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滕眼眸微沉, 后槽牙因为此刻情绪的剧烈翻涌而咬紧。
拿着照片的那只手,力道不断加大,照片被捏的起皱。
他抬起另一只手, 想把张照片撕了。
眼底带了点晦暗不明的情绪。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那到底是什么。
唯一知道的,就是这张照片很碍眼,他想要销毁它。
这并不像他会做出的举动,有点失态,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把手垂放下, 将照片放回原位。
他打开门,,准备出去。
床上, 岑鸢一直在咳嗽。
开门的手顿住,最后还是转身,替她把被子盖好, 然后才下楼。
他把领带重新系好, 让何婶给岑鸢倒杯水端上去。
何婶见状, 迟疑了会“今天还有应酬吗”
商滕没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说“这几天吃饭不用等我。”
他开门离开后, 何婶叹了口气。
前几天刚缓和些的关系, 怎么又恢复原样了。
对于岑鸢这种不怎么喝酒的人来说, 朗姆酒的后劲还是很大的。
她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头疼的厉害。
简单的洗漱完毕, 她随便披了件外套出去, 客厅里, 何婶刚把饭菜端出来。
她特地煮了粥。
宿醉过后, 喝粥最好。
何婶摆着碗筷,轻声指责她“以后啊,少喝点。他们那是常年应酬,喝习惯了,酒量也好,不像你,半杯倒。”
岑鸢笑了笑,走过去帮何婶的忙“以后不喝了。”
何婶盛粥的手顿了下,她迟疑的问岑鸢“你和商滕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
岑鸢被她这话给问住了“误会”
何婶见她也一脸懵,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把盛好的粥摆出来,放在桌上“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
岑鸢也没多想。
陈甜甜去了幼儿园,才半天就嚷着要回来。
周阿姨去接的她,路上一句话也不肯说。
到家了以后,就赖在岑鸢的怀里不肯出来了。
岑鸢抱着她,轻声哄着“宝宝怎么了,被欺负了吗”
她也不说话,安静的躺在她怀里,躺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何婶问起周阿姨“小周啊,甜甜这是怎么了,别是在幼儿园被欺负了。”
周阿姨说“问过老师了,说没人欺负她,就是突然情绪低落的,可能是想妈妈了。”
她妈妈去世的时候,她才多小啊,哪能记得这么清楚。
但这些话,何婶没有说出口。
何婶不是头回替岑鸢感到不值,犯不着去养别人的孩子。
以后等她长大了,心里念着的,肯定还是她的亲生母亲。
以岑鸢这个条件,其实没必要在这里受委屈的。
她大可以找个真正疼她爱她的。
商滕的确是优秀的,他从一出生,就站在了金字塔的最顶端。
更别说他这个人,本身就比别人要出色的多。
无论是哪方面。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名媛千金全都心悦于他的原因。
他或许是个合格的上位者,领导者,但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公。
所以何婶才会替岑鸢感到不值。
但她好像,并不是很在意。
她对什么事情都不是很在意,总是一副温和平静的模样。
何婶有时候觉得,越是平静的东西,越是易逝。
她最近已经开始有这种感觉了。
就好像,岑鸢可能会在未来的某天里,突然从这里消失。
那些日子,商滕都没有回家。
他住在丰钧旗下的酒店,他是老板,想住多久都行。
那里有一间他专属的总统套房。
刚和岑鸢结婚的那半年,他都住在酒店。
岑鸢只有偶尔才能见到他一面。
他在某些方面有些洁癖,那种事,只和她做过。
何婶最近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小夫妻吵架其实很正常,总要有一方先低头,不然再深的感情都会在冷战中结束的。”
台风仿佛把冷空气也给一起带过来了,这几天气温降的厉害。
眼见着就要入冬了,岑鸢想在冬天来临之前,给陈甜甜和商滕一人织一件毛衣。
陈甜甜的半个月前就织好了。
因为她中途接的订单,所以忙了一段时间,这些日子才逐渐歇下来。
织了一上午,才织了半截袖子。
