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响乐团演奏员的位置是有讲究的。
以指挥为中心, 呈扇状排开,左手边是小提琴一、二声部,最外侧一列的几个小提琴演奏员水平通常最高。其中, 座位最靠近指挥的便是乐团的小提琴首席。
姜扶瑶的座位在队列的最末, 分属小提琴第一声部, 演奏高音主旋律,也是最容易引起观众注意和记忆点的部分。
注意到姜扶瑶的声部分配,第二声部的几个演奏员不由撇撇嘴。
当明星可真好。不论水平如何, 即使只是实习, 也能直接安排进第一声部。
人们大多认为调琴便是如先前姜扶瑶在剧组琴房时那般,找个调音师,或者干脆演奏员自己拿个调音器, 将音准调到标准的442hz即可。
当然, 寻常的业余演奏乐团这样也够用,但稍专业些的交响乐团考虑的皆更多。
场馆的结构、温度等都会对演出效果产生影响。因此, 乐团演奏员不仅要在台前各人自行调音,更要在台上进行整体的细节微调。台前调音只是单纯的校准, 台上的调音则综合了乐团各个声部的音色融合、平衡等,作用不一样。
一时间,整个乐团“群魔乱舞”起来。
双簧最难调音,速度最慢,姜扶瑶便趁这个时间将面前乐谱过了遍。
柴可夫斯基b小调第六交响曲“悲怆”
由于家里、作者等因素,姜扶瑶一直没能在旁人面前重拾小提琴, 但其实她在娱乐圈这几年从未落下练习, 对这首名曲自然不生疏。
只是她先前练习的都是小提琴独奏版, 便对分工合作的交响乐版谱子有些陌生, 更不用说还要与乐团近百人合作演奏几乎就是将她架到了最不擅长的领域。
微微抿唇, 姜扶瑶有些担心自己做不好。
而这个担心,在排练开始后,迅速得到了验证。
乐手指的是个人,乐团则强调“团”,即整齐。
曲子她没拉错,但表达习惯和其他乐手截然不同,尽管努力试图融入,仍因默契不足而显突兀,更提不上“好听”。
听着左耳处时不时传来的那声“噪音”,指挥眉头愈发敛紧。
今天是几个新同事来的第一天,给个面子,演奏完这遍再说吧。
他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只是,当旋律进入到第三乐章的第二主题,眉毛抖了抖,他到底还是没能忍住。
“等一下。”
做了个停了手势,转头,看向姜扶瑶,他有些头疼。
“你的个人情绪有点多了,但我们是一个乐团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姜扶瑶空降小提琴第一声部的事是闫老师直接点明要求的。
通常小提琴第一声部的演奏员水平比第二声部高,也更难进。可想而知,无论是和她同期应聘的新同事还是一直在第二声部的演奏员,都不会对这件事有什么好感。
指挥不喜欢这种把“潜规则”带进古典乐界的娱乐圈人士,能快速接受她的加入不过是出于对闫老师的尊敬以及对乐团工作安排的服从,实则很担心乐团的首演会她被搞砸。
此时,见她乖巧地应了声“明白”,似能理解自己说的话,性格也还算能相处,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让她出列。
“你听一遍我们的演奏风格,思考一下和你习惯的演奏方式的不同。等会儿跟着你们首席练练,明天再回来和大家一起排练,可以吗”
这是个问句,但说话人想要的回答不言而喻。
自知确实没演奏好,微微抿唇,姜扶瑶眼眸微黯地点点头。
余光从摄影身上略过,担心节目播出后会因此引起麻烦,思索了会儿,指挥干脆让几个新来的演奏员都出列,以显得姜扶瑶不那么“特殊”。
看着姜扶瑶几人跟在首席身后走远的背影,看不惯她的演奏员们低声偷笑。
“走后门又怎样实力不够,还不是被公开处刑了。”
“说真的,以咱们指挥那豌豆公主一样的耳朵,能忍到第三乐章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哈哈哈。”
“你们猜她明天能改掉那些演奏习惯吗还是又要耽误首席的时间”
“首席有那么闲一天的小灶已经是极限,再多就过分了,朽木还是自己琢磨最合适。”
丁志新是拉大提琴的,座位正好在小提琴第一声部的对面,排练时又专注于自己面前的谱子和指挥的手势,不清楚姜扶瑶具体拉得如何,便趁着休息的时间找了自己同属小提琴第一声部的铁哥们曾勇打听。
曾勇的位置就在姜扶瑶右后侧方,倒是对她那不足一遍的“突兀演奏”很是清楚。
“我当时也在演奏,没怎么注意,只能说基本旋律肯定没错。至于那些格格不入的部分,怎么说呢”
