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双生疑窦喜中愁
四爷将周伊扶到后院正厅坐好,示意紫苏。
紫苏会意,一方纯白帕子便轻轻覆在了福晋的右手上。
“劳烦江太医了。”四爷自然知道太医这样的脸色,事关重大,意思便是要让他再小心诊断,他连手边的茶都顾不得碰,又怕福晋紧张,只专心盯着太医的手。
江太医点头,屏息小心再小心又诊了一次,起身行礼:“四爷,请移步。”
四爷没有任何迟疑:“就在这。”他的福晋当得起这份信任,原本福晋就打算瞒着他,他要再不让她知道,这胎便不叫安了。
周伊当然猜得到江太医要说的怕不是什么好话,但四爷如此不避讳她,小猪蹄子这番护着她的心意倒让她欣慰不少。
江太医憋得够久了:“启禀四爷、四福晋,下官今日刚刚诊出福晋这胎八成是双生。”
哪个女子不期待一下得俩呢?周伊先是一喜,却只听得四爷语气凝重问道:“可知男女?”
周伊瞬间理解,皇子嫡子,身份尊贵,举世无双,就算只是嫡孙,双生若是龙凤胎或者两个小格格都不打紧,可若是双生子,容易混淆真正的继承人,有颠倒血脉、祸乱朝纲之疑,所以向来被忌讳。
皇宫惯例,若是双生嫡子,便只能择一强壮者存活,体弱者,当毙。
这惨无人道的陋习已流传许久,若被上位者知晓,谁都不能不从。
四爷重规矩,如今,他会作何打算?
这件事不需要她来做决定,她也只能做关于自己的决定,周伊面色如常,低头不语。
“江太医,今日之事……”四爷缓缓转动着手里的扳指,周身冷气逼人。
江太医立即垂首:“下官明白。”他的右手在唇边做了锁起的动作。
四爷气场不降,点了点头:“苏培盛,好好送江太医出去。”
江太医这次得的赏比以往更厚,但他的心和脚步皆是沉重,他可真是摊上了一个大胎了。
下人们都被遣退,黑漆雕花桌子上的安神茶渐渐凉了。
周伊没忍住向后靠在月牙白缠枝引枕上,闭了闭眼,她额间散落了一缕秀发,添了几分柔美娇媚,神色在瞬间变得不明了起来。
许久,四爷抬头,他靠向小方桌,黑漆漆的眼直勾勾盯着她:“福晋就没有什么要问爷的吗?”
周伊睁开眼,意外地,在郎君那双异常有神、深邃迷人的眼中,瞧见了疼惜、坚定,唯独没有为难、惊慌。
这位尊贵的皇四子好像没打算放弃?
周伊暗笑自己向来把郎君当做画中人,无从信任可言,她也真的微微笑了笑,将那缕不安分的黑发撩到耳后,笑容中带着一丝疲惫:“爷想让我问什么呢?”
“比如我什么时候知道福晋有了身子,又比如面对双生作何打算?”
周伊轻轻眨了眨眼,她虽随性,却知道任何事情都经不起考验,尤其是感情和人性。她没打算赌,她不会把希望随便放出去,她腹中的球,在她手中无论性别、无论几个都只能活,而且必定活得比谁都好。
“爷,我有些累了。”
她回避了,福晋还是没那么信任他。
四爷叹了口气,他起身坐在福晋身边,将矮了他一个头的妻子轻轻揽入怀中,温暖带着薄茧的大掌覆在她的脑后,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慢慢道:“福晋,学着信任你家爷,嗯?”
感受到怀中温暖柔软的人儿一震,今日她的身上因为进宫沾惹了些许别的女人脂粉味,四爷挺鼻微动,带着些许不满,改为埋在她的颈间,轻嗅属于她的淡淡体香,鼻翼间的呼吸喷在了福晋修长的天鹅颈上,撩-拨着她耳后脆弱又敏-感的神经。
要命了,好好的,郎君突然撩-人是怎么回事?
