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麻纺厂家属大院,天已经快黑了,林荷先是去了苗佳云家一趟,把白天苗佳云帮她垫付的医药费还给她,然后才回了自己家。
这个时候,林父和向翠兰已经下班了,林文杰也放学回到了家里,一家三口正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没人关心林荷去了哪里,甚至都没有人想过要给林荷留饭。
至于林丽丽,因为“摔断腿”,向翠兰的说法是家里人都要上班上学,“担心”林丽丽没人照顾,所以早两天前就已经把林丽丽送到她娘家“休养”去了。
这一切本来就是一个刻意针对林荷的阴谋,所以关于林丽丽摔断腿一事,自然也是假的,林丽丽之所以会被送回她姥姥家,不过是这一家子怕林丽丽假摔的事儿会被林荷发现揭穿而已。
这若是原主,在发现自己被这些亲人算计后,还不定怎么伤心欲绝呢,但现在换了个芯子,林荷却完全可以做到淡然处之,哪怕这一家子人都对她视而不见,她也不会有半点情绪,毕竟这一家子本来就是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不过林荷显然高估了这家人的不要脸程度,若是林父和向翠兰真就此老实消停,不再来招惹她,那林荷拿到蒋主任给的那笔钱之后就会爽快地离开,顶多也就是从此跟这一家子划清界限,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而已。
可偏偏,这林父大概永远不会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这一家子晚饭吃得倒是欢快,没给林荷留一星半点也就罢了,现在见林荷进了屋不打招呼径直往房间走,林父却不乐意了。
他倒是一点心虚愧疚都没有,反而觉得林荷没教养不懂事,立刻就一拍桌子冲着林荷喝骂道:
“你给我站住!回来了也不叫人,你是哑巴吗?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要出门你为什么不跟家里说一声?念了这么多年的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林父的脸色铁青,口吻中满是不满和训斥。
一旁向翠兰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然后就装模作样地劝道:
“老林,你看你,孩子还小慢慢教就是了,你有必要发火吗?可别再气出个好歹来,医生可说了你最近血压有点偏高……”
只是她这劝的话明显意有所指,不像是在帮忙反倒像在拱火。
果然,一听向翠兰这话,林父越发生气着恼,看向林荷的眼神也愈发不善,随时都在爆发的边缘:
“她还小?文杰才九岁都比她懂事,她一天到晚除了气我还能干啥,就没个省心的时候!”
另一边正大快朵颐的林文杰,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来满脸幸灾乐祸地朝着林荷做鬼脸,似乎只要看到林荷倒霉被骂他就高兴。
林荷只觉得讽刺,似乎早就对林父偏心儿子这事儿见怪不怪了,她直接呛道:
“我去哪里了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革委会的知青名单出来了,托您的福,我要上山下乡去支援国家建设去了。您的目的达到了,不应该很高兴吗,您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林父到嘴的话顿时噎住,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厂里面忙,确实还不知道革委会那边已经张贴了下乡名单的事儿。
倒是向翠兰,再怎么会伪装,这会儿听到这个好消息,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窃喜的神色。
林父骤然被林荷道破了这事,有些尴尬和不自在,可是一抬头看到林荷那冷漠嘲讽的表情,被那个眼神一刺,他的心中又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无名的羞愤和恼怒情绪。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的名字就是老子报上去的!你丽丽姐摔断了腿,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忍心看着她拖着一条瘸腿去乡下吗?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但凡你有一点善心和良心,你都干不出来让你姐带伤下乡插队这种事!”
啧啧啧,这可真是会偷换概念啊,搞半天让林丽丽假摔,就是等在这儿呢!
这可真是一个绝美的好借口啊,可这位林副主任似乎忘了,革委会报名可是在林丽丽假摔之前,这位林主任是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在知青下乡报名之前,就猜到了林丽丽有此一劫吗?
林荷都不想再跟林父争辩了,反正这位固执又自私,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才不会去考虑林荷的感受的,这种人只有在触犯到了他的利益,让他吃了亏的时候,他才会想要跟人讲道理。
她冷冷瞥了林父和向翠兰一眼,嗤笑道:
“林丽丽算我哪门子姐姐?我妈就只生了我一个,林丽丽要是我姐姐的话,那是我妈把胎盘也给养大了吗?”
“大家都不是三岁小孩了,关于让我顶替林丽丽下乡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糊弄不了我,当然您爱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反正对我来说,离开清江市反而是一种解脱,我倒是要谢谢您给了我这个机会!”