她选的是水粉色的毛线。
商滕的衣柜里清一色的全是黑白灰这些冷淡的颜色。
长期对着这种阴暗的颜色,心情都会变得不好。
所以岑鸢希望,他能稍微明媚一些。
至少可以,偶尔笑笑。
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那双桃花眼天生就含情,随便一个眼神都温柔。
可他平日里总是过分严肃冷漠了,一副拒人于千里的疏离。
像是块千年寒冰一样,无论太阳怎么晒,都晒不化。
听到何婶的话,岑鸢手上动作微顿,却也没开口。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商滕为什么会这样。
但在她看来,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商滕住在酒店的时间,本身就比在家的时间长。
他在寻城其实有好几套房,但他很少去住。
他不是很喜欢在寂静无人的地方待太长时间。
喜欢安静,却又讨厌安静。
很奇怪,但又说不出具体奇怪的点在哪。
就好像很多事情,再不合理,只要是放在商滕身上,就会变成一件很合理的事。
商滕这几天没回家,甚至连电话都没打一通。
往往这种时候,岑鸢都不会打扰他。
何婶偶尔也会说她,不懂得行使自己妻子的权利。
换做任何一个人,丈夫在外面这么久不回来,早就电话视频轮番轰炸了,哪像她,半点都不上心。
岑鸢不知道怎么去解释。
她好像,的确不太在意商滕在外面如何,是和谁在一起,又和谁走的近。
她很难对某个人或某件物提起太大的兴趣来。
只有见到商滕的时候,她才会有那种感觉,很强烈,很强烈的感觉。
可是见不到他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彻底烟消云散了。
何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到底也只是这家里的帮工,佣人。说的多了,反倒显得她过多干涉主人家的事情了。
刘因是下午来的,也没有提前打过招呼。
所以当何婶把门打开,看到她的时候,还是愣了好一会儿的。
她当然见过刘因,在岑鸢和商滕的婚礼上见过,但也只见过那一次。
刘因见她傻站在中间挡路,不满的把她推开“有没有点眼力见啊。”
何婶回过神来,问她要喝点什么。
她尖着嗓子吼道“我喝个屁,气都气饱了”
眼神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没看到人,她问何婶“岑鸢呢,她死哪儿去了”
江家夫人的名声她多多少少也是听过一些的。
小三上位,没什么文化,虽然傍上了江家这棵大树,但总给人一种暴发户的气质。
小门小户出生,到底上不了大台面。
她早就沦为那些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何婶轻声提醒她“麻烦您稍微小点声音,孩子还在睡觉。”
刘因一听她这话,火顿时就上来了“孩子什么孩子,那个孽种吗”
何婶拧着眉“还望您注意您的言行措辞。”
刘因气乐了“我注意我的言行措辞你怎么不让商滕他也注意一下,把初恋的女儿带回来让我女儿养他倒好,现在当起甩手掌柜,自己在外面逍遥快活去了他知道外面那些人都是怎么嘲笑我女儿的吗有他这么当老公的”
何婶语气冷了几分“这话您大可直接当着先生的面讲,在我跟前抗议,他可听不见。”
刘因瞪她一眼“这有你说话的份了拿钱干活就闭上你的嘴,别给我摆出一副女主人的谱”
这些话,她当然不敢当着商滕的面讲。
商滕能给她好几分好脸色,兴许还是那是靠着那点良好的教养在撑着。
刘因可不指望他把自己当成丈母娘来尊重。
连自己老婆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会把她当丈母娘
她是小地方出身,从小接触的也都是些底层圈子,察言观色那是基本。
她平日里可没少讨好那些阔太太们。
欺软怕硬,捧高踩低。
论起年龄,何婶与她算是同岁,这会被她吼的一愣一愣的。
手紧紧攥着袖子,却也不敢再吭声。
岑鸢刚哄完陈甜甜睡下,自己也在旁边眯了一小会。
是刘因的声音把她吵醒的。
她穿上衣服,推门出来。
刘因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双臂环胸,一脸火气。
岑鸢迟疑了会,还是走过去“妈,您怎么来了”
刘因听到声音了,抬头看她,喉间发出一阵冷哼“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妈”
岑鸢大概能猜到,她今天是为了什么来的。
这还是刘因第一次过来,她之前不来,是因为她怕商滕。
