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愿望是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友人一动不动僵在那儿的身影让太宰治非常感兴趣。

    他灵巧地脚步一偏，探身就从织田作之助臂弯瞅见门涅利克的卡纸。

    “唔——”这次他倒没有噗嗤笑出声。摸着下巴装模作样思考一番后，他眼珠骨碌一转，兴致勃勃道，“有了！”

    他伸手把卡纸从织田作之助手上拿过来，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枚圆滚滚的印章。

    【今天你也是坏孩子略略略~】

    织田作之助良好的动态视力瞥清了印章上的刻字，但他还来不及阻止，太宰就手速极快地啪啪盖满卡纸。

    九个方格全部盖满，除了第一个外，剩下八个都是一样的格式，反而衬得“好孩子”邮戳格格不入，像是被排斥的后来者。

    “……”

    门涅利克凝视着回到自己手上的集章卡，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波动。

    正常人面临这种情况少不得吼一句“这不是欺诈嘛！”

    但门涅利克不正常。

    他对印章字体的变化毫无意见，确认集章卡的九个方格都没有空缺后，黑黝黝的眼睛凝望向手持印章的盖章人。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没有半丝变化，他一点没有以次充好，鱼目混珠的心虚，反而理直气壮地问受害者：“还有什么问题吗？”

    门涅利克点头。

    “愿望。”他说，“集满印章，可以实现愿望。”

    少年认真注视着太宰治，死水一潭的黑瞳不知不觉泛起波澜。

    监护人曾对他说，可以在收集印章的过程中思考自己的愿望。

    他很努力地想，依然没有想到。

    愿望是心灵对未来的期望。

    无论是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是想要实现的目标，都需要一个具体的，能用语言描述出的存在。

    他过去不断前行，一心追寻的“什么”，连自己都无法知晓，又怎么用言语叙说呢。

    ——既然如此，就努力靠近它吧。

    模拟人类的行为，了解人类的心灵，总有一天，能抵达那个答案吧。

    在那之前，他还需要学习。

    “你要让我来实现愿望？”太宰治的声音拉回了门涅利克游离的思绪。黑西装青年高高挑起眉梢，一半是惊讶一半是笑意，“行呀行呀，我这么多年还没当过圣诞老人呢！在脱离Mafia前夕试试其他职业也不错，这算是兼职还是岗前实习呢~有趣有趣。”

    “啊，先说好。如果愿望太无聊我可会直接罢工，建议你12月24日那天写好纸条塞进袜子挂在床头哦。”太宰治语气轻快，说出的话却有让人一秒暴怒的能力。

    门涅利克缺乏感知和释放情绪的机能，闻言只是点头，接受了太宰的提议。

    “——好吧。”太宰治无趣扁嘴，嘟囔一样咕哝着，“你想实现什么愿望？”

    “朋友。”门涅利克说，“我想要一个朋友。”

    “……”太宰治眨了下眼睛，莫名的情绪一闪而逝。他看向门涅利克，虚假的欢脱随着面具的剥落消失，评估的视线扫视一般打量面前的人，洞彻的目光比寒冰更刺骨。

    黑发少年站在原地，既不躲避这道目光，也没直视他的眼瞳。他只是毫无变化，像没有操纵师的提线人偶一样维持着原状。但他的眼睛，曾被孩子们畏惧的异质异常的眼睛清澈纯粹，一点微弱的信念极力从深渊中挣扎，想要传递出主人淡薄到几近虚无的感情。

    ——你能成为我的朋友吗。

    太宰一下子收回目光，被针刺到般垂下眼帘。

    但他笑了起来。轻快的笑意浮现在唇畔，低垂的鸢色眼眸中闪动着无人能读懂的光芒。

    “………………行呀。”

    他答应下来。

    *****

    横滨市某个平平无奇的安全屋。

    织田作之助哄完孩子们走出来，一眼看到瘫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敲打键盘的太宰治。

    而在书桌旁不远，呆在沙发上的门涅利克背脊挺拔，坐姿端正，规规矩矩地将两手放在膝盖上，双眼笔直地注视前方，像是教室里学习的学生一样专注。

    他没有回头，却像是“看”到织田出来一样，投向虚空的视线径直转移过来，定定看着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淡然点头，打了个招呼。

    门涅利克也迟缓地晃动脑袋，回以问候。

    “那群小鬼总算睡着了？”放弃操作电脑的太宰转动靠椅，随意地问。

    “他们都很累。经历那么多事，还受了伤。没等我处理好伤口，就已经在不停打哈欠。”织田说，“我联系过老板，他身体没有大碍，现在还在医院，等伤好后会去外地散心一阵，正好避开这段时间的乱子。”

    “嗯嗯，这就够了。”太宰懒洋洋道，“有我们吸引火力，港口Mafia不会对他出手的。森先生也不是笨蛋，抓了西餐厅老板可不符合他的最优解——哼。”

