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晏锦言和老管家陈叔一起,搬进了明月巷。
陈叔买了礼物,去拜访那些许多年不见的街坊邻居。
回家时已经是傍晚了,又急急忙忙的去厨房做饭,怕饿着晏锦言。
至于晏锦言,他正坐在廊下画画。
跟前摆了一个画架,修长玉润的指捏着笔正描摹着院子东边那棵蒲桃树。
此前,晏锦言没见过蒲桃树,更没吃过蒲桃。
陈叔摘了一盘洗净,就放在晏锦言手边的茶几上。
少年画得累了,便随手拿起一颗蒲桃咬了一口。
入口的清香甘甜,让晏锦言终于正眼看向玻璃果盘里的果子,眼眸里惊讶一闪而过。
这果子脆生生的甜,倒是比他想象中可口些。
晏锦言咬第二口的时候,门铃响了。
陈叔在厨房里忙着做晚饭,他便操控轮椅自己去开门。
院门掀开了一条缝,少年从门缝里往外看,看见了门口穿亚麻色短T恤的秦桑。
她那齐腰的直发绑成了马尾,前额零星散着几缕发丝,一脸神采奕奕。
瞧见院门开了一条缝,秦桑举起手里的瓷碗,冲门内的少年笑,“言哥哥,我给你和陈爷爷送吃的来了。”
这一声“言哥哥”跟那入口的蒲桃一样,脆生生的甜。
晏锦言听了耳根子发烫,有点不知所措。
他和秦桑不过一面之缘,从未正式的自我介绍过,她怎么这么自来熟……
少年皱眉,看了眼她捧在手里的白瓷盘子,里面装的不知是什么。
晏锦言不感兴趣,作势要关门。
未曾想门外的少女却是眼疾手快的将自己白嫩修长的手指卡在了门缝间。
晏锦言关门的力道不算重,但秦桑还是“唉哟”了一声,吃痛得苦着一张脸,手却是卡着门半寸不肯退。
无奈之下,晏锦言只好将半边院门拉开,沉眸盯着她那只白嫩的手。
大概是真的被门夹到了,关节处轻微泛红,红印子越来越显眼了。
就在晏锦言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时,秦桑收回手凑在唇边轻轻的吹。
一边吹,她一边把另一只手上端着的白瓷盘递给晏锦言:“喏,这是我姥姥自己煎的红糖糍粑,刚出锅的还热乎着。”
“你赶紧拿回去跟陈爷爷一起趁热吃。”
晏锦言的视线从她唇畔挪开,看了眼白瓷盘里的红糖糍粑,卖相还不错,闻着有股浓稠的红糖香甜。
就在晏锦言迟疑着该不该接时,门前“滋啦”一声刺耳的急刹。
一个瘦高的男孩骑着一辆复古式永久牌自行车,在门口停了下来。
男孩扯着嗓子冲秦桑喊:“走啊桑姐,再不走夏萤姐该等急了。”
秦桑应了一声,赶紧把白瓷盘塞给晏锦言,然后转身朝路边那男孩跑去。
晏锦言皱眉,张了张嘴想叫住她。
却见秦桑已经把自行车上的男孩赶到了后座,她自己跨坐在坐垫上,蹬着车往前冲去。
两人一车,很快消失在晏锦言的视野里。
只男孩的欢呼声在巷子里拖长,许久才消匿。
少年端着一盘红糖糍粑,静坐在轮椅上。想起秦桑骑自行车的样子,他摸了摸自己没有知觉的腿,厌恶地扯了下唇。
……
临川镇江畔有家破网吧,秦桑骑自行车载着陆筝来这里跟夏萤汇合。
三个人进了网吧,各自霸占一台电脑,挂Q上游戏,一气呵成。
这家网吧是镇上唯一允许未成年进入的,俗称黑网吧。
像秦桑他们仨这样的未成年开机,用的都是别人的身份证,当然了,网费自然也比正常合法营业的网吧要贵一些。
网吧离临川三中不远,算是三中那帮不好学的学生们的天堂。
秦桑便是那帮不好学的学生里的头。
这不,刚进网吧不久,便有不少校友过来跟她打招呼,客客气气的喊一声“桑姐”。
“桑姐,你刚去陈爷爷家干嘛来着?”
十四岁的陆筝两眼盯着电脑屏幕,正带着队伍满地图抓鬼,随便提的话题。
相比他的专注,秦桑和夏萤两个挂机跟队的便显得闲散些。
夏萤还切出游戏界面去QQ农场偷了个菜。
至于秦桑,她正和网友聊着天,听见陆筝的话,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语气平平回:“送吃的。”
“我姥煎的红糖糍粑,给陈爷爷回礼呢。”
下午的时候她姥姥收到了陈爷爷送的回乡礼,倍感受宠若惊,便挂念着要回个礼。
陆筝含糊“噢”了一声,又想起了什么,他扭头看向秦桑:“那个坐轮椅的大哥哥,是陈爷爷的孙子?”
