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 124 章

    嬴政原本还吩咐人盯着蒋应辰, 看他接下来还能往外掏什么好东西,哪知道没等这傻叉掏完,就直接来了个掉马, 被苏仲顶着一头冷汗告到了宫里。

    “出头状告此人的蒋氏乃是蒋应辰的胞妹, 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多年, 感情深厚,她既说此人为假, 料想不会有错”

    苏仲先一步接受了这个结果, 再去想今日见到的蒋应辰, 便觉处处都是破绽“应辰那孩子臣也是见过的, 了解他秉性如何,才华并不十分出挑, 但人是很稳重妥帖的, 然而今日所见,却是张扬激进, 臣原还以为他是遭逢变故改了性子,现下再想,若说是内里的人变了, 就完全能解释的通了”

    嬴政心情有些复杂, 沉默几瞬之后, 道“面容不变, 身体内的灵魂却换了人吗果真是荒诞离奇。”

    苏仲以为他不相信, 忙道“陛下,此事并非臣捏造杜撰”

    “朕知道。”嬴政淡淡一笑, 道“天道有变, 什么妖魔鬼怪都跳出来了, 从前楚王妃接连暴死一案是这样, 现在这真假蒋应辰一事,也是如此。”

    楚王妃接连暴死一案在帝都引起了巨大轰动,虽然事后皇帝大义灭亲,海内称誉,然而朝臣百姓们私底下却是议论纷纷。

    即便是苏仲自己,也偷摸犯着嘀咕楚王是疯了吗,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

    完全没有内在逻辑啊

    现下听皇帝将这件案子跟蒋应辰之事划了等号,苏仲方才陡然间惊醒过来。

    天道有变,妖魔临世。

    他细细将这八个字品了良久,悚然道“陛下,若真是如此,便更该小心了啊那妖孽执意想要见您,心里边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苏仲脑洞大开,越想越怕“他竟可以悄无声息的杀死蒋应辰,代替他生活在蒋家,错非薇儿机警,怕是无人能够发现异常,若他如法炮制,将陛下换掉,届时岂非将万里河山交付到妖孽之手”

    倒也没那么厉害。

    嬴政听得忍俊不禁,却也不欲过多泄露,只道“朕身为天子,得天道庇护,妖魔鬼怪岂能近身至于那蒋应辰,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说完,他即刻手书圣旨一封,加盖印玺,以人间天子的名义,令禁军前去蒋家擒拿妖孽。

    嬴政知道蒋应辰那厮是打不死的蟑螂,不定死后还能不能再回来,便多问了一句“将此事告知于你的,便是蒋应辰之妹蒋薇儿”

    苏仲道“是。薇儿聪慧谨慎,察觉事态有异,便趁那妖孽醉酒成眠之际往臣府中送信,臣方才能够及时反映,入宫报信。”

    “当真机敏。”嬴政赞了一句,温和嘱咐道“以防万一,擒拿住那妖孽之后,不要在他面前提及是蒋氏出面状告,以免他使出什么阴毒法门将其暗害。”

    苏仲心悦诚服,躬身谢道“陛下谨慎入微,深有仁心,臣不及也。”

    嬴政神情上显露出几分唏嘘,摇头道“朕虽不曾见过真正的蒋应辰,但只听苏卿话中所形容,再观蒋氏言行,倒真真是个质朴之人,尚主却也使得。娶朕的公主,不怕他没有才华,只怕他德行不够,可惜了。”

    苏仲想到此处,也是黯然“应辰他虽不是世人所欣赏的风流才子,但真的是个好孩子,天不垂怜”

    嬴政便道“待到擒拿了那妖人,确定此事无误之后,再额外加恩蒋氏,封为郡君吧。”

    苏仲替蒋薇儿谢了恩,又道“两家也是几代的交情,臣想收薇儿为养女,免得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嬴政向来知晓他品性,自无疑虑,颔首应了,又吩咐禁军即刻出宫拿人。

    蒋应辰自觉办成了一件大事,在苏家喝的实在不少,回家之后倒头便睡,浑然不知蒋薇儿归而复去,更不知道死亡的阴影已经将他笼罩大半。

    蒋家附近的街道早就被京兆府严密封锁,等禁军一到,立时冲到蒋家府内,将闲杂人等一一控制住,另有几名八字阳气重的禁军冲到主屋去拿要犯蒋应辰。

    蒋应辰这时候还睡得迷迷糊糊,几个禁军却半分不曾松懈,铁链子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提着一万个小心,头脸蒙住,直接把人给带走了。

