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自从南北朝沿淮河分隔对峙以来, 南朝往往都是被吊打的那一个,每年都在被动防卫与被动纳贡之间挣扎,打到北朝地界上、还从北魏腿上撕了块肉下来, 这事儿南朝君主们想都不敢想

    可就是难度这么高的事情,居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小将做到了

    这日皇帝正与一众朝臣们朝议,忽然听见殿外一片沸腾,纠仪御史们眉头紧皱, 还不曾出声斥责,便听殿外相隔很远一段距离传来侍从难掩惊喜的传禀声“淮河大捷我朝击溃北魏来军, 迫使其退回北魏腹地,游击将军率领三万大军乘胜追击,斩首六万、俘获北魏马匹七万六千头,边关缴获不计其数”

    来人边走边报,扬声道“陛下, 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捷啊”

    站在前排的一名大臣听得手一哆嗦, 笏板都没拿住, “啪”一声掉到了地上, 并且有这遭遇并不仅仅是他一人。

    若换成平时,纠仪御史早就出列谴责了,然而此时此刻, 向来注重仪表、为众臣表率的纠仪御史们竟无人出声,一个个嘴巴大张, 满脸骇色,眼底惊喜之色疯狂跳跃。

    皇帝也不曾顾及这些,猛地自御座之上起身, 满脸希冀的张望着, 等传话之人到了, 便迫不及待道“你方才所说的大捷”

    来人满面喜色,跪倒在地,叩头道“仰赖陛下神明,淮河大捷”

    他重又将方才说的那一席话重复出来“我朝击溃北魏来军,迫使其退回北魏腹地,游击将军率领三万大军乘胜追击,斩首六万、俘获北魏马匹七万六千头,边关缴获不计其数”

    自从听到大捷二字之后便头脑宕机的满朝文武终于反应过来,齐齐跪地,称贺道“陛下圣明,神明庇佑”

    皇帝跌坐回御座之上,神情僵滞了几瞬,方才回过神来,大笑出声“众卿请起”

    南朝与北朝纷战这么多年,此等大胜却还是头一遭,皇帝此前还一直忧心忡忡,唯恐哪天就被灭了国,到时候大臣们调转马头还能谋个富贵,他可就惨了,现下听闻己方竟叫一直以来的北朝霸主吃了这么大的亏,如何能不开怀

    宴弘光本人不在这儿,皇帝的满心慈爱都朝着黎东山去了“黎卿教导有方啊。”

    当日黎东山为郁夫人所劝,决定嫁女于宴弘光,想的就是在朝堂上结好新贵武将,这会儿听闻这未来女婿立了这样大的功勋,如何不喜

    听闻皇帝如此称誉,黎东山当即便拜道“全赖陛下圣明,先祖庇佑而已”

    皇帝哈哈大笑,令他起身,又欣然道“宴卿立下如此大功,不得不赏,着官升两级,为从四品鹰扬将军,加四品县伯勋爵,赐千金,南珠十斛。”

    年前宴弘光还是个光身,什么官阶勋爵都没有,一年的功夫都不到,就鸟枪换炮腾云直上了,其起势之强,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这也嫉妒不得,前后两次加封恩赐,人家都是用实打实的功勋挣来的,你眼馋

    你也去打个胜仗叫人看看啊

    黎东山心里边将女婿当成了半个黎家人,此时也觉与有荣焉,虽然刚刚才被皇帝叫起,这时候却再度跪下身去替不在此处的宴弘光谢恩。

    皇帝听得微怔,旋即回过神来,欣然笑道“朕记得宴卿仿佛与黎卿之女有婚约,不日便将成婚”

    黎东山笑道“正是。”

    “值此大喜之日,朕再额外为这二人添几分喜气”

    皇帝心情畅然,当即吩咐左右录旨,亲自为宴弘光及黎东山之女赐婚,又令人往后宫中去传讯,请皇后帮黎家小姐准备些许添妆之物,为新娘子增添几分光彩。

    这是宴弘光的荣耀,也是黎家的荣耀,黎东山喜不自胜,赶忙谢恩,周遭同僚们纷纷向他贺喜,或真心、或假意。

    “黎大人好福气啊,一个女婿半个儿,宴家这时候便只剩下鹰扬将军一人,又是在黎家长大,说是黎家人也没错。”

