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余情

    被迫当着众人的面给苏先归道歉,那少阳府的弟子觉得丢了面子,心中十分不痛快。

    江以宁走远后,他不忿地道:“哼,算她运气好遇到佩仙仙君!”

    “阿炳,你不要说了。”玄东浩低声训斥,然而他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听不出有呵责之意。

    “师兄!”邵炳略不甘,但留意到师兄的眼神,他隐忍了下来。

    “不知那散修叫什么。”另一位同门道。

    玄东浩气定神闲地道:“只要是来参加孟春赛会的,总会有再见的一日。倒是你们,需勤加修炼,这次要同心协力夺得第一,为我们少阳府争光!”

    “是!”

    玄东浩按下觉得苏先归眼熟的想法,将心思放到了孟春赛会上去。

    这边,苏先归对身后的学生道:“瞧见没,那就是你们孟春赛会上的对手,到时候给我加油把他们干趴下!”

    学生们寻思,这不是公报私仇么?

    别的宗门都是师父替弟子报仇出气的,怎么到了她这儿反过来了?

    哦,也对,书院不是宗门,她也不是他们的师父。

    虽然不明白这条咸鱼是如何混上博士的,但她有句话说得对,那些人是他们的对手,对前三志在必得的他们必然会在台上一决高下。

    他们中年龄最大的学生盯着苏先归的脸,问:“苏博士,你为何要将脸弄得这么脏?”

    她不修炼的时候会特别注意卫生,哪怕修为低,无法通过修炼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漂亮,可通过修炼将体内的污浊之物排出,让身体发肤看起来很干净还是能办到的。

    她,甚至是绝大多数修士都已经习惯了自己一尘不染的干净模样,当看见凡人身上沾了尘埃时,他们未必会在意。可看见一个修士不仅连不染尘埃都办不到,还把脸弄得满是污垢时,他们可就难受了。

    苏先归摸摸脸:“可能是风太大,刮了灰尘在我的脸上,等抢到了观景房,我再好好清洗一下。”

    学生们:“……”

    这种鬼话谁信啊?!

    最年幼,年仅十岁的学生直言:“你莫不是怕被人认出,故意的?”

    苏先归干笑:“怎么会呢?”

    说完这话没了下文,任谁都觉得她这是心虚了。

    其余学生见话题已经挑开了,干脆问出了一直没机会问的问题:“苏博士,从我入学开始,你似乎没有开过讲坛,你如今到什么修为了?擅长什么?”

    苏先归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跟这群学生正式认识一下,空有名单资料却没能对得上号。

    便问:“你叫什么,何时入的书院?”

    这名学生抬头挺胸,自信地道:“学生秦广林,东岚国梅里秦家人,十岁以凤初境修为入的书院,如今十七岁,已经修炼到了腾云境。”

    下三境由低境界到高境界分别为:凤初境、琴心境、腾云境。

    引气入体后突破的第一重境界便是凤初境,要踏入这个境界并没多少难度。但是若没有人指导,仅靠自己摸索难免会走许多弯路。

    秦广林既然背后有家族,那么为了让他少走弯路,最佳选择自然是引气入体到达凤初境后找到合适的修行方法才进入书院,白嫖书院的功法资源。

    他的起点比许多学生要高,加上资质不错,所以十七岁便到了腾云境。

    正因如此,他比另外两位年龄比他大的腾云境修为的学生要自信和有底气一些。

    “这么说来,你这些年一直不曾到外修行?”苏先归问。

    秦广林道:“书院里有的是功法与试炼小天地,我为何要到外头修行?若非晋升中三境后无法再参加孟春赛会,我是舍不得出来的。”

    苏先归明白。就好比小学六年级的学生,若是升上了中学,那就无法参加一些只限小学生的活动了。所以要趁着自己还是小学生,赶紧参加了,将来才没有遗憾。

    “不错,不错!”苏先归笑眯眯地予以称赞。

    秦广林以为她很欣赏自己的天资聪颖,为此十分高兴,还冲其余学生扬了扬眉毛。

    其余学生要么同样有家族支撑,要么有修炼天赋,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挫折,也自信得很,因此对秦广林的得意颇为不屑一顾。

    苏先归没发现他们眼神间的较量。她道:“我之所以没开过讲坛,那是因为我闭关了十年,前不久刚出关。你们要是有心向学,那孟春赛会结束后我就开一门课,先从打铁开始教你们!”

    学生们脸色一僵:“打铁?”

    “对啊,我爹传授给我的祖传手艺,本来是不能外传的,但谁让我是靠那点工资过日子的呢!”苏先归叹气,“还别说,这世道没点技艺都混不下去,太艰难了。”

    秦广林觉得她的背景没那么寒碜,便试探:“令尊是……”

    “我爹?他只是个凡人铁匠。”苏先归戳了戳江以宁的手臂,“你们的佩仙仙君也知道。”

    江以宁一直在安静地充当背景板,突然被苏先归点名,她也没有迷茫恍惚,而是沉默着点头,证实了苏先归没有说谎。

    佩仙仙君江以宁就是口碑和信誉,她说的话自然没有人质疑。更有尘灵鸟一直在旁边玩绕口令:“我是你爹是铁匠,她爹是铁匠,他们是苏铁匠!”