提到晏锦言,秦桑的目光从聊天框收了回来,“不是吧,他姓晏不姓陈啊。”
“那他是谁?怎么住在陈爷爷家里?”
“会不会是陈爷爷的外孙啊?”夏萤插了句嘴,说到了点子上。
于是乎,秦桑和陆筝都认同了她的说法,觉得晏锦言肯定是陈爷爷的外孙子。
就跟秦桑一样,是和姥姥住在一起的可怜人。
于是秦桑回家时,在网吧门口的水果摊买了个小西瓜。
她倒是想买大西瓜来着,兜里零花钱不多了,实在是买不起。
回去的路上还是秦桑骑车,她和陆筝先把夏萤送到她家小区门口,然后才一起回的明月巷。
一路上秦桑对陆筝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抱稳她那小西瓜,别给磕碰坏了。
陆筝战战兢兢的把西瓜兜在衣服里,到家时,秦桑一摸那西瓜,温热温热的,全是陆筝那小子的臭汗。
……
秦桑到家后,陆筝自己骑车往巷子尽头去。
他家住100号,在明月巷最底处。
目送陆筝的身影消失在冗长的巷子里,秦桑进了自家院子。
她从院子里的古井打了半桶水,把小西瓜放进去冰镇着,然后进屋洗澡去了。
等洗完了澡,秦桑才将冰镇过的小西瓜捞起,去摁隔壁陈爷爷家的门铃。
门铃响了好一会儿,也没人来开门,秦桑往后退了几步,绕着院墙转了一圈,发现院子里有光。
也就是说陈爷爷家里是有人的。
接下来秦桑便爬上了陈爷爷家的院墙,然后顺着院子东边那棵蒲桃树下了地。
被她装进塑料袋里的西瓜倒是一点没有磕碰到,秦桑松了口气。
……
房子修葺后,这是秦桑第一次进陈爷爷家的院子。
记忆中那个荒芜破败的院子,如今已经被收拾得利落宽敞了。
杂草铲除后种了点花草,还铺了条水泥道,整洁干净,看得人心情舒畅。
院子西角还留了一块空地,砌了个小水池,尚未完工。
秦桑打量了一圈,才将目光投落在透着光的落地玻璃门上。
屋里拉着窗帘,光线隔断了一些,不是特别明亮。
秦桑是第一次看见这种落地窗式的玻璃门,上前摸索了一下,她发现玻璃门能推开。
有了摘蒲桃的经历,秦桑学乖了,没有直接把门推开。
她曲着手指敲了敲玻璃门,小声喊:“言哥哥,你在家吗?”
没人应,但秦桑隐约听见屋里有水声。
“言哥哥?陈爷爷?”秦桑稍稍放大了点音量,还是没人应她。
秦桑也不喊了,直接拉开了玻璃门,掀起蔽目的窗帘,进了屋里。
进屋的那一刻,秦桑明显感觉到室内外温度的差异。
一股热气扑面过来,房间里烟雾朦胧,宛如仙境。
秦桑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屋内的陈设,有个超级大的木质浴桶!
她刚才听到的水流声便是热水流进浴桶的声音,最重要的是桶里还坐着一个人。
说是坐着其实是仰着头靠在浴桶上的。
秦桑凑近了看,才发现那人是晏锦言。
而且他这会儿已经晕过去了。
“言哥哥?晏锦言!?”秦桑过去拍他的脸,没反应。
可把她吓坏了,西瓜直接扔在地上。
秦桑赶紧关掉了热水,然后去把浴桶里男生捞出来。
晏锦言这体格,比她想象中要沉一些。秦桑试了好几种姿势,最终选择把少年背到屋外去。
恰在此时,院子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老管家陈叔带着两个穿着搬运工作服的男人进来。
他半小时前出去了,去巷口等货运公司送冰箱过来。
等得久了一些,没想到晏锦言会晕在浴桶里。
陈叔甚至没来得及感谢秦桑,先让那两个货运公司的工作人员搭手把晏锦言送去镇上的医院。
那一脸惶恐担忧,让秦桑生出一种错觉来。
怎么说呢,就感觉陈爷爷不太像晏锦言的长辈,倒像是他的仆人。
陈爷爷一行人来去匆匆,只留了秦桑一个人站在他们家院子里。
身上的T恤湿透了,黏黏腻腻的贴着皮肤,怪难受的。
她回屋里看了眼摔烂的西瓜,默默收拾干净,然后从正门出去,回了隔壁自己家。
临走前,秦桑把陈爷爷家的院门带上了。
她也算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晏锦言是在那间封闭的屋子里泡了太久的澡所以晕过去了,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想到这里,秦桑舒了口气。
她又冲了个澡,回屋的时候途径客厅,正好听见座机响了,秦桑怕吵到已经睡下的姥姥,赶忙过去接起。
“喂,哪位?”她把听筒夹在肩头,腾出手擦头发。
直到电话里传出熟悉沉稳的男音,“是桑桑吗?我是爸爸啊。”
秦桑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眼眸里光芒黯淡,眸色变得比窗外的月色还冷。
她沉着脸,直接挂断电话,半个字都懒得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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