    “是啊,结两姓之好,亲上加亲”

    “等到大婚之时,必定得去讨一杯喜酒才是”

    诸多歆羡笑语,黎东山都一一应了,直到下了朝回到官署,脸上的笑意都没落下。

    皇帝既起意为宴弘光赐婚,自然得问清楚他娶得是黎家哪一个女儿,得知黎江月名姓齿序之后,便令人录下,一道写入圣旨之中。

    鹰扬将军大败北魏,俘获甚多,这消息前脚刚在朝堂传开,后脚就进了高门之内主事之人的耳朵里,歆羡感慨之余,又纷纷令人去备一份厚礼,送到鹰扬将军府上恭贺他出军大胜。

    韦夫人和郁夫人自然也会知晓。

    虽然倾心于宴弘光的是自己女儿,但此时此刻,韦夫人或多或少也能体会到女儿心思。

    活了十多年第一次动心的情郎阴差阳错与自己失之交臂,一向厌恶的庶妹却成了他的未婚妻,现在自己未来如何还没个着落,却眼见着情郎声名鹊起,庶妹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怎能叫人不气

    饶是韦夫人自觉女儿还有很多建康名门出身的少年可以挑选,这时候心里也不禁觉得遗憾。

    家养的鸽子再怎么温润不凡,也终究难与搏击苍空的苍鹰相比。

    宴弘光初出茅庐不到一年,便立下这等功勋,生生将建康才子们压得抬不起头来,假以时日,那还得了

    倘若她那时候别想那么多,直接把事情给定下,那这女婿可就是她的了,这明显非池中物的夫婿便是江雪的了

    可惜没有如果。

    韦夫人满心怅然,懊悔不已。

    她这边儿觉得悔不当初,郁夫人便是格外庆幸自己眼明手快了。

    婚服已经赶制出来,她同几个婢女一道帮着女儿上身试衣,神情难掩欢喜“机会这东西本就是稍纵即逝,亏得咱们抓住了,不然以后还不得生生呕死”

    “娘,”黎江月失笑道“大喜的日子,别说不吉利的话。”

    “哎哟,瞧我,都欢喜糊涂了”

    郁夫人帮着女儿穿戴整齐,梳起发髻,簪上大婚当日须得用的钗环步摇,退后两步去瞧,便见面前少女雪肤花貌,身姿婀娜,大抵是因为身上婚服色泽所衬,娇艳欲滴如盛放牡丹,容色逼人。

    “真真好看。”郁夫人微微湿了眼眶,不无歆羡的抚摸着女儿身上嫁衣,那色泽红的纯正而耀眼,是正室才能用的色泽。

    她虽是黎家老太太的族亲,但是关系也有些远了,家中早已败落,否则也不会嫁给黎东山当偏房。

    那时候她其实也不是无路可走,以郁家的门第,嫁个小官做正室也使得,寻个清贫些的名士嫁了也可,但是她不想。

    名声顶什么用呢,不能吃不能穿,还不如嫁进高门去当偏房呢。

    想过好日子没有错,不想吃苦也没有错,直到今天,郁夫人都不后悔自己当年的决定,她只是有些遗憾,当年以贵妾的身份进门,不能穿正红色。

    但也只是遗憾而已。

    嫁进黎家近二十年,她享受了寻常人得不到的荣华富贵,却没吃过什么苦,最后还将女儿送上了更加平坦的道路上,郁夫人很知足。

    黎东山还未归家,韦夫人与郁夫人各怀心思,传旨之人却在这时候登了黎家的门。

    黎家乃是建康名门,从前也不是没接过旨,韦夫人并不慌乱,吩咐人准备香案及其余一干接旨须得用到的东西,匆忙更衣之后,便带着儿女迎了出去,正碰上郁夫人带着儿女出来,四目相对,恭谨的向她行个礼,自然而然的站在她身后。