字面意思上的怕。
这次既然过来了,那就说明,她早就知道,商滕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岑鸢没说话。
刘因一看她这哑巴样就恼火,半点没有把她的能说会道给继承了去。
“你知道外面那些人都在怎么传你吗”
传播速度最快的,大概就是流言了。
岑鸢多少听说过一些,但她并不在乎。
刘因说“他们说你就是个养孩子的保姆,你以为商滕为什么娶你还不是为了孩子,你性格软弱,不争不抢的,所以他才会选你你要是继续这么软弱下去,等孩子大了,他迟早会踹了你,到时候你可真就什么都没了”
很多事情,岑鸢不是不知道。
她只是不太在乎,也就懒得去争论了。
当事实被刘因剖析开,赤裸裸的摆放在眼前。
她又不得不去面对这一事实。
周阿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场面,到底年纪不算大,有些害怕的小声问何婶“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啊”
何婶把燕窝取出来,打算待会给岑鸢煮点。
进厨房的同时,也把周阿姨一起推进去了“这种豪门恩怨,我们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刘因也是听到那些流言蜚语才找来的。
孩子接回来才多久,商滕又开始夜不归宿了。
眼见着江家日渐败落,刘因可就指着岑鸢了。
要是她再被商滕给踹了,她可就真没指望了。
她是穷怕了,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讨生活的日子。
“总之你赶紧去把商滕弄回来。”
岑鸢无声垂眸,沉默安静了半晌“我没办法的。”
“你可是他老婆”
岑鸢的身子不算好,最近也总是头晕。
前几天刚来的大姨妈,医生给她开过药,减少出血量的。
虽然有用,但血量还是偏多。
医生说过,得这个病的女性还是极少数的。
所以在某些方面,她也算是小几率的那一群人。
刘因这一吵,她更难受了。
手撑着沙发扶手,有些坐不稳。
刘因眉宇间闪过一丝疑虑,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止住了。
她也没在这里待多久,很快就走了。
离开之前留了句话“你今天去把商滕劝回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她走了以后,岑鸢终于坐不住,身子软软的倒下去,头靠着沙发扶手。
眼前阵阵的发黑,缓不上来。
何婶和周阿姨全在厨房里忙活,也没有察觉。
岑鸢手抓着领口,重重的喘着气。
额头有细汗沁出。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漫长的几分钟,大抵就是难熬吧。
何婶从厨房里出来时,她已经缓过来了,就是脸色有点发白。
何婶见状,担忧的问她“是哪里不舒服吗”
岑鸢笑了笑“没事,可能是暖气开大了些,有点热。”
边说着,她边把身上的针织开衫给脱了,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对了,您待会做饭的时候,多做些商滕爱吃的。”
何婶一愣,继而也笑了“想通就好。”
岑鸢没说话,视线落在窗外。
下雪了。
她喜欢雪天,小的时候,只有下雪或者下雨天,体校才会放假,不用训练。
那个时候,岑鸢就会在街角的老爷爷那里买两个烤红薯,去校门口等着。
可是现在,哪怕下再大的雪,她都等不到了。
何婶把商滕爱吃的菜全部单独打包起来,保温装好。
岑鸢换好衣服下来,何婶把东西递给她“雪天路滑,路上开车注意点。”
岑鸢点头“嗯,会的。”
何婶让她再等等,转身进屋,拿了一片暖宝宝给她“贴在肚子上,会舒服一些。”
岑鸢笑容温柔,和她道谢。
何婶大概是,她来了这里以后,唯一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人。
商滕久住的那个酒店,她知道地址,开车过去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
但是因为气候原因,有些堵车,等到了以后,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总统套房有单独的电梯通行,岑鸢和前台说了,但人家说她没有房卡就不能进去。
她只能给商滕打电话。
第一通没人接,她就没再打第二通了。
他没接电话,就说明他在忙。
岑鸢还是懂得轻重缓急的。
