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他喝咖啡的动作一顿，他微抬目光向她看过来，那眼底多了一种肃杀感，似透着一股秋日夜晚中刺骨的冷风刮在她身上。

    林音猛地一个激灵，她回过神来，急忙道：“抱歉季总，是我冒犯了。”

    他没说话，也不知是不是林音的错觉，他冰冷肃杀的眼底突然浮现出一抹异色，一抹和他的气质非常不符的异色，像是触及到心底深处某个地方，情绪不自觉流露而出。

    不过只是一闪即逝，他继续低头喝咖啡，并没有追究她的冒犯，也没有理会她。林音很知趣，慢慢的将门合上，她低垂着头呆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他真的变了好多啊，小时候他时常对她笑，那时候的他纯真而美好，可是现在他成了人人惧怕的疯子，他们也形同陌路。

    没有什么好怪他的，怪就怪造化弄人，命运无常。不过他大概也恨透了她吧。

    愧疚，难过，又有什么用，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这么多年，什么都改变了，这已经成了一个死局了。

    他已经强大到根本不用在意她的存在了，所以当年她们家破产，作为他旗下的公司，林家破产，他却毫不在意。就像原文中那样，林家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企业，他作为领导者，会权衡利弊，用精力挽救林家还是重新收购一个别的公司为他赚钱，他选择了后者，因为后者花费的精力最少。

    看啊，他的不在意，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他并没有着手报复她对他的欺骗，林家破产他也不去管，他不在意，对她，没有留恋没有憎恨，一如她从未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

    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当然她也无法去责怪他什么，像他那样的人，他不来报复她，已经是对她手下留情了。

    **

    林音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起来会在餐桌上看到了周祁正。她今天起得晚了一些，林珈安和张婉如已经开始吃早饭了，周祁正就坐在两人对面。

    周祁正旁边还有一个空位，她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林珈安喝了一口豆浆问周祁正，“对了祁正，你几号走？你走之前，我们爷儿两好好下盘棋。”

    周祁正吃饭的动作一顿，他放下筷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总公司需要人手的话，我就留下。”

    听到这话林音也不禁愣了一下，她本以为周祁正这个大顽固她是劝不动了，没想到他最终还是决定留下。

    他昨天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她走他的阳光道，他过他的独木桥吗？

    林珈安忙道：“当然缺人手，你能留在总公司那再好不过了。”

    林珈安旁边的张婉如咳了一声，林珈安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激动了，尴尬的笑笑说道：“你们的意见呢？”他问张婉如和林音。

    林音道：“我没什么意见，总公司现在确实需要人手，祁正哥能回来帮忙再好不过。”

    林珈安松了一口气，又看向张婉如，张婉如面无表情道：“公司要进人我不反对，不过不能搞特殊，人事部那边的程序一样也不能少。”

    她能这么说其实就是不反对周祁正进公司的，林珈安急忙道：“当然当然，该走的程序也得走。”

    吃完饭之后林音上了楼，周祁正跟在身后，林音特意在房门口等着他，周祁正上楼之后看到她，脚步顿了一下，不过表情没多大的变化，他走过来推开门。

    林音在他进去之前问道：“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周祁正看了她一眼，他表情淡漠，“不为什么。”

    他并不想多说什么，推开门进去了，他能进总公司林音也挺高兴，也懒得去过问原因了。

    周祁正名牌大学毕业，又在国外公司有过近三年的工作经验，要通过人事部的考验很容易。他应聘的公司职位是总裁，这也是林珈安安排的，人事部那边过了初选，林珈安就直接决定了。

    要做恋屿的总裁周祁正的工作经验确实不太够，不过他在国外的公司做得不错，有一定的成绩，坐这个总裁也能服众。

    林音的工作经验不足，她暂时就做了营业部的副经理，跟着总经理学东西，周祁正的总裁统领各个部门，所以他算是林音的上司。

    周祁正确实有那个能力，林音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听到这个消息的张婉如却很不满，她直接从工厂杀到了恋屿的总部办公大楼。

