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恒在既定的出发日期离开京城, 苏茶去送他,遥遥站在高楼上,他们的距离之远, 苍恒有没有看见她, 又或者看见她时脸上的神情, 她全然不知。
兴致缺缺,也懒得凑热闹了, 打算转身回去。
正巧, 苍恒在离开前, 特意为她选来的两个婢女也从密密麻麻地人群中飞快跑了过来。
“姑娘, 您没事吧”
“这里鱼龙混杂,实在太危险了。”
这两个女孩, 一个叫石燕,一个叫石竹, 是一对姐妹。
二人生母早逝, 后来被继母给卖了,苍恒没有细说是怎么认识她们的, 只说这对姐妹会些武艺, 能保护好她。
石燕身形高大, 长相比起女儿家的秀美, 也更要偏向于英气。
石竹却相反, 圆圆的脸蛋上镶嵌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娇小可爱。
苏茶摇了摇头, “我没事。”
她笑道,“你们别总记着苍恒的话,我怎么就危险了他的仇人可比我多多了。”
石燕石竹对视一眼。
石竹笑眯眯地说,“可是苍恒少爷不怕别人找他寻仇, 而小姐你在街道上被个陌生人剐蹭一下他都要伤心难过的。”
苏茶扑哧一笑,眉眼弯弯,“那你们也不能老让我关在屋子里,多无趣呀。”
“要不,”石燕出主意,“奴婢给您捉个说书先生回去,让您解解闷”
苏茶用奇异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看着挺真诚直率的姑娘,怎么张口就是绑人捉人
她现在相信,她们是苍恒自己找来的人了。
事实上苏茶还是很疼惜她这条小命的。
她也找人查探过,长公主近来进宫的频率明显增加,显然是忙着跟太子修复关系,也可能是忙着说服太后或者皇帝下旨开恩,将黎梓熙接回来。
暂且还没空管她这条漏网小鱼。
至少在黎梓熙回来之前,苏茶觉得她还是很安全的。
按道理来说是没错,可惜,苏茶没想到,从未蒙面的黎相竟也盯上了她。
并且很好的履行了当初答应太子帮他寻找她行踪的承诺,当月末收到京城传来的信件,说是找到了苏茶的落脚点,
黎相大笔一挥,当即就让他们把消息传到太子手中,并在一个时辰以后,将同样的消息暗中告知长公主。
这天,绮丽绚烂的晚霞包裹住了半边天空,屋外清风徐徐,透着丝丝清爽。
苏茶让石燕将她的软榻和小桌子搬到了院子里,石竹则另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她身边,手持笔纸,将她口述的花样描绘下来。
自苍恒走后,苏茶一度有些放飞自我,成天想着怎么找些新奇有趣的事情做,一次,她嫌金玉阁的首饰不好看,便问了掌柜能不能定做,之后兴致一来,就送画好的样式去,老板在规定的日期里做好,她再让石燕或石竹去取。
久而久之,苏茶设计的那些新奇花样阴差阳错地掀起了一阵热潮,掌柜见她每回出手不凡,又鲜少露面,以为她出身不凡,也不敢坑她,最后借石竹的口,跟苏茶签下约定,每回她送来设计图,先有一笔钱可以拿,日后若是卖得不错,到既定销量以上,还有格外的利润分成。
于是,苍恒当初给她留下来的金银钱币,这会儿还是在密室里放着堆灰。
单单靠这些收入,她的小日子已然过得十分滋润了。
所以乍一眼在门口看见李章,迎上他激动惊喜的目光,苏茶愣在原地,好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殿下”
李章快步走了过来,身后的赵贵极有眼色地先把门给关上了。
“南伊姑娘,太好了”
“孤还以为你被姑母一气之下发卖了,幸好你还安然无恙。”
他几步便来到了苏茶面前,石燕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挡在两人之间,神情警惕“你是谁”
李章这才从惊喜之中缓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讪讪地往后退了一步“是孤失礼了,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李章的这份兴奋和激动,并不单单来源于苏茶给他留下的仿佛戴了十层大滤镜的美好印象,还有些因为愧疚和担心从而记挂得多了,自然而然形成的习惯。
苏茶到这会儿还没想通,李章是怎么找到她的
虽然他是太子,但现在朝政大劝还在皇帝手中紧握着呢。
不过,被李
章找着,总比被长公主和黎梓熙找着好。
她轻轻推了石燕一下,示意她退到自己身后。
“劳殿下为我的安危忧心。”她清凌凌的眸光就像是林涧明澈的溪泉,“苏茶身不由己,只能小心翼翼才能保全自身。苏茶还以为,无人能找到我呢殿下可真厉害。”
李章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其实孤”他忽然意识到,“苏茶”
“啊,”她笑了笑,“南伊从相府中出来,便不打算再回去,只愿做个普通百姓,便给自己另取了名字,如同得了新生一般。”
“殿下觉得如何”
哪怕李章博览群书,这会儿也想不出一则跟“苏茶”二字有关的美好词句,他望着眼前女子明眸弯弯的笑靥,只觉得这个名字如果是跟她联系在一起,天然便有了什么都替代不了的韵味。
“很好。”
李章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声线透着微微的喑哑。
苏茶眸光微动,眼中的笑意更深了,“我刚泡了杯茶,若是殿下不忙,便也和我一道,享半日闲吧。”
“好。”李章脱口而出。