她坐在酒店大厅里等了会,旋转门后有人急急忙忙的走进来,边接电话边往电梯口走“我已经到了,现在在等电梯。”
话说到一半,他的视线不偏不倚的落在岑鸢身上,疑惑的喊了一声“岑小姐”
电话另一端,男人侧转了下椅子,他指尖压着桌面,轻点了几下。
好一会,才低沉出声“她也在”
特助点头“在大厅里坐着。”
他走过去,礼貌的和岑鸢打过招呼“岑小姐中午好。”
岑鸢之前见过他,商滕的特助。
她站起身,看了眼他正显示通话中的手机屏幕,轻声询问道“可以麻烦你把手机给我说两句吗”
特助犹豫了一会,在等待商滕的许可。
岑鸢刚才的话,他肯定也听到了。
特助不敢擅作主张,就安静的等了会。
好半晌,电话那端才传出一阵低嗯“给她吧。”
岑鸢走远了些,才开口“还在公司吗”
商滕的态度没什么变化,他一直都是这样,冷漠,淡然。
“嗯。”
岑鸢说“我让何婶做了点你爱吃的菜,你今天几点回来”
他那边偶尔有翻动文件的声音传来“可能会很晚。”
岑鸢是聪明的,她自然能够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她也想离开。
但她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应付刘因了。
她的身体状况并不好,这几天因为失血过多,频繁的发晕。
于是她说“那我等你。”
她没有再给商滕拒绝的机会,说完这句话后,就把手机还给了特助。
特助跟在商滕身边这么久,什么人没见过啊,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了。
这会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不太对。
电话那端挺安静的,半天没有声响传来。
只是偶尔,金属质感的打火机被点燃,以及烟卷燃烧时的微弱声响。
落在他耳边。
男人低低的出了一口气,吐出灰白色烟灰。
他从转椅上起身,站在落地窗前。
cbd中心最高的一栋办公楼,从这里俯瞰下去,视野范围开阔。
甚至可以看到酒店那栋楼。
特助顿时觉得如坐针毡,看他们这副样子,应该是闹矛盾了。
但是小夫妻闹矛盾,为什么要去折磨他一个人局外人。
他不过是过来跑个腿,拿文件而已qq
岑鸢安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特助的视线总是控制不住的往她那边飘。
他也好想当个有钱人啊,就连老婆都这么漂亮。
那张脸跟玉雕的一样,单是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也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周身那股柔弱气质,跟林黛玉似的。
好半晌,男人终于低沉出声,问了一句“她还没走”
特助点头“还坐在那。”
商滕说“你走的时候把房卡给她吧。”
特助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同样的话,商滕不喜欢说第二次,也没这个耐心。
耳边传来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特助吓出了一阵冷汗。
拿了文件以后,他把房卡交给岑鸢“商总让我转交给您的。”
岑鸢接过房卡,给他道谢。
特组笑了笑“不用和我客气。”
他走了以后,岑鸢垂眼看着房卡,然后走过去,把房卡放在电梯感应区刷了一下。
前台的几个小妹妹盯着她看了一会,直到她进了电梯,才大胆的交头接耳了起来。
“听说二十八楼住的是咱们老板,她该不会是老板包养的小情人吧”
在这上班的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一些,这酒店是丰钧旗下的,五星级别,但也只算的上丰钧旗下的一个小产业。
足以可见她们这个老板,有多有钱了。
当前台的,姿色都不差,打听到老板最近就住在这儿,心里都有私心。
谁不想一步登天啊,要是能被看上,那可是从地狱到天堂的区别了。
谁知道居然被人抢先了一步。
关键人家那脸,那身段,那气质,她们的确也比不上。
但也阻止不了她们酸啊。
“长的温婉淡雅,想不到居然也是个为了钱出卖自己身体的人。”
“手段挺高明,也豁得出去,都在这儿坐了快两个小时了。”
“啧啧啧。”
岑鸢自然不知道她们议论的内容。
她进屋后,把灯开了。
和商滕的房间比起来,酒店的氛围装修都要更有温度一些。
岑鸢把饭菜用保鲜膜封好,放进冰箱里。
想着等待会他回来了,再帮他热一下。
中途接到苏亦真的电话,让她把裙子的腰围改小一点,她现在在拼命节食减肥,就是为了能在下个月的晚宴上,以最好的状态进入大众视野里。