    蒋应辰是喝醉了,又不是喝死了,被人拽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外走时便醒了一半儿,只是头脸都被黑布蒙住,醉酒之后的脑子又是一团浆糊,脚下就跟踩着云似的,浑然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禁军们却不管这些,直接将人押到大理寺中关押重刑犯的牢房之中,墙壁有成年男人腿那么厚,外边还安了一层栅栏,防范之严密,连一只蚊子都别想轻易飞出去。

    一事不劳二主,嬴政不欲将此事宣扬出去,便叫苏仲负责主审此案,毕竟他跟真正的蒋应辰足够熟悉,得到了什么信息,也能迅速跟蒋薇儿进行沟通对照。

    牢房中光线不甚明亮,但即便相隔一段距离,也仍旧能够看清牢房中人年轻的面庞。

    苏仲回想起从前见过的蒋应辰,温诺中带着几分执拗,不禁悲从中来,毕竟是恩人之后,蒋薇儿事后也要为兄长收敛尸身,若真是动用酷刑,最后损毁的不成样子,也是叫人伤心。

    他曾经主政地方,知道牢狱手段,传了人来,温和吩咐“这妖孽该死,但皮囊却是我世侄的,不要伤损,想个法子,叫他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行刑之人吃的就是这碗饭,手上有真功夫在,既能把人打成血葫芦但是养几天就能好,也能叫人看着好好的,但是内里腐烂败坏,没多久就一命呜呼。

    想不损毁肢体而叫一个人痛苦,办法实在是太多了。

    “小的明白您的意思,相爷,您去那边歇着,小的跟您保证,只要他这会儿还是凡胎,不出两个时辰,就让他吐得干干净净”

    苏仲欣慰颔首,转身到隔壁相邻房间等候。

    行刑之人往腰上贴了几张符避避晦气,洗把手,带着吃饭的家伙什慢慢走了上去。

    蒋应辰睡了一个多时辰,意识之中已经有了几分清明,正迷糊的时候,就听狗比系统叫他“嘿,老弟,快醒醒,有好事登门了”

    “什么好事登门,只要你说话,那就肯定没好事”

    蒋应辰嘟囔着回复一句,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便见一室昏暗,墙壁发灰,四下里透着一股怖然之气。

    墙上凿空了的地方点了一排手臂粗细的蜡烛,昏黄闪烁之间,愈发扭曲狰狞。

    蒋应辰的酒霎时间醒了大半“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被绑在椅子上,浑身发抖,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行刑之人“你是谁”

    惊吓过后,蒋应辰短暂的找回了几分勇气“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实话告诉你,我与苏相公有旧你总该知道苏相公是谁吧还不快些将我放了,否则来日苏相公追究起来,没你的好果子吃”

    行刑之人冷笑出声,自手边箱子里寻了一根中指长短的银针,狠狠贯到他穴位上“便先叫你这妖人清醒一下,知道自己这会儿是到了什么地方”

    一阵直击灵魂的疼痛猛然传来,蒋应辰瞬间惨叫出声,不受控制的向上挺直身体,奈何四肢与肚腹却被铁链紧紧束缚住,竟也挣脱不得。

    待那股子疼痛缓和下来之后,他额头已经细密的生出一层汗珠,手掌更是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那点子些微醉意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行刑之人便在此时厉声问道“你这妖人究竟是谁害了蒋公子,又意图面圣,是否是想借机行刺,颠覆我大秦江山”

    “”蒋应辰“”

    接连两个天雷,分毫不差的劈在了蒋应辰头上。

    他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蒋应辰了怎么知道的

    谁说老子想借机行刺,颠覆大秦江山的

    关于第一个问题,蒋应辰首先想到的就是苏仲。

    原因无他,今天他前脚刚见完苏仲,后脚就被抓到这儿审讯,怎么可能跟苏仲没关系

    至于第二个问题,可能真就是阴差阳错,谁叫他执意想去见一见本朝皇帝,在他面前一展大才呢

    不能认,坚决不能认

    蒋应辰心想这可是古代,最是迷信不过,他们可不知道什么是穿越,就只知道鬼神之说,要是发现原本的蒋应辰没了,自己是个冒牌货,还不马上拖出去烧了

    他打定主意,咬牙不认“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明白”