林父被林荷这番话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是真没有想到,这个一向老实安分的女儿,居然敢这样无礼顶撞他,这让林父觉得自己作为大家长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和冒犯,他的嘴里骂着“逆女,反了天了你”,作势拿起角落里的一把矮凳子冲上来就要打林荷。
林荷柳眉倒竖,冷笑道:“你敢打我一下试试!你信不信我闹到革委会去,把你们这些腌臜的心思底细全都抖落出来,我早就考了医院的招工考试,那边已经内定了我的岗位,我要是闹大了,你猜革委会那边会怎么处理?”
说着林荷满眼嘲弄地看向向翠兰的方向:
“话不是你们说的吗?反正都是自家姐妹,当然要同荣辱共进退了。若是我一定要拉着林丽丽一块儿下乡插队,甚至豁出去医院的岗位不要,你们猜革委会那帮人会不会答应?”
向翠兰脸色顿时一片煞白,看向林荷的眼神满是憎恨和畏惧,她的嘴唇哆嗦起来,指着林荷喃喃道:
“你这孩子,你怎么这么狠心?丽丽再怎么样也是你姐姐,你怎么能有这样恶毒的想法?丽丽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哪里对不起她?呵,林丽丽霸占了原身的房间,抢了原身的爸爸和幸福生活,如今还要顶了她的岗位,把她坑到乡下去吃苦送命,这里面随便哪一条,可都是对不起原身的罪证,根本就没得洗好么?
林荷是真不知道向翠兰到底是哪里来的脸皮和底气,居然还敢倒打一耙反怪她恶毒,这颠倒黑白贼喊捉贼的本事,也算是天下无敌了,难怪能给原身当后妈这么多年都没翻车呢。
林荷在心里面啧啧啧地感叹了几声,面对向翠兰的控诉,她好像局外人看戏一般无动于衷,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倒是林父那边,被林荷如此嚣张的一番话一威胁,投鼠忌器,倒是真不敢再有所动作了。
他举着板凳维持着那个滑稽的姿势,打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用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林荷。
林荷却半点都不怕,反正她跟这一家子迟早要撕破了脸,闹得再难堪也能转身就说拜拜,谁也奈何不了她。
只是,原先林荷还觉得卖了工作拿到一千多块就心满意足了,只要林父这一家子老老实实的不再闹幺蛾子,她就带着钱到乡下去独自美丽,可现在看到林父和向翠兰的这副嘴脸,她却忽然不乐意了。
凭什么原身被送到乡下去受苦,而这一家子却能在清江市吃香喝辣心安理得地活着?
林荷可不是原身那个包子,她就是个混不吝的,遇到被人恶意算计的事儿,她是绝对忍不下这口恶气的,这个渣爹不是要跳出来找茬吗?那她就直接拿他开刀,不趁着这个机会物尽其用好好坑他一把,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反正就只有几天时间了,等她跟着大部队离开,那就是天高皇帝远,到那个时候,林父就算发现被骗,恨不得杀了她,也根本找不到人!
从林父手里捞最后一把,就当是这一家子欺辱算计原身后给的精神补偿了!
这样一想,林荷眼珠子一转,很快就计上心来。
她弯着嘴角玩味一笑,抬起头就有些吊儿郎当地冲着林父和向翠兰道:
“不就是要把我弄到乡下去,好给林丽丽腾位置吗,可真是难为你们这样费尽心机了,其实要达到目的很简单,你们直接花钱从我这儿把工作买回去不就好了,有必要这么七拐八绕的吗?就算我走了,你们想要让林丽丽顶岗,不也还得花钱疏通关系吗?”
林父愣住,他被林荷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给整懵了,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林荷,眼神里满是警惕和审视,大概是在思索林荷又在耍什么花招。
倒是向翠兰,在林荷提到花钱买工作的时候,就不由得眼神微闪,心里很明显有些意动了。
“小荷,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愿意把你那个工作岗位让出来?”
林荷立刻伸出手来制止了向翠兰的话头:
“哎哎哎,您这话说得可就有意思了,什么叫让啊?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啊!我说的是卖!”
“被你们坑到乡下去插队,这事儿我就认了,不过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顶我的岗?”
“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当年我妈在医院也不是一点人脉关系都没有的,她的朋友现在在医院当领导的可不少,这些叔伯阿姨可不会坐视不管,就算我下乡去了,我也能搅和得你们盘算落空你们信不信?”
林父和向翠兰两人一听这话,心里都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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