    这群学生已经彻底相信了这位苏博士可能只是个打铁匠。

    只是书院为何会找一位打铁匠当博士?难道真的要教他们……

    打铁?

    呵呵,敬谢不敏。

    还有学生的重点放在了二人的关系上:“原来佩仙仙君跟苏博士是知根知底的关系?”

    苏先归:“……”

    失策。

    她正要否认,江以宁已经点头了。

    你是点头机器吗?还是在打瞌睡?苏先归腹诽。

    学生们的神色一下子复杂起来。

    没想到佩仙仙君如此端方雅逸的大能,竟然愿意去结交苏博士这样草根出身,没有高修为,也没有什么涵养的修士。真不愧是正道之光!

    江以宁在学生们心中的形象顿时变得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起来。不过就算这样,他们也没有拿修行上遇到的问题去叨扰她。

    ——

    登天梯对修仙者而言并非难事,在动用修为运转元气的情况下还能加快步伐。于是凡人需要花一两天才能爬完的石梯,修仙者半柱香的时间就成功登顶,到达天门。

    帝台的天门很简单,就一个高大的石碑,上刻“天门”二字,再用特殊的颜料涂抹,使之日夜散发着金光。纵使在黑夜里,这道金光也会为石梯送上光亮,使登天梯者依然像置身于白昼之中。

    过了天门,便是一条曲折的山路,山路一旁是参天大树繁花似锦,另一旁是悬崖峭壁嶙峋怪石,行走其间有轻风鸟鸣,让人忘记一旁深渊带来的恐惧,只全身心沐浴在这鸟语花香之中。

    山路走到尽头便豁然开朗,目之所及之处,群山悬浮,静立于空中。一座座玉桥将其连接,桥下云雾缭绕,行走在上面如于仙境穿行。

    山上亭台楼阁恢弘大气,阳光下,鎏金的屋脊闪闪发亮。看似奢华,实则这些亮光各有玄机,它们巧妙地构成了一个个精妙绝伦的阵法,叫人叹服不已。

    一个头戴长冠,身穿青色胸口绣着火琉璃花纹衣裳的年轻男子来到苏先归一行人面前。

    目光轻轻一掠,在因恐高而犯晕的苏先归的脸上顿了一秒,然后对江以宁道:“帝台季春奉天官之命在此接待宾客。”

    江以宁走到哪里都跟自带灯光效果一样引人注目,苏先归见了心里有些许酸意。

    她也不犯晕了,迈步向前挡在江以宁面前,将邀请帖递上:“邀请帖在我这儿。”

    江以宁的眸光落在她的后脑勺片刻,对她的小动作视若无睹,侧过头去给她肩上的尘灵鸟顺毛。

    年轻男子像是没察觉到苏先归的酸醋之意,平静地接过帖子验视,道:“原来是书院的道友,能拨冗前来参加孟春赛会,是帝台的荣幸。”

    苏先归笑道:“哪里哪里,能得帝台十二子的姑洗上人亲自接待,是我们的荣幸!”

    说完,向学生们介绍:“这位是苍天官的契子,姑洗上人。”

    帝台没有收徒的规矩,也不收学生,但他们收契子,——用凡人的说法便是收义子义女。

    帝台以四季划分四府,每府设一位主事的天官,春府的是苍天官,——也就是修仙界最牛逼的两大圣君其中之一。

    他主要负责春季的事务,比如主持孟春赛会。

    他后面是夏府昊天官、秋府旻天官、冬府上天官。每位天官收三个契子,合称为“十二子”,——姑洗上人季春便是苍天官所收的第三的契子。

    “十二子”只有其侍奉的天官出来主事之时才会跟着出现,因而整个春天里,帝台便只有苍天官及其三个契子出没。

    当然,十二子之下还会从每年的孟春赛会上收一些资质不错的凡人作为义子义女。

    得知苍天官安排自己的契子出来接待他们,学生们也有些受宠若惊。尊敬地给对方行了礼,又循例寒暄两句,那姑洗上人便为书院一行人安排了住处。

    苏先归特意选了一处视野开阔,风景优美的院落。

    学生们不明白她为何执着观景房,毕竟除了规定的仪式外,他们怕是只会在房中修炼,可不会花时间在观赏景致上。

    苏先归拿看奇葩的眼神看他们:“你们要修炼,我又不用修炼。这赛会进行大半个月,这么长时间没事做,还不能观赏一下风景?”

    学生们:“……”

    呵,到底谁才是奇葩?!

    他们不想理会苏先归,正打算跟江以宁道别,却发现她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们感叹:“佩仙仙君真不愧是玉清境的大能,我们竟无一人能发觉她的离去!”

    苏先归看向隔壁那座山上的院落,那抹青色的身影在云烟的笼罩下渐渐模糊朦胧,最后消失在白茫茫的云雾中。

    本以为她们此生不会再见,可她们还是重遇了;

    本以为江以宁会要自己的性命,却迟迟不见她动手。

    江以宁是在等什么?

    还是说对自己余情未了,所以下不去手?

    想到这儿,苏先归一声嗤笑,笑自己太自作多情,又笑自己胆大包天嫌命长,竟敢来参加孟春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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