    韦夫人心头忽的一堵,视线微微倾斜,瞥见黎江月之后,心中更添不快。

    她尚且如此,黎江雪便更加不必说了,在家里闷了几个月,她两颊瘦削,眼下青黑难掩,目光幽冷如厉鬼,难掩凌厉的自郁夫人母女脸上扫过。

    郁夫人恍若未觉,黎江月也不做声,只垂着眼站在母亲身边,沉静端雅如空谷幽兰。

    黎江雪视线顺着往下一瞥,目光忽然间凝住了。

    黎江月脚上穿了双正红色的绣鞋,鞋头上点缀着明珠,一针一线都用足了功夫,看起来精致又小巧,只是那色泽太过鲜艳,半遮半掩的藏在衣裙之下,同她身上穿的杏色衣衫并不搭配。

    黎江雪心口一凉,忽然间意识到出门之前那母女俩在院里做什么了,再往黎江月脸上看,果然见她今日妆容仿佛格外浓重些,发髻也不似寻常在家时候梳的。

    她心头猛地覆盖上一团阴云,一把拉住母亲手臂,惶恐而无助道“娘,黎江月已经开始试嫁衣了吗她跟表哥的婚事定下来了吗”

    岂止是定下来了,六礼已经过了过了五个,就剩下最后亲迎那一步,这两人的婚事就成了。

    韦夫人怕女儿伤心,也怕她执着于那段不可能的情爱,故而一直瞒着,不敢透一丝风声过去,这时候听女儿声音都在颤抖,着实心疼,顿了顿,强忍着道“等宣旨结束,娘再慢慢跟你说”

    黎江雪将这话听进耳朵里,却全然不曾往心里去,只浑浑噩噩的站在面前身边,等宣旨的人到了,便游魂一般跟随母亲跪了下去,恍惚间听见两个名字,方才愕然抬头。

    长而繁琐的褒美之辞结束,紧跟着是便是赐婚旨意,男方是鹰扬将军、四品县伯宴弘光,女方为岭南黎氏家主第三女黎江月,后边跟这些天作之合的祝愿之语,紧跟着又有宫中女官将皇后赐下的添妆首饰送上。

    郁夫人虽是黎江月生母,这时候却也得韦夫人出面寒暄,她强撑着笑意将黎江月从郁夫人身边牵了出来,又与家中女眷一道行礼,谢过皇后厚赐。

    首饰之外,皇后还额外赐下一只玉镯,女官将檀木盒的盖子打开,双手送到黎江月面前去,笑道“皇后殿下说这只玉镯是她怀皇太子时佩戴过的,意义非凡,今日便赐予黎小姐,愿她成婚之后得生贵子,早日为鹰扬将军绵延子嗣。”

    黎江月微红了脸,毕恭毕敬的将玉镯接过,遥遥向宫中行礼,谢皇后恩赐。

    郁夫人眼见女儿得到这等荣光,心中欣慰难以言表,不觉落泪,忙别过脸去擦拭。

    韦夫人笑的脸都僵了,然而天恩浩荡,她作为嫡母,又怎能恶语相向

    吩咐人厚厚的准备了银两奉上,她打心眼里盼着这群人赶紧走,哪知道还没等宣旨之人和皇后宫里的女官转身,就听身后一阵小小惊呼,赫然是黎江雪承受不住这等落差和打击,怒火攻心,竟生生晕过去了。

    韦夫人心下大惊,反应却快,忙向传旨众人致歉,道是女儿现下身在病中,唯恐对天家不敬,方才强撑着来此处接旨,却不想到底身子孱弱,支撑不住,这会儿竟晕过去了。

    众人见黎江雪两颊瘦削,面色煞白,眼下两团青黑,一副缠绵病榻的模样,倒不曾多想,宽慰韦夫人几句,就此告辞离去。

    韦夫人赶忙令人去请大夫,又同侍婢们一道搀扶着女儿回房歇息,好一通兵荒马乱。

    郁夫人却带着女儿回到住处,小心翼翼的打开那檀木盒瞧了会儿,又轻轻合上“这是皇后亲自赐下的体面,可得好好收着。”

    黎江月含笑点头“女儿晓得的。”

    “真是好孩子,”郁夫人满心欢喜“等着吧,你的福气还在后边呢”

    大夫还没到黎家,黎江雪就先一步醒了,对着床帐怔怔的看了半晌,忽的落下泪来。

    韦夫人眼睛一错不错的守在边上,见状心疼的不行,也跟着掉了眼泪“江雪,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你别吓唬娘啊”