    太宰嘲讽地笑笑，转了圈椅子。

    他像小孩子一样把腿盘起来，上半身重量全部压在椅披上，压弯了靠背，半昂着头仰面朝天。

    高瓦数的吊灯晃人眼睛，太宰一手挡住光，一手合上笔记本电脑，屈指弹了下机壳。

    “真正麻烦的是涅利克。突然出现在横滨，先后出没于西餐厅枪击现场、公交车爆炸现场，以及最后的MIMIC大本营——造成的结果以及事情经过恐怕早已摆上港黑办公桌。我入侵监控系统看了下，西餐厅和公交车爆炸视频中涅利克的身影被删除了。森先生哪有这么好心，多半盯上涅利克能力，怕别的势力发现，先一步抹去了他的踪迹。”太宰兴味索然，嘴上说麻烦，神情与动作也透露着懒散，“从现场讯息上看，他们会猜涅利克的异能力是治愈系或幻觉系，治愈系的可能性多些，但两种都是方便有用的能力，特别是常年缺人的森先生~现在恨不得掘地三尺把涅利克找出来，强压着他加入港口Mafia吧——嘁，想都别想。”

    太宰一用力，从仰躺的姿势变为盘腿端坐，他单手撑起脸颊，笑嘻嘻对安静听他们讲话的门涅利克道：“所——以——说！涅利克，跟着我们大逃亡吧！如果哪天你在街上遇到喜欢幼女的变态大叔，记得溜快点别被逮着了。啊，如果你给他一拳把人揍一顿我也支撑哦！作为朋友，你不仅要和我站同一阵营，还得帮我出气。”

    “不用枪的话面对首领有些困难。”织田作之助天然道，“我努力。”

    “——”太宰目瞪口呆，艰难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织田作之助说，“我也是太宰的朋友啊。”

    “……不愧是织田作。”太宰放弃般道，“当我没说好了，开个玩笑啦玩笑。——所以涅利克你也给我坐下。”

    “？”门涅利克握住门把手回过头，面无表情的脸上是和织田作之助同款问号。

    他一副打算出门的样子，让织田也有些疑惑。

    “这附近很偏僻，晚上没有游戏厅。”按照青少年喜好推测一下，织田作之助自认为理解地劝说道。

    “你猜错了哦织田作。”太宰以手掩面，不忍直视道，“他是要去找森先生打架啊——真是的，为什么反射神经那么迟钝人却是个行动派啊，我可不想再带一个芥川……坐下啦涅利克，我开玩笑的。”

    “玩笑。”门涅利克听话地回到沙发，双手重新放回膝盖。只是这次他身体略微前倾，像个寻求老师解惑的学生。

    “对，玩笑。”太宰耸耸肩，轻描淡写道，“人类交流中偶尔会用夸张和谎言戏弄对方，大多时候是拉近距离的一种方式，也有掌握不住分寸推远甚至惹怒别人的笨蛋。对你来说，理解他人正常话语就很困难了，玩笑这种东西还是忽略掉吧。”

    “——毕竟，语言交流也是一门艺术啊~”

    门涅利克歪了下脑袋，脸上没有表情，肢体语言却传达出懵懂茫然的信息。

    太宰没有再说下去，手肘支在扶手上，两掌托腮唉声叹气道：“为什么我需要解释这些啊，简直像在养小孩——呐织田作，你说我去做老师怎么样？”

    话题跳跃式地变成了未来职业，变速之快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且假如这话让知晓太宰治身份的人听了，恐怕会大惊失色地喊：您在开什么玩笑！？

    身为前·Mafia干部，一手制造无数惨案，摧毁数个组织，建立的功绩与荣耀下堆砌着累累白骨。就算非组织内的成员也畏惧其名声，更何况与太宰共事过的同行。

    但突然被cue的织田作之助只是顺着这话思考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当老师的话，就不能像对待部下一样粗暴。要更温和一些。”

    他指的是太宰在Mafia内教育直属部下芥川龙之介的方式。

    即使是个底层的打杂人员，他也听闻过“两拳加五枪”的恐怖传言。

    ——就算是地下非法组织，这种程度的教育也不是粗暴，而是凶残了。

    不愧是太宰。

    作为朋友的织田作之助只有这一个感想。但如果要去教书育人，可不能这么对待普通孩子。

    “好~麻烦。”太宰的兴致来得快去的也快，他垮下脸，神情恹恹，“仔细想想，和一群小鬼玩师生游戏也很没劲，还不如找个人殉情呢……嗯？”

    只是随口一说的太宰愣住了，眼睛一下子变得闪闪发亮。

    “涅利克！”他以从未有过的声音呼唤自己新鲜上任的朋友，快乐地发出邀请，“要一起殉情吗！”

    ——还在思考“玩笑”定义·反应始终慢半拍·没有常识不懂人心·门涅利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