这下赵贵就开始为难起来了,尤其是眼睁睁看着李章结果一杯茶,抬手就要往嘴里送去,还是没忍住,小声在他背后唤道“殿下,这茶”
咱是不是得试试毒啊
上回,太子意外食物中毒那次,皇后听闻后,严厉斥责了太子身边伺候的奴才照顾不周,还将好几个都贬入了掖庭,哪怕赵贵是从小就跟着太子、深受他看重信赖的大总管,也被罚了十板子,那是一点水分都没掺啊。
他这幅瘦弱的小身板,可禁不住第二顿打了。
赵贵话音未落,便接收到了李章不悦的眼神。
他只能暗暗苦笑,忍不住抬眼看了苏茶一眼。
这位姑娘虽然变化不小,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往日是在荣安郡主身边侍奉的。可殿下疼爱荣安郡主也就算了,怎么还这样在意她的婢女
难不成是荣安郡主不在京中,太子思念她了
也不对,当初郡主去净禅寺清修,不就是他们殿下起得头么。
突然,外头的大门又
被敲响了。
“砰砰砰”
不比刚刚赵贵的客气有礼,这次的来客把门敲得震天响,隐隐有破门而入的架势。
苏茶和石燕石竹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李章眉心紧皱,径自站了起来,面目肃然,倒有了几分太子威仪,“赵贵,去看看,是谁这般无礼”
赵贵恭敬领命“是,奴才这就去。”
可还没等他走近,大门就被人撞开了,幸亏赵贵闪得快,否则这门就摔他脸上了。
东宫大总管脸色有些难看,刚要大声问罪,目光却敏锐地瞥见了人群之后,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狐疑地看了两眼,接着眼睛就瞪大了。
长、长公主
长公主怎么也找这儿来了
赵贵慌忙转身,小跑着去给李章回报“殿下,是长公主,她来了。”
李章心中一惊,姑母怎么会知道苏茶的位置
难道,她一直让人在跟踪自己不成
要不然,怎么会如此凑巧
多疑是当权者的通病,太子李章也不意外。
他面色沉沉,就这么等着长公主过来。
谁知道,长公主看见他,比他还要显得震惊,眼睛瞪大,瞳孔颤抖,死死盯着李章,缓缓蔓延开来的不敢置信让她一时间差点没站稳,
“太子”她惊愕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章淡淡地说“孤为何不能在此”
他问“若是孤不在,姑母是来找谁的”
长公主沉下脸“自然是相府上的逃奴。”
李章凝眉“既然是逃奴,姑母可带卖身契来了”
他并不知道南伊的卖身契早早就被苍恒要过来毁了,之所以这么问,也是想引导长公主将卖身契交到他手上,他才有机会将它毁了。
可话已出口,见长公主哑然失语,李章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手里,也没有卖身契。
瞬间轻松了不少,李章笑道“这里是百姓住处,即使姑母身份贵重,也不好强闯,但凡传出去,恐是辱没了皇家名声。”
“你”长公主心口憋闷,可他占据大义,她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反驳的说辞,烦恼之余,忽然
看见了静静站在李章身后的苏茶。
许久不见,她仿佛是又张开了一些,如今仪态淡然地立在李章身后,遥遥向她看过来,秀美的小脸扬着淡淡的笑意,眉眼氤氲出独有的温软风情,清新灵动,光是就这样站着,便能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亲近、怜爱之心。
刚刚进来,盛怒之下,长公主看见了李章下意识地将她挡在身后,却没细想,可现在
这些日子,她苦苦思索着为何太子对她日益疏离,本以为是因为宝儿的缘故,为此,长公主还命黎梓熙在净禅寺中,亲手抄写了四百遍佛经,为太后、皇上、皇后还有太子祈福。
果然,在这之后,宫中上下对黎梓熙的口碑大有好转,只有太子,虽然还是温和的样子,却始终未曾主动提过黎梓熙一个字。
长公主倏然一惊,接着便是数不尽的恐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太子、太子这不是爱之深、恨之切,他是移情别恋了啊
还不是移情哪家的名门闺秀,居然是个丫鬟,还是她女儿身边的丫鬟
长公主捂着胸口,身形摇晃,差点没当场昏厥过去。
到底是长辈,李章上前搀扶住她“姑母您怎么了”
长公主手腕一转,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太子,这贱婢心机深沉,最擅长迷人心智,其心可诛,您、您万不能容她”
李章不悦地皱起眉,碍于辈分,才没把心中斥责不满的话说出口“长公主身子不适,你们还不快将她送回相府,请太医前来诊治”
这话是对着长公主带来的人说的。
他这才发现,长公主身后跟着的两排人,不乏身形粗壮的嬷嬷,甚至还有拿着棍子的男人
李章眼皮一跳,暗自庆幸,幸好他先一步来了,若不然,苏茶会遭遇什么
他眼神复杂,本以为姑母温柔慈善,自小,对他比他那端庄克制的生母还要像个母亲,却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另一面,原来姑母也会对一个无辜的少女赶尽杀绝。
也是,宝儿性情乖张,不是学自端方君子一般的黎相,那又是跟谁学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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