她本身就是靠美貌出圈的爱豆,实力其实一般般。
所以想要翻身,能够依靠的,也就只剩下美貌了。
岑鸢说好。
苏亦真正在做指甲,听到她有气无力的声音,愣了愣“你怎么了”
岑鸢走过去,倒了杯水“没事,有点小感冒。”
苏亦真一惊一乍“这种天气就算是小感冒也很危险的,你这几天好好休息,衣服的事情不用着急。”
岑鸢听到她的话,笑了笑,和她道谢。
苏亦真反倒不自在上了“怎么突然和我道上谢了。”
眉梢眼角的笑还没收回,她轻声说“谢谢你关心我。”
然后苏亦真就不说话了。
她从见到岑鸢的第一眼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但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直到刚刚,她才反应过来。
是心疼。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但她身上的那种看透一切的淡然让她觉得有点心疼。
没有经历很多磨难和风雨的人,是很少有那种情绪的。
电话挂断后,岑鸢看了会电视。
她也不敢睡,因为不知道商滕几点回来。
大概天色擦黑的时候,门从外面打开。
商滕手指勾着领带,往下扯了扯。
与此同时,他微抬的视线看到了客厅里的岑鸢。
“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站起身,往吧台走。
她的背影纤瘦柔软,拢在那件针织开衫里,给人一种,风吹不得,日晒不得的易碎美感。
商滕把视线移开,外套脱了。
岑鸢端着水杯过来,递给他。
轻柔的一句“辛苦了。”
像羽毛,擦着心脏过去。
商滕没接“放桌上吧。”
语气是淡漠的。
岑鸢依言把水杯放在桌上,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看见他眼底的倦怠了,岑鸢心疼的问“今天工作很累吗”
商滕搭放在腿上的手指缓慢的收紧了几分,西裤被压住了褶。
他低声问她“我的眼睛好看吗”
是一个,恨奇怪的问题。
奇怪到,岑鸢沉默了好几秒,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这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所以她点头“好看的。”
偌大的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在角落。
不算太明亮,所以岑鸢没有注意到,商滕逐渐阴沉的眼底“你喜欢吗”
岑鸢觉得现在的他太奇怪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他。
因为这些问题,并不像是商滕会问出口的。
见她迟迟不回答,商滕再次重复的问了一遍“你喜欢吗,我的眼睛。”
“喜欢。”
她的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喜欢的。”
商滕从她的脸上,没有看到半分撒谎的痕迹。
然后他笑了。
只浮于表面,不达眼底的笑。
他没有再开口,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岑鸢自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她站起身“我带了些何婶给你做的饭菜过来,都是你爱吃的,我帮你去热一热。”
她走到冰箱旁,把门拉开。
步伐有些不稳,她半边身子都靠着冰箱,当作支撑点,这才不至于摔倒。
过几天让何婶给她做些补气血的食物吧。
这样想着,她把冰箱里的东西端出来。
才走了两步,眼前一黑,她就没了意识。
人在昏迷前,最后存留的感官的确是听觉。
岑鸢听到了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以及男人跑过来的脚步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大片的黑暗。
只有紧闭着的门沿下,透进来一点客厅里的光。
她掀开被子起身,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
是商滕的衣服,白色的衬衣。
她站起身,下摆遮住臀,正好在她大腿处。
她推开门,出了房间。
商滕坐在电脑前,正垂眸看着手中的文件。
电脑里,不时有人用流利的英文向他汇报工作。
他应该在开远程会议,岑鸢没有打扰他,非常的自觉的放轻脚步。