    “娘,娘”黎江雪鼻子抽动几下,心酸难抑,想起方才庶妹得到的赏赐和体面,更是锥心刺骨似的疼痛与妒恨“女儿心里苦啊”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含恨指向郁夫人母女所在院落“与表哥两情相悦的明明是我,帮表哥谋取官位的明明是娘,凭什么到最后却被那母女俩摘了果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说完,她失声痛哭,到最后又难以抑制的开始干呕,似乎要把心肝一并呕出来才行。

    韦夫人毕竟是一位母亲,眼见女儿痛不欲生,心中滋味并不比她好受多少,万般怜爱不忍的将她搂住,柔声哄道“没关系,江雪,娘再给你挑个好的,世间男儿何其之多,难道便只有他宴弘光格外出色娘不信没人比他更好”

    这话不说还好,刚一说完,黎江雪的心态立马炸了。

    “表哥他就是最好的,放眼天下,谁都不能跟他比”

    黎江雪只消想到表哥将来会登基称帝、黎江月也会成为他的皇后母仪天下,心脏就仿佛在被烈火灼烧,几乎喘不上气来,歇斯底里大哭良久,忽的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咬牙切齿道“娘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要嫁给表哥,求你帮帮我吧,娘”

    韦夫人听罢,真是又气又心疼“江雪,你糊涂了不成宴弘光跟江月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赐婚的旨意也下了,你怎么可能再嫁给他你爹那一关过不了,当今那一关也过不了啊”

    “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表哥”

    黎江雪双眼猩红,几近疯狂“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黎江月踩在我身上嫁给表哥,不能,我会死的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庶女而已,她有什么资格骑在我头上”

    “江雪,你听娘说”

    韦夫人猛地按住她肩膀,用力道“宴弘光跟江月的婚事已经定了,绝对更改不了,你又何必非得钻牛角尖建康的名门子弟还有很多,娘给你选个比宴弘光还好的,来日前途远胜宴弘光,你是黎家的嫡长女、韦家的外孙女,丈夫又胜过宴弘光数倍,江月区区一个庶女,凭什么踩在你头上”

    “不”黎江雪绝望大叫“不一样的他们根本没法跟表哥相提并论”

    “表哥表哥表哥你心里难道就只有一个表哥,再容不下别人”

    韦夫人恨铁不成钢“宴弘光跟江月的婚事已经定了,又有陛下赐婚,决计无从更改,难道你身为黎家嫡女,竟要去给宴弘光做妾不成”

    她这说的本是气话,不想黎江雪却当了真,面有动容,踌躇几瞬,嘴唇嗫嚅着道“娘”

    韦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但觉怒从心起,抬手一记耳光,猛地扇在女儿脸上“疯了是吗为了一个男人,什么尊严体面都不要了你是黎家女儿,正室嫡出,怎么可能去给宴弘光做妾别说是你,即便是江月,也绝不可能我丢不起这个人,你爹也丢不起,黎家更丢不起”

    黎江雪低下头,捂着脸,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可是黎家嫡女、韦家外孙,怎么可能给表哥做妾”

    韦夫人惊疑不定,余怒未消“那你究竟想怎样”

    黎江雪抬起眼来,怯怯的看着母亲,试探着道“从前周天子时,不也曾有过媵妾吗我是嫡长女,身份尊贵,自然该是表哥的正妻,至于黎江月那个庶女,叫她做个媵妾不就好了”

    韦夫人气个半死,站起身来在室内转了几圈,捶胸顿足道“我自诩不是个蠢货,怎么竟生出你这样蠢钝如猪的女儿宴弘光同江月的婚事已经定了,庚帖也换过了,陛下赐婚名字说的真真的,就是江月,黎家怎么可能改口叫你嫁过去为妻,江月做妾这岂不是违逆陛下,也成了满建康的笑柄你心心念念的表哥怕也不会同意的”

    黎江雪又滴了两滴泪,低下头去,倔强道“反正我要嫁给表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嫁给表哥”

    韦夫人听出了她话中未尽之意“即便是做妾,也要嫁过去”

    黎江雪咬着嘴唇,直到咬出了血,方才轻不可见的点一下头“即便是做妾,我也要嫁过去”

    “你死了这条心吧”韦夫人恨极,寒声道“我宁肯叫你出家当姑子,也不可能叫你去给人做妾,更何况是给你庶妹的丈夫做妾”