    那会儿正好林音也在林珈安办公室里学东西，林珈安的助理和秘书都是认得张婉如的，也不敢拦她，张婉如阴沉着脸直接冲了进来。

    “正好你们父女都在，你们跟我说说这究竟怎么回事？要让周祁正进公司我不反对，为什么要让他做总裁？他做总裁能和我平起平坐了。”

    林珈安走上前捏着她的肩膀温声道：“你先别生气，你听我好好解释。祁正能进公司是通过了人事部那边考核的，也就是他的能力也是人事部认可的。”

    张婉如道：“我记得过了初选的有好几个人，那几个人哪个不比他有经验，为什么就选他？还不是你让他走后门。”

    林珈安道：“我也不是给他走后门，和他一起入选的那几个人年纪都比他大了很多。他在国外公司的成绩也做得不错，你也看得到的，他年纪轻轻就能有这番成就说明他有很大的潜力，所以让他做这个总裁再合适不过了。”

    “合适？合适个屁！”张婉如语气略显暴躁，说完看向林音，“你爸糊涂，你呢？为什么不跟着劝劝？”

    林音道：“我觉得我爸爸考虑得也有一定道理，周祁正他肯吃苦，个人优秀也很努力，他能把国外公司发展得那么好，说明他是对恋屿抱着希望，有心要将恋屿发展好的，既然如此，我们当然要给他一个更大的平台展示自己。”

    张婉如一脸不敢置信，“阿音你在想什么呢？你现在还为他说话？他现在可骑在你的头上，压你一筹。”

    林音却不太在意，“我工作能力不如别人，被人压一头不正常吗？不过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努力，我不会比他差的。”

    “我看你们父女两个简直没一个正常的。”

    林音握住张婉如的手劝道：“现在人事任命都已经下来了，就给他给机会让他试试呗，要是他不行到时候再将他辞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妈妈不用想那么多。”

    林珈安也道：“这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就为了这个巴巴跑来这边，工厂那么忙你不管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张婉如，这段时间工厂确实挺忙，新多了好几笔海外订单。张婉如在父女两人脸上各瞪了一眼，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父女这么为他说话，他有多大能耐。”

    林音笑道：“我送妈出去吧。”

    林音挽着张婉如的手出了办公室，张婉如不放心，特意又交待道：“你呀要多留一个心眼，那毕竟不是你亲哥。”

    林音道：“其实我觉得吧，我们不用带着偏见去看周祁正。我小时候就对他各种看不顺眼，不过后来我自己慢慢想清楚了一些事情，周祁正没我们想得那么不堪，就因为那些传言我们一直带着有色眼镜看他，对他来说多不公平啊。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安分守己，被派到国外也毫无怨言，而且还把国外公司发展得那么好，我们应该放下偏见多给他一点信任。”

    张婉如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留个心眼还是好的。”

    两人说话间进了电梯，那电梯门合上之后，周祁正才从旁边一条走廊中走出来，刚刚母女二人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林音竟然会在她妈妈面前为他说好话，这让他很意外。

    林音一直将张婉如送到大门口，看她上了车了才重新回来。林音一下电梯就看到站在她办公室门口的周祁正，他明显是特意等着她的。

    他现在已经正式入职了，穿得比较正式，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打着领带，身形被修饰得越发挺拔，肩宽腰细腿长，服帖的西装包裹住身材，隐隐能看出衣服下的肌肉线条。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笔挺的西装一穿，整个人都显得稳重很多，身上也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度来。

    林音走上前问他：“你来找我？”

    周祁正微点了下头，“想和你谈谈。”

    这倒让林音意外，周祁正竟会主动来找她说话。

    林音推开办公室的门，“请吧。”

    林音办公室不大，办公桌办公椅，一个小的储物柜，外加一把会客椅，林音道：“我这办公室没你的宽敞，将就一下，坐吧。”

    “不用了，我来就说几句话。”

    “好，你说。”

    周祁正却没着急开口，用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在她脸上扫了一圈，这才从裤包中摸出一块东西。那是一块翠玉做的戒指，被摔碎过，上面有明显修补过的痕迹。

    “还记得这个吗？”周祁正问她。

    她记得，大概是“林音”十三岁的时候，多次捉弄周祁正都无法激怒这个少年，她很挫败，她讨厌他那平静的样子，她想看他失控，想看他发火，想看他如困兽一样斗争。那一天她偷偷进了他的房间，在他的枕头下面发现了这个。