    行刑人哈哈一笑,抬手两针刺了下去,立时就叫蒋应辰听明白了。

    前世蒋应辰也只是个普通人,既没接受过疼痛忍耐的训练,更没有烈士一般的意志力和忍耐力,怎么可能受得了专人研究过的酷刑

    行刑人先给了他几针醒醒神,然后就是贴加官,看人不行了就赶紧停下,叫他缓一缓,然后继续。

    行刑人说是两个时辰,但实际上蒋应辰连两分钟都没能挺过去,一个没有经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却能够忍受贴加官这样的酷刑,那才真是天方夜谭。

    贴到三张纸的时候,蒋应辰就感觉自己要死了,行刑人却不想叫他死,一把掀开,叫他喘几口气,然后倒带重来,蒋应辰想求饶都没那个机会。

    这么过了三遍,蒋应辰瘫在刑具上像条死狗,好容易行刑人给了他一段稍微长那么一点的休息时间,他缓过那口气儿来,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我招,我全都招”

    在隔壁等待的苏仲神色为之一凛,挥挥手,示意审讯的刑部郎官入内。

    “你叫什么名字”

    “蒋,咳,蒋应辰。”

    “蒋应辰,还敢胡说”

    “真的,我真叫蒋应辰”

    刑部郎官问一句,蒋应辰答一句,中间他还想摆个谱见见刑部郎官的上司,脑袋被按在水里待了几分钟之后,立马老实起来了。

    “这妖人竟是来自后世的”苏仲来到牢房之外,看过审讯记录之后,有些难以置信。

    刑部郎官也是半信半疑“下官看那妖人很不老实,说的话未必是真,他说准备了几首诗献与陛下,想着一鸣惊人正常人会这么想吗咱们陛下向来圣明,岂会因几首诗而重用一人这样荒唐的供词,怎么能呈交到御前去”

    他眸光幽冷“还是要用重刑,才能叫他吐露实情”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蒋应辰肯定是死定了。

    苏仲旁观良久,便发觉这妖人仿佛也没那么可怕,并没有什么妖鬼本领,或许是被陛下那一封加盖玺印的旨意给镇住了

    很有可能

    也是因此,他心中并没有什么忌讳,与那郎官言谈之时,甚至不曾避开此时瘫软在牢房中咳嗽的蒋应辰。

    他们说话的时候,蒋应辰便竖着耳朵偷听,这会儿听那铁面郎官说自己讲的都是假的,还要用刑,两条腿就不受控制的开始抖,哀嚎道“我没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啊”

    刑部郎官双目如电,寒声道“事到如今还不肯招供,简直冥顽不灵”

    蒋应辰又怕又恨,身体抖得像是筛糠,眼泪哗啦啦往下流。

    苏仲见状,倒也信了几分,略一思忖,道“你说你准备了几首诗,打算御前呈上,一鸣惊人”

    蒋应辰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是啊”

    “姑且信你一次,”苏仲道“念来听听。”

    那铁面郎官却已经转身去拿贴加官的纸张,目光不善的看了过来。

    蒋应辰心肝脾肺肾都在尖叫,脑子也空了一半,神情空白,声音颤抖的开始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不,不是这个,鹅鹅鹅,这,这个也不是海客谈瀛洲,海客对,就是这个”

    他发挥起高考前夜的记忆力,滔滔不绝的开始往下背诵“海客谈瀛洲,烟波微渺信难寻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蒋应辰背的抑扬顿挫,苏仲听得聚精会神,连那刑部郎官的脸色都略微和缓了些。

    蒋应辰心知自己已经摸到了压在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何肯放弃这良机,语气愈发激昂,口齿愈加清晰“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刑部郎官“”

    苏仲“”

    刑部郎官“安能摧眉折腰怎么着”

    苏仲“当众把这首诗献给陛下,认真的是吗”

    蒋应辰“”

    蒋应辰神情僵怔几瞬,原地裂开了“搞错了,不是这首”

    “满口胡言,嘴里没一句实话”

    那刑部郎官脸色铁青,厉声道“上大刑我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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