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沙漠里的螃蟹

    时间慢慢流逝。

    太宰治找到个新工作,据说可以打发时间,但实际上他大部分时候依然呆在屋里,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好像不用上班,白混工资。

    今天也是如此。浅黑发色的青年坐在地板上,百无聊赖,不住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到直到一个电话打过来。

    “终于来了啊。”无聊趴在茶几上,摁住绷带卷滚来滚去的太宰治听到手机铃响,微微露出笑容。

    这笑容并不可怕,甚至因为青年孩子气的举动显得无辜稚气,但假如让手机那头的人看到这个笑容,恐怕会立即升起警惕之心,担忧自己是否一脚踩入陷阱,又会被坑掉什么东西。

    ……这段时间他已经被坑无数次了,连织田作都心有不忍,劝太宰手下留情。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一边等待电话接通,一边回想自己近来惨状。

    MIMIC事件后得知好友险些死去的自责与后怕,听到两位友人叛逃的惊吓与担心,以及被太宰找上门,强行一锅活力清炖鸡下去丧失记忆三天的恐怖……

    更别提织田作加入武装侦探社后,太宰独自找上异能特务科,挂名外勤却整天翘班,大事小事都丢给他,偶尔才敷衍般干点活的行为——

    很奇怪。

    坂口安吾连同太宰治那份工作一起干,通宵达旦加班时还在想。

    他不意外太宰的报复,唯独奇怪的是这报复过于轻微,简直像小孩子撒气,一点不符曾经港黑最年少干部的风格。

    坂口安吾深知自己在这场友情中处于背叛者的角色,更是差点酿成大错,导致织田作的死亡。就算织田作原谅了他,他也无法释怀。

    太宰也不能释怀。

    因此就算整日心惊胆战,惧怕着哪天会掉下的靴子,坂口安吾依然放任着太宰,同时也压下他身边黑发少年的情报,只是默默观察。

    这个突兀出现在横滨,以局外人姿态介入到MIMIC事件的少年,查不到过往讯息,也没有活动痕迹。现代社会信息技术当然还没发展到洞彻明晰的地步,但假如一个人连出生到现在的资料都一片空白,那他的存在性和目的性都需要打上问号。

    危险的异能力者?隐藏身份的他国间谍?目的不明的恐丨怖丨分丨子?……

    越来越多的猜测在脑袋里打转,坂口安吾深感不安,但还是按捺住自己试探的手,选择观望。

    少年救了织田作。

    仅凭这一点,坂口安吾就不想采用过于激烈的手段。

    何况太宰治还在少年身边。如果真有什么,需要担心安危的也是那位少年。

    ——太宰的敌人最大不幸就在于,他的敌人是太宰。

    “嘟——”电话接通了。

    手机那头传来青年一如既往轻飘飘的问候,带着十足的漫不经心:“呀,安吾,下午好啊。今天怎么不在办公室处理那些废纸一样的资料堆,跑到外头来闲逛了?”

    坂口安吾下意识环顾四周。

    他坐在安静的咖啡馆角落,没有临窗。工作日下午咖啡厅生意一般,没多少客人,从角落望去,很容易看清寥寥数人的动态。

    ……没有友人熟悉的身影。

    坂口安吾收回目光。

    他这次出来当然经过乔装打扮。作为MIMIC事件最初的背叛者,他知道港口黑手党对自己态度非常微妙。

    虽说港黑Boss已经与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做好交易,表态不会追究自己身份,但身为刚脱离苦海的卧底,坂口安吾自觉还是低调一阵为好。

    所以能在坂口安吾小心再小心的情况下,依然轻易道出他目前动向的太宰治,实在让人心绪复杂,继而想起这人在港黑拥有的一大串恐怖名声。

    拥有这种漆黑履历的人,无论怎么表示自己已经弃恶从善,也不会有人信吧。

    坂口安吾无声叹口气,打起精神道:“我是来说正事的,太宰君。关于你之前申请的任务……”

    郊外的二层民居,太宰治呈大字形躺在地板上,嗯嗯啊啊地应付电话那头的声音。

    等挂掉电话,他忽地坐起,敷衍态度一扫而空,整个人精神十足,兴致勃勃。

    “涅利克涅利克!你去过大沙漠吗?”

    “沙漠。”被他连声呼唤的门涅利克偏过头,漆黑无光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对!沙漠!金色的沙海,热烈的太阳,在荒无人烟广袤寂静的大漠里结束自己性命,还有夜空中璀璨的星河相伴——真是浪漫的死法啊!”太宰治像丢上岸的鱼扑扇鱼鳍一样挥动双手,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激动。

    “星星很亮。”门涅利克赞同地说,“可以看得很清楚。”

    以正常人类的视角,沙漠里的夜空缺乏云彩遮挡,确实要比污染过度的城市看得更清晰,也更美丽。

    ……但重点不在这里啊。

    太宰治双掌合拢,一副得到支持的高兴样,快乐道:“好!那我们这次就去沙漠殉情吧~还是公费旅游,安吾办事真不错!”

