟他你疯了吗”

    “就,就是”常山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看一眼白氏,愤怒道“大哥,事关重大,可不敢胡说”

    “若非如此,又该怎么解释”

    废世子漠然将谭氏推开,双目紧盯着常山王,嗤笑道“她不想管家,正成全了你媳妇执掌中馈,她屡次拖我后腿,你在后边紧跟着捡便宜,她咆哮军帐,我世子之位被废,你紧接着就上去了,你敢说你跟她之间没有首尾”

    常山王“”

    我不是,我没有

    这踏马不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吗

    我粉的c散了,还是男方亲自拆的,他说怀疑我跟他老婆有事,这说出去谁相信

    常山王想辩解,又觉得这事儿未免也太诡异了,主要是大嫂她不按套路出牌,他当弟弟的跟在后边捡漏,这有错吗

    他百口莫辩,干脆就到大哥身边跪下,向老爹道“清者自清,儿子没做过这种事,爹尽管派人去查,若是能寻到证据,儿子立马卸掉所有职务,找个地方养马去,从此再不踏进京师一步”

    废世子冷笑道“你是觉得自己一点痕迹都不曾漏下吗你可还记得曾在我身边伺候的张嬷嬷难道她不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人手”

    朱元璋眉头忽的一跳,目光随即幽深起来,却按捺住了,不曾开口。

    常山王则是怔了几瞬,旋即道“你少胡说八道,张嬷嬷不是娘给你的人吗,怎么就是我安插过去的了说起来,倒是很久没见过她了”

    “你还在装”

    废世子看着身边近在咫尺的弟弟,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面目可憎“那老仆早就被你收买了,帮着你跟谭氏之间穿针引线,做下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当初往淮州时,我有所察觉将她赶走,想必你现下将她料理的很好了”

    常山王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哥,空口无凭,你得拿证据出来”

    废世子哪里会有证据

    他想要的就是一个“疑”字。

    老爹今年不到五十,身子骨比他还硬朗,备不住他走了老爹都还在呢,面对老二那样一个正当盛年的继承人,他老人家真就一点都不忌惮

    一旦有了疑心,老二他决计没好果子吃

    所以他直接就抛出了张嬷嬷这个人证,因为废世子坚信她只有两种下场,一是物尽其用后被二弟接走赡养,一旦被老爹查到,这就是他们早有勾结的证据,二是她死了,死在二弟手上、又或者是去淮州的路上。

    那更好,二弟就彻底解释不清楚了。

    罪名是莫须有,利用的是老父虚无缥缈又容易置人于死地的疑心。

    废世子毕恭毕敬的向老父叩首“事关重大,请阿爹裁决。”

    常山王也道“请阿爹做主”

    朱元璋目光先后在两个儿子身上扫过,神情耐人寻味,良久过去,幽幽道“你们两人中间有一个人在撒谎,他是存心要置亲兄弟于死地啊”

    废世子心头微微一沉。

    然后便听老父继续道“都是自家骨肉,我实在不欲彼此相残,我数十个数,说谎的人主动站出来,我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如何”

    说完,他不等两个儿子应声,便合上眼睛,从十到一开始倒数“十、九、八、七三、二、一”

    没人站出来。

    朱元璋睁开眼睛,没有看两个儿子,瞧的却是谭氏“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谭氏双眼猩红,近乎绝望般大喊道“我没有”

    她神情惶然,目光一一在殿中人脸上扫过,似乎是希望他们能够相信自己,声音却无助的小了下去“我没有,真的没有”

    废世子听得心头滴血,合上眼眸,强撑着没有回头。

    朱元璋不置可否,抱着手站起身来,走到殿中两个儿子面前,目光依次在他们头顶扫过“真的没人有话想说”

    废世子与常山王都不曾做声。

    朱元璋忽的大笑出声,突如其来的笑声惹得殿中人心神一震。

    然后众人听见了他的说话声,和蔼而又温和“知道张嬷嬷现在在哪儿吗”

    常山王茫然摇头,废世子心头却是一个咯噔。

    下一瞬,他听到了答案。

    朱元璋喟叹般道“我可怜她跟了我老妻一场,将人把她送回老家,安度晚年去啦。”

    说完,也等废世子反应过来,便抬起一脚将人踹翻在地,厉声道“天不庇佑,竟养了你这么个残害手足的畜生来”

    废世子额头冷汗涔涔,危急关头爆发出了极大动力,一把抱住老父的腿,颤声道“爹,爹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错了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朱元璋又是一脚将他踹翻,弯下腰去,掐着他的脸,讥诮出声“谭氏为什么一错再错因为你在纵容她我为何说你受制于妇人之手是你无能到底要我说成什么样你才能明白根子在你身上因为你是废物,所以做什么都不成因为你是蠢货,所以才一错再做你走到这一步纯粹是因为你自己,是你把自己带进沟里去的,不关女人的事,明白吗”

    废世子从未想到自己会从老父口中听到这样的评论,震颤之余,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阿爹”

    “听不明白是吗需要我说的再清楚一点吗”

    朱元璋拍着他脸颊,一字字道“你做不了皇太子,是因为你无能,是因为你蠢你跟谭氏走到今天这地步,她有错,你的错更大是你把她纵容成这样的,是你亲手把她塑造成这样的,当然,她本来就不完美,但的确是你把她进一步推向深渊的你让她骄纵,让她狂妄,让她愚蠢,她反手把你带入深渊,根子是你自己种的,你自作自受,明白吗技不如人就要服软,穷途末路就该认输,把自己女人抛出来给你兄弟下绊子,既没担当,也下作,听明白了吗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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