    说完,她拂袖而去。

    身边的嬷嬷劝她“夫人,您消消气”

    “我怎么能消的了气”

    韦夫人心口堵得发痛,满嘴苦涩“这个孽障早知今日,我当年生她下来,就该直接掐死,也不至于今日闹成这样,进退不得”

    嬷嬷苦笑道“您这便是气话了。”

    说完,又劝道“也难怪姑娘拗不过来这个弯儿,跟宴将军两心相许的人是她,只是因为一个误会,阴差阳错生生隔开,却叫郁夫人那边捡了漏儿,您叫姑娘怎么想得开”

    韦夫人听她如此言说,愈发后悔当日不曾向丈夫直言,以至于现下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当下怒气渐消,懊恼不已。

    黎江雪独自坐在床上,神情偏执,难掩阴鸷。

    做妾怎么了

    皇家的妾侍,可比寻常命妇尊贵多了

    至于所谓嫡庶妻妾,还不就只是表哥一句话的事

    黎江月的确诡计多端,也会钻空子,但有一点她永远也比不过自己,那就是表哥永远都不会像爱自己一样爱她

    只是爹娘那边,却一定不会答应这么荒唐的提议。

    她该想个办法,逼迫他们松口才是。

    等到了晚上,黎东山自官署归家,便道是要行家宴,黎家儿女们都到了前厅,只有黎江雪因着身体不适,未曾出席。

    黎东山脸色遍是笑容,难掩得意,向郁夫人道“接到陛下赐婚旨意了”

    郁夫人笑生两靥,语气轻快“不止呢,皇后殿下还特意赐下了一只玉镯,说是她怀皇太子殿下时候佩戴的。”

    黎东山开怀大笑“这都是弘光替江月挣来的脸面,过几日见了,可得谢他”

    黎江月羞答答的应了声“是。”

    黎东山便同妻妾说起二人大婚的事情来“弘光刚刚大胜归来,又得陛下看重,这婚事一定要大办才好,到时候广邀宾客,好生热闹一番,还有嫁妆”

    他看向妻子,郑重说“宴家如何,夫人也是知道的,聘礼怕是拿不出多少,然则弘光给了江月这样的体面,便是最好的聘礼了,嫁妆上一定不能小气,比照江雪的份例来,不足的就从公中账目抽钱,厚厚的给她补上,女孩儿嫁妆是她自己的,多带一点过去,说话也硬气。”

    郁夫人忙拉着女儿向韦夫人称谢,韦夫人神情僵硬,笑的勉强。

    黎东山看出妻子心中似有不豫,难免皱眉,视线一转,瞥见长女一惯坐的位置空空如也,再一想这良缘原该是她的,心头倒添了几分歉疚,用过饭后便往妻子院中去了。

    “江雪如何,身子还是不好吗我着人带她出去散散心,玩几圈”

    韦夫人满心烦躁,唯有摇头“江雪一心挂在弘光身上,不想阴差阳错,她的情郎却成了妹妹的,却叫她如何想开吃了几个月的药,却总是不见好,人也恹恹的,精气神儿都散了”

    想起母女二人今日的那一场争执,她红了眼圈儿,转过身去拭泪。

    她向来刚强,极少显露软态,如此一来,倒叫黎东山平添几分怜惜不忍“也是我的疏忽,当日同弘光说起此事,竟不曾提及名姓”

    说完,又忍不住埋怨一句“你也是,怎么瞒的这么严实,一句都不肯多说呢。”

    韦夫人泪流满面,语气凄楚“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黎江雪是黎东山第一个女儿,又是正室嫡出,难免格外偏爱,这时候听妻子提及女儿近来惨状,当真难过。

    他站起身来,往女儿院里走“我去瞧瞧江雪。”

    韦夫人有心叫他亲眼目睹女儿现下情状,别整天觉得全天下就郁夫人娘俩可怜,便不曾拦,只跟在后边,低声道“老爷别惊动人,隔着门帘瞧一眼便是了,那孩子心里边难受得不行,日日以泪洗面,两下里见了,也只会更难过。”

    黎东山听得心头一沉,到了黎江雪院中,却听静悄悄一片。

    仆婢低声回话“小姐哭了半天,有些疲乏,将我们打发出来,说是要睡一会儿。”