商滕抬眸,眼神淡淡的落在她身上。
岑鸢倒了一杯热水,慢慢的喝着。
一杯水喝完,商滕的会议差不多也结束了。
突然安静下来,岑鸢意识到他的会议结束了。
这才逐渐出声“我刚刚”
商滕淡声开口,替她答疑解惑“你刚刚晕倒了,医生说你有点贫血。”
岑鸢抱着水杯“这样啊。”
她是想告诉他的,自己生了病,血友病,有遗传性,可能没办法给他生孩子了。
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再等等吧,他今天心情好像不是特别好,就不给他添堵了。
“今天回去住吗”
商滕没看她“我最近工作比较多,等我忙完这段时间。”
岑鸢点了点头“这样啊。”
她站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雪也下的很大。
天气预报里还在提醒市民,出行多加注意,小心摔倒。
商滕的视线落在她的腿上,冷白色的肌肤,那块淤青在上面,格外显眼。
眼底情绪细微难辨。
他最终还是移开视线“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去。”
这话便是,让她留下来过夜了。
岑鸢迟疑的说“我来例假了。”
商滕微怔片刻,听懂了她的话外音后,眉梢微拧。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放心。”
不变的低沉嗓音,岑鸢却听出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今天的商滕,有些奇怪。
以往的他,就算是遇到了天大的问题,都是淡定自如的。
可今天,他好像很容易被一件小事刺激到。
就像是,在这些零碎小事的基础上,已经发生了一件让他更加无法接受的事情。
能让商滕都无法接受的事,岑鸢实在想不起来会是什么。
因为天塌下来了他好像都不是很在乎。
她睡眠质量其实一般,尤其是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以后,更加难以入睡。
刚到寻城的那几年,岑鸢整夜整夜的失眠。
她经常做梦。
但一次也没有梦到过自己想梦到的人。
很奇怪,人们都说,人死后的那些天,会去自己亲人朋友的梦里,和他们道别。
岑鸢那段时间一直失眠,她怕纪丞找不到她,就偷拿了妈妈的安眠药。
可睡着了以后,还是梦不到他。
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在自己的梦里见过他一次。
妈妈说,那是因为他知道你怕鬼,所以不敢来见你,怕吓到你。
小的时候,岑鸢很胆小,怕鬼又怕黑。
高一那年,学校开始实施托管。
第一天,因为到校的学生数量太少,她的宿舍暂时只有她一个人搬进来。
宿舍晚上九点半就熄灯了。
岑鸢不敢睡,她怕黑,也怕鬼。
纪丞就瞒着他爸妈,悄悄从家里翻墙跑过来,来学校找她,怕她饿,还给她买了宵夜。
从窗户的防护栏里递给他,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笑容灿烂“鸢鸢乖,不怕。”
那个晚上,他就在她的宿舍外坐了一夜。
陪她,哄她睡觉。
他告诉她“黑夜是在用它的颜色保护你,如果遇到坏人了,你躲在暗处,他就看不到你了。”
岑鸢把被子拉过头顶,身子轻轻的颤抖。
她还是会不甘心,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他还没有实现他的梦想,穿上那身警服,成为和他父亲一样的缉毒警。
就这么消失在那个春天里的大火中。
刘因的电话是在早上打来的。
打给岑鸢。
她看到屏幕上方的来电联系人,长久的沉默过后,她还是按下了接通。
刘因也没和她寒暄,直接进入了主题“商滕在你旁边吗”
难怪这么早就给她打电话,原来只是为了确认她到底有没有和商滕在一起。
盥洗室里有流水声,应该是商滕在里面。
岑鸢说“他还在洗漱。”
刘因听到她这话,顿时长松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今晚回家吃饭,把商滕也带上。”
岑鸢没说话。
刘因见她这么久没反应“哑巴了”
岑鸢语气无奈“他还在生我的气,吃饭的事情改天吧。”
刘因一听这话,眉头就皱起来了“你做什么了,他为什么生你的气”
岑鸢又开始头晕了,她手撑着桌面,堪堪站稳了些“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连人家为什么生你的气你都不知道”
岑鸢身子轻晃了几下,手脱离了桌面,一时没站稳。
险些摔倒之时,后背贴靠在男人宽厚的胸膛。