这谁顶得住。
“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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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晋,醒醒,您的额涅,费扬古夫人到了。”绿药清脆的嗓音唤醒床上娇小的人儿。
周伊费力睁开眼。
夏日的天,窗外已是大白,阳光明媚。
她半坐起身,神情微怔,杏眼微眯,粉唇轻启,单衣斜肩露出纤细锁骨,弧度勾人。
昨日她只是一声寻常的“嘤咛”,湿漉漉而不自知的眼眸无辜看着怀里的男人。
四爷便没再强求他想要的答案,把屋中下人又交代了一遍,便起身离去。
离去前,似是不满,他那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的手,在她的右侧粉颊捏了一把,他到底还是气着了。
“福晋,可要喊红蕴进屋?”绿药伺候着为福晋穿上缎绣珊瑚珠雪色靴。
周伊回想了下,费扬古夫人是哪路人物,便摇了摇头:“不用,见自家人罢了,把那件三蓝色雕绣福纹披风拿来。这会子什么时辰了?”
“回福晋,午时刚过。”
昨夜周伊睡迟了,今日起不来身正常,她可惜道:“难怪外面天光如此大盛,早膳过了就上些点心甜汤即可,额涅向来喜欢清淡,让师傅们下手轻些。”
“儿啊,我的儿,这数月不见,没想你倒有了好消息。真是上苍保佑,阿弥陀佛。”费扬古夫人人未到,声先闻,听这嗓音,是个健康的主。
“额涅,不知您今日要来,女儿没有准备,还请额涅见谅。”这样开朗的母亲养出了先前那样刻板的乌拉那拉氏,倒也是稀奇。不过周伊仍是先把样子摆上。
“这说的哪儿的话,你如今有了身子,自然该好好养着。额涅又不是外人,整那些虚的劳什子做什么,只要你好,额涅怎样都开心。”费扬古夫人拉着周伊的手,十分自然熟就在贵妃榻上坐下,“都说四爷是个疼人的,这不就把我请来了。想来是要给你个惊喜了。”
周伊发现为何乌拉那拉氏不跟母亲过多来往了,她要端着,费扬古夫人却如此从容自来熟,自然不符合她要在四爷府邸立规矩的气氛,这才被自己的亲生女儿给疏远了。
这个原身,周伊都想替她摇摇头,因小失大,买椟还珠。
周伊只是微笑。
“怎么今日面色如此苍白,可是头三月身子不适,你说你这样天大的好事,竟然连额涅都瞒着。你阿玛知道了还怪我对你不够关心,昨夜到今晨就没给我好脸色看过。不过今日见你,不知怎地,竟比从前反而更好看了些,是红蕴妆发的技术精进了?”
“早先说过,你相貌清秀,不比那些个别家女子差,可你偏不听,尽做那些老气打扮,就你那头油比你额涅我抹得都重,也不嫌累得慌。”
费扬古夫人一个人就是一台戏,嘴上说费扬古大人嫌弃她,实际上是告诉大家他们老夫老妻了还一起过夜,看得到隔夜的脸色。周伊见着有趣,轻蹙的眉间都舒展了开。
“哎,快跟额涅说说,近来都用了些什么,睡得可好,衣服可有添上,小孩的贴身衣物那些个的,你向来不善刺绣,让额涅来,孕期老对着针-眼不好。可听进去了?”
周伊是个合格的听客,适时点头。
石嬷嬷和玉嬷嬷从前都跟过费扬古夫人,抢着端食物盘子进来,很快和旧主谈了起来。
这家长里短的,很快让周伊放松了下来,就着热热的鲜牛乳吃了几口酸甜的梅子酥,在日光照耀下,很快又昏昏欲睡,三蓝色披风如清风白云裹着她,垂了一地流水般的线条,福晋小脸上细嫩的肌肤几乎跟着发光,正是一幅窗边倚榻美人酣睡图。
几位长辈放轻了声音,含笑着转移了交流阵地。
在屋中陷入梦中的周伊听见一声极好听的呼唤:“周伊,醒醒,醒醒。”
是谁,她怎么,唤了她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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