    “公费旅游?”

    “就是不用出钱就能出去玩的意思。”太宰治热心地为非人类解惑。

    门涅利克开始思考。

    金钱在人类社会中很重要。

    出去玩是娱乐行为。

    人类会为娱乐行为付出金钱。

    那么为他人的娱乐行为付出金钱=?

    “安吾是个好人。”

    不知为何得出这个结论的门涅利克说。

    一旁的太宰治忽然捂住肚子大笑起来。

    门涅利克:?

    门涅利克茫然看着朋友哈哈大笑。

    他不懂人类的笑点,自己也没有开心快乐的情绪,因此难以理解朋友为什么会突然高兴起来。

    是在高兴吧。

    门涅利克注视缠满绷带的青年,以观察的态度对比着。

    接到电话后太宰的情绪就很低沉,即使在笑,眼睛里也始终浮动着阴影。而现在,太宰只是纯粹大笑着,周身气息灵动欢快,是门涅利克常在监护人身边感受到的气息。

    门涅利克安静坐在原地,空洞无神的黑眸浮出一点星光般的神采,深渊一样的眼瞳变得宁静安然,不再可怖。

    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常识:

    情绪是会传染的。

    *****

    巨大的火球悬在天空中燃烧。

    黄沙遍野,高低不平的丘陵在正午烈日的暴晒下散发惊人的热量,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整个空间中都充斥着酷热,高温让空气扭曲,看不见的热浪澎湃翻涌,像风一样鼓动,带来的却不是凉意,而是更严酷的闷热。

    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下行走,大沙漠气候中,挂在天上的太阳是把全世界拖入炎热地狱的恶魔,在超标的紫外线照射下,人体水分极速流失,体表温度飞快上升。头晕、头痛,耳鸣、痉挛……行走在可以烤熟鸡蛋的沙海中,薄薄的一层布料能起到的作用少之又少。

    没有食物都是小事,最难忍受的是缺乏饮水,迷失方向。

    大漠里,每年葬身沙海的生灵不知凡凡,如果今天又加一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男人在金黄色的沙海中跋涉。

    他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

    高热带来的晕眩让他看不清前路,干渴和饥饿进一步加重糟糕的状态,让他出现了幻觉。

    金灿的阳光下,平缓沙漠中央突兀出现一只巨大的螃蟹。

    螃蟹很大,样子却不可怕。它就像卡通动画里的生物一样,长得极富童心。两支蟹鳌高高支起,钳子直直朝天,张牙舞爪的模样都可可爱爱,红彤彤的颜色更是令人很有食欲。唯一奇葩的是身为水产生物的它却出现在干涸荒芜的大漠里,简直不可思议。

    已经不行了吗……

    迟钝的大脑组织不起像样的思考。模糊视线看见的东西无疑是海市蜃楼的愚弄,但求生本能依然驱使身体朝那个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沙漠中的螃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

    走到跟前才发现这只螃蟹无疑是变异品种,说不定是螃蟹中的异能力者,异能力螃蟹?

    大脑彻底罢工,胡乱的思绪挤挤攘攘。高热让人像发烧一样胡言乱语着,男人目光呆滞,抬头仰望这有一人多高的巨型螃蟹,不知道是自己吃它还是它吃自己。

    好饿……好饿啊……

    饥饿让人丧失理智。

    男人脑袋昏昏,什么都不想,梦游一般扑上去,一口咬住螃蟹的钳子。

    “哇!”

    哇?

    男人茫然地循声望去,嘴里依然叼着钳子,下意识咬了一下。

    ……软的?

    在螃蟹腹部那块地方开了个门,蓬松微卷头发的青年站在门口,手搭额头上,看惊奇物件般望过来,一边望一边还招呼同伴,叫人过来看热闹:“涅利克涅利克!快出来看啊,有个傻子想吃我们帐篷!哇!这就是异食癖吗,我还是第一次见!”

    ………………帐篷?

    男人无意识又咬了钳子一口,这次僵硬的大脑终于转过弯,分辨出嘴巴里软乎乎又咬不动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那根本就是布料啊!

    巨大的打击重创了早已抵达极限的男人。

    在他承受不住昏迷过去之前,聚集全部力量,悲愤吼出一声:

    “谁会把户外帐篷做成Q版螃蟹啊!!”

    ——“咚”。

    男人倒在了沙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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