    她将这个拿到他面前，她没想到周祁正反应那么大，他阴沉着脸，怒声冲她吼道，“林音，还给我。”

    他的模样让她很有成就感，她冲他晃了晃说道：“来啊，抢到就还给你。”

    然而在他扑过来抢之前她将玉戒指丢给了旁边的人，他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一样，整个心智都被那玉戒指牵引着，见状，猛一转身便又向那人扑过去，那动作就如玩命一般，像是那人手上捏着的不是戒指，是他的命，他拼死也要抢过来。

    那人也不服输，直接将戒指往旁边一丢，旁边的人没接到，戒指被扔在水泥地上，顿时碎成了几块。

    林音永远也不会忘记周祁正当时的模样，他捧着戒指，灵魂像是被抽走了一样，眼神空洞洞的，浑身透着一种悲痛到极致的绝望。

    看到这样的他，其实她是内疚的，她意识到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可是她随即又想，就是因为这个人和他的妈妈破坏了她家的美好，身上有着肮脏血液的人，不配被人尊重。

    他捧着玉戒指慢慢站起身，夏日燥热的天气，连吹过来的风都带着蒸笼般的热气，然而他看向她的眼神却冰冷刺骨，热意被席卷，她只觉得那一刹那后背被一阵阴嗖嗖的凉意包裹，林音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可随机便挑着下巴一脸挑衅与他对视。

    他捏着拳头走过来，她问他：“怎么？要对我动手？”

    周祁正并没有对她动手，哪怕那时的他愤怒到想要摧毁一切，可是他也没有对她这个始作俑者动手，他就那般冷冷的看着她，随即嘲讽一笑，他说：“林音，你迟早要为你的骄纵付出代价。”

    被他一语成谶，后来，她确实为她的骄纵付出了代价，惨烈的代价。

    时隔这么多年，周祁正将这枚因她而碎的戒指拿给她看，是来找她算账来了吗？

    林音道：“记得，我偷拿了它来逗你，后来被人不小心摔碎了。”

    他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脸上，他道：“我记得，我当时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林音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不像是在讨伐她，眼底带着探究，像是要借此窥探到她心底深处。

    林音心头咯噔一声，她猛然意识过来，周祁正这不是在找她秋后算账，他更像是在试探她。她想到这个人心思敏锐，她的改变怕是引起了他的怀疑，他甚至在怀疑她不是真正的林音，所以故意试探她。

    林音突然感觉后背升起一股凉意，他目光犀利，要是她真有什么隐瞒，一定会在他跟前无所遁形。

    还好，还好，林音的记忆她也知道。

    她放平心态，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一点，“我记得你当时跟我说，我会为我的骄纵付出代价。”

    他的目光有片刻收紧，随即便从她脸上移开，他微垂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林音便又问道：“是这句话吗？我没有记错吧？”

    他将戒指重新收回裤包中，说道：“是这句。”

    “所以你今天是因为以前的事情来找我算账的？”她又问。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林音叹了口气道：“周祁正，我知道你讨厌我，恨我，我也不求你能原谅我，我们现在同在恋屿，都是为恋屿效力，我也不奢求你将我当家人一样，好歹当合作伙伴吧，我们一起努力让恋屿发展得更好可以吗？以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以后会慢慢弥补。”

    她声音轻柔，完全不似以前那骄纵可恨的模样，这样的语气，甚至给他一种她在哄他的感觉。

    她的目光一直盯在他身上，他微微侧身避开她的眼神。

    “我先去忙了。”

    他说完转身欲走，林音目光无意间在他胸口扫了一眼，他胸前空荡荡的，他之前大多时候穿的是休闲装，不戴胸针也正常，可是现在穿正装也不戴胸针？

    林音有些疑惑，便叫住他，周祁正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林音目光盯着他的胸口问道：“你怎么都不戴胸针？”

    “我为什么要戴胸针？”

    这个反问倒是将林音问得愣了一下，“你不喜欢戴胸针吗？”

    “我从来不戴胸针。”他说。

    “……”

    他从来不戴胸针？可是当年救她的那个人分明是戴着胸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