他的手扶着她的肩膀,还带着淡淡湿意。
冷的触感,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在他怀里。
商滕注意到她发白的唇色了,想来身体还没恢复过来。
他把她扶到沙发上坐好,然后把手机从她手中抽走。
刘因一听到他的声音,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小滕啊,今天和鸢鸢来家里吃饭,特地让厨师做了些你爱吃的。”
刘因没想到商滕会直接和她讲。
面对这个后辈,她心里还是有些犯怵的。
这番话说的也没什么底气,原本以为他会拒绝。
谁知道他居然同意了
刘因这下可高兴坏了,正要开口。
商滕不急不缓的淡声道“我到时候把甜甜也一起带过去。”
刘因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听到他的话,愣在那“什什么”
门外有人敲门,商滕走过去,把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是他的司机,手上拿着的,是商滕让他回家取的衣服。
岑鸢的。
她的衣服昨天晕倒的时候被手里的汤汁溅到了,没办法再穿。
他接过衣服,把门关上“甜甜总要见见外公外婆。”
刘因尴尬的笑了笑,为难道“这甜甜的外公外婆到底也不是我们啊。”
“她现在跟着我姓商,是我和岑鸢的女儿,您自然也是她的外婆。”
他这一口一个尊称的,刘因听着,却莫名觉得胆寒。
她欺软怕硬,踩低捧高。
在真正的上层者面前,她连反驳都不敢。
事情就这么定好了,电话挂断后,他把手机递还给岑鸢。
一起递给她的,还有她的衣服。
他们刚才的话,岑鸢自然也听见了。
其实没什么太强烈的感觉。
可能放在其他女人身上,兴许会受不了吧。
但她从来没有奢望过,他会爱上自己。
本身就是没有感情的婚姻。
他娶她,不是因为爱。
结婚那天就知道的事情,直到现在她还是清醒的。
白天雪停了一会,晚上又开始下了。
从车上下来以后,商滕单手抱着陈甜甜,单手撑伞,岑鸢走在他的身侧。
看上去似乎是很平常的一家三口。
甚至连商滕自己都没察觉到,不断往岑鸢那边倾斜的伞面。
以至于进屋后才发现,他的左肩全是雪。
今天是江家家宴,江祁景也被叫回来了。
他看到商滕怀里的幼童,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刘因没有告诉他,今天商滕会把陈甜甜也带回来。
只说他姐姐和姐夫今天回家吃饭,让他没什么事的话,也回来,一起吃顿饭。
雕像还有些细节没有完善好,原本是打算通宵不睡的江祁景,在听到她话在电话里说的那番话后,最终还是回来了。
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他也是从江窈那听来的。
但从未太上过心。
毕竟江窈那张嘴,谎话张口就来。
可现在亲眼看到了,才发现她罕见的也说了句实话。
江祁景看着那小孩,冷笑着把椅子踹开,回了房。
房门被用力的带上,整个房子似乎都跟着震了一下。
陈甜甜被吓到了,脑袋枕在商滕的肩膀上,身子轻轻的颤抖着。
商滕动作温柔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没事,不怕。”
那顿饭,吃的很尴尬。
甚至连刘因这个社交达人都开始不自在起来。
安静了很久,她才用试探的语气问出了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我上次听我家鸢鸢说,你们两个好像还没领证”
她这番话问出口,江窈和江巨雄都把注意力移过来了。
三双眼睛都看着他,商滕神色仍旧淡漠,轻嗯了一声。
看来是真的没有领证了。
江巨雄的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刘因干笑两声“那你们这证打算什么时候去领”
商滕没打算隐瞒“十八号,正好我那天有空。”
刘因从他口中听到准确的日子,心里那块大石头可算是放下了。
只要领了证,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此时就连那个碍眼的小女孩她都觉得顺眼了起来。
心情也好了许多。
不管他对岑鸢有没有感情,至少商家这个靠山是有了。
岑鸢却迟迟没有开口。
十八号,纪丞的忌日。
她已经订好了回去的机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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