    黎东山点点头,放轻脚步往里间去,掀开帘子一瞧,却见内里光影昏暗,床前帐子垂着,看不真切。

    时间也不早了,女儿既睡下,他不欲搅扰,正待转身离开,忽的察觉不对,不知有什么东西顺着床帐流了下来,将踏脚上摆着的凤头履染得变了颜色。

    黎东山大惊失色,一掀帘子慌忙进去,便见床帐放着,女儿孤身躺在塌上,身上衣衫穿戴的整齐,手腕上皮肉外翻,鲜血濡湿了半边被子,淅淅沥沥的滴到了踏脚上。

    毕竟是真心宠爱的女儿,黎东山喊话时声音都在哆嗦“快,快去找大夫”

    韦夫人眼见女儿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心脏仿佛在这瞬间被利刃刺穿,撕心裂肺的发出一声惨叫,倒地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之时,她便见丈夫正守在跟前,韦夫人什么都顾不上了,猛地前倾身体,一叠声道“江雪呢她在哪儿,怎么样了”

    黎东山脸上也没有多少血色,握着妻子的手,勉强笑了一下,说“别怕,大夫说能救过来的。”

    他心有余悸道“亏得发现得早,大夫说若是再晚一点,人就没命了。”

    韦夫人松一口气,重重跌到床上,几瞬之后,又起身说“我去看看她。”

    黎东山脸色沉沉“我与你一起过去。”

    黎江雪闭着眼眸躺在床上,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因着缠绵病榻几个月的缘故,脸颊都凹陷下去了。

    黎东山近来忙于公务,很少见长女,见状心疼的掉了眼泪,韦夫人见女儿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也是潸然泪下。

    二人夫妻多年,却少有这般和睦相处的时候,坐在床边守了半夜,终于见女儿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韦夫人哭着骂道“你这孽障,真是要我心疼死才行吗”

    黎东山也是哽咽“傻孩子,有什么不能慢慢说,非得寻短见呢要不是救得及时,你救活不过来了,知道吗”

    黎江雪目光呆呆的看着他们,大滴大滴的眼泪直往下掉“我要嫁给表哥,我本来就该嫁给表哥要不是娘一直拖延,不肯开口,要不是爹你糊涂,不曾问个清楚,我早就是表哥的妻子了,你们把我的婚事毁了,还问我为什么寻死”

    黎东山与韦夫人听她这般言说,当真是心如刀绞。

    黎东山向来宠她,此时却也为难“江雪,是爹对不住你,可是陛下都已经下旨了”

    他把自己的难处掰碎了说给女儿听,黎江雪却是置之不理,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韦夫人此前发狠,说是宁肯叫女儿去做姑子也不同意叫她去做妾,只是现下见她为了宴弘光连命都不要了,到底不能继续狠下心去。

    究根结底,若非她当日一意拖延,也不会如此,若是丈夫能仔细问问,也不会到今日这境地。

    孩子是自己怀胎十月生的,她心心念念的夫婿也是被亲爹娘段送掉的,难道还真能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她死

    韦夫人心灰意冷,叹一口气,拉着丈夫到一边去说话。

    黎东山呆愣良久,勃然大怒“你疯了我黎家嫡女,怎么能”

    “那怎么办,叫江雪去死”

    韦夫人也是直到今日,方才发现眼泪竟还有这等妙用,不再跟丈夫硬碰硬,而是边哭边劝“若非你我疏忽,江雪怎会如此咱们把她的婚事搅黄了,难道还能再狠心逼死她”

    黎东山以手扶额,愁容满面。

    韦夫人在他旁边,无声饮泣。

    “什么岳父大人要把两个女儿都嫁给我”

    刘彻目瞪口呆,回过神来之后,连连摇头“不可,不可如此一来,我岂不成了朝三暮四的小人”

    他正色道“若是传将出去,怕会叫人以为是我处心积虑勾引表妹,宴家向来门风清正,我也自诩为正人君子,岂肯做这种事岳父大人快些收起这大胆的想法”

    皇帝们“噫”

    刘彻神色自若“怎么了,有事吗”

    朱元璋啧啧道“彘儿啊,你可真是山羊放着绵羊屁。”

    嬴政道“什么意思”

    李世民笑出声来“既骚气又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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