摩挲着下巴,曾勇思索合适的形容词。
“当时听着很奇怪,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那种情绪表达方式好像蛮有意思的,水平绝对不低,不过仅限独奏,放在乐团就不太合适了。”
丁志新懂。
好比伴唱不能比主唱突出,乐团里的小提琴手也不能像独奏时拉得那么自我和突出,声音必须融合在小提琴声部里。这与水平高低无关,即便拉得再好,只要是以乐团的形式表演,任何乐手,包括首席,都不能像独奏那样无拘无束地表达。
因着这个约束,读书时,他拒绝过好几个还算不错的乐团的offer,想成为可以展现自我的独奏家,类似朗朗、李云迪。但成为独奏家很难,除了业务能力,还有太多影响因素要考虑,所以他最后还是进了乐团。
当然,能进乐团而不是去当什么琴房老师本身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尤其他进的是魔都爱乐乐团,表面上看起来刚成立,实则大多是魔都交响乐团老师们的得意门生,可见水平之高,甚至顶尖乐团的进入难度不比成为知名独奏家的难度低。
只是很可惜,进乐团预示着必须拉得“千篇一律”而不再是“你自己”,这就是这就是牺牲和取舍的地方。
回想起自己初进乐团的无奈,丁志新的情绪便从担心变为了幸灾乐祸。
总归她三个月后就会离开,这几个月体会一下没有个人风格的痛苦也好。
没有失去,哪知道珍惜
搞清楚了姜扶瑶被指挥叫出去的原因,和好哥们随便聊了两句,丁志新便放心地坐回去,继续练谱子。
而那边,姜扶瑶也是在反复思考和寻找自己演奏过程中不自觉的“突兀”之处。
各声部都有自己的首席。小提琴有各种指法,包括换弓,小提琴首席便是乐团对这些的标准,也可以说是定调性的一个人
,简单来说就是课代表。
跟着首席来到单独的房间,以他为中心,几个板凳摆成了个半圆。
为了更好的观察和学习,姜扶瑶没有假客气地让位,直接“抢”了首席正对面最近的位置,眉心不自觉微拧,视线一会儿紧紧凝在首席拉着小提琴的手上,一会儿落回谱子,左手按弦,右手拿弓,无声跟练,又在首席让他们练习的时候反复对比和思考这与自己平日习惯的区别。
这里揉弦但不要揉太多声音更坚实一点用顿弓
感受着自己逐渐与首席无二的旋律,心中因被公开点名批评而带来的挫败感散去,姜扶瑶眉眼微弯。
其实这事不难,毕竟她水平摆在那里,但正如钢琴演奏员要和调音师磨合,她习惯了独奏,自然也需要与乐团惯有演奏方式磨合的时间。
新来的小提琴演奏员没几人,房间也不大,首席很快便发现了姜扶瑶演奏方式的改变。
听着她巩固的再次练习,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打节奏。
进步斐然,甚至他都找不出错误,而且是这么短的时间
首席微微眯眼,旋即轻笑。
不愧是他和闫老师都看中的人。
“咚咚咚”
房间门被敲响,一个女工作人员探头,朝他们笑笑。
“闫老师来了,你们回去吧,马上要集体排练了。”
这么快
几个新来的小提琴演奏员眼中都有些慌乱。
事实上,他们也和姜扶瑶有差不多的“突兀”问题,好在平日的练习没有她那么“与世隔绝”,也是有“问题更严重”的她作为陪衬的原因在内,相对来说便融入得好一些。
因此,方才“被牵连”他们才没什么意见,甚至还有些庆幸头上有个顶锅的,不至于让他们成为那个引起注意的尴尬存在,更是意外之喜地得到了额外的一天“小灶”时间。
虽说指点他们的第一声部的首席,但人家水平高,只是帮他们熟悉一下乐团演奏模式完全是“杀鸡用牛刀”,哪有什么好介意的。
难不成他们几个小新人还值得两个首席一起来指点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闫老师来得这么快。
一个上午都没过去呢他们连首席的认可都还没能得到,何况是严厉出了名的“闫王”
抱着琴往台上走去,路过闫同贺身边时,他们都礼貌地躬身道一句“闫老师好”,心底则疯狂哀嚎,祈求古今中外各路神仙保佑自己这遍排练可以超水平发挥,千万别突兀到被闫老师盯上。
嗯或者让姜扶瑶继续“顶锅”也行,反正她方才也是最“突出”的那个。
回到各自的位置,调整好坐姿,几人面上没什么情绪,一副准备好了的模样,实则慌得一批。,请牢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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