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并非晏锦言的良人,老爷子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都怨你妈,当初非说什么指腹为婚,这才让你俩打出生起就绑在了一起。”
老爷子说起这件事情就来气,对秦家大房那一家子,全然提不起好感来。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秦念毁了婚约,在晏谨言双腿残废后逃出国,抛弃了他。
每每思及此,老爷子便忍不住愤愤,这会儿连棋都没心思下了,“也不知道我们家小言的腿是为了救谁才废的。”
“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丫头!”
晏锦言始终沉默,唯独老爷子提到他的腿时才显露出一丝受伤来。
他这腿,16岁那年折的。
那年他和秦家大小姐秦念一起被绑架,为了保住秦念的清白,晏锦言这双腿生生被人打折了。
后来他们俩获救后,一起在医院里住了许久。
期间秦念没有来看过晏锦言一眼,等晏锦言出院决定休学去国外求医时,有人告诉他,秦念出国了。
出国前,秦念的父亲亲自到晏家给晏老爷子下跪来着,求老爷子答应解除两个孩子间的婚约。
当时晏老爷子嘴都快气歪了,捞起手边的砚台就要砸秦念的父亲秦宵山。
还是晏锦言及时出现,才拦住了气急败坏的老爷子。
当时晏锦言的脸色冷冷沉沉的,声音几乎没有起伏,只说了一句“愿意解除婚约”。
于是就这样,晏锦言和秦念之间那指腹为婚的婚约解除了。
再后来,秦念出国了,晏锦言也去国外求医大半载无果,心灰意冷的回来。
海城那些故交,和晏锦言见面时,都要先看一眼他的腿,然后流露出一副怜惜、同情的表情。
再然后就会问起秦念和晏锦言解除婚约的那件事情。
当着晏锦言的面,狠狠骂秦念几句。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尽情的诠释他们对晏锦言的境遇有多同情。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晏锦言基本保持沉默,静静听着他们说,并不言语。
久而久之,便有传闻,说晏锦言被秦念伤透了心,性情大变了。
可实际情况,晏锦言根本就没有喜欢过秦念。
他和秦念虽有青梅竹马的感情,却并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秦念比晏锦言小两个月,他把她当亲妹妹对待。
至于为了救她弄折了自己一双腿这件事情,也不过是外人所以为的罢了。
其实晏锦言很清楚,他这双腿,是自己年少轻狂爱逞能所付出的代价。
就算跟他一起被绑架的人不是秦念,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他也是会救的。
“爷爷,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少年敛了神思,用手里的“炮”吃掉了老爷子一个“卒”。
晏老爷子张了张嘴,还想骂两句,却听晏锦言接着道:“其实我早就想解除婚约了。”
这种事情,容女方提出来也挺好,否则受人指点让人可怜的人估摸着就该是秦念了。
女孩子,哪里承受得住这些。
晏老爷子听了他的话,姑且压住了气性,轻哼一声:“我们家小言言自然值得更好的。”
“爷爷看啊,隔壁家那姓秦的丫头就挺好。”话落,老爷子自己先皱了下眉,嘟囔道:“说起来怎么隔壁那丫头也姓秦?”
这天底下怎么这么多姓秦的。
单凭秦桑这姓,老爷子在心里暗暗给她减了两分。
晏锦言自然不知道自家老爷子那稀奇古怪的想法,只是笑着应了他老人家一句:“自然是人家父亲姓秦。”
晏老爷子瘪嘴,“那丫头哪哪儿都好,就是这姓……啧。”
……
临川三中八月底开学。
晏老爷子当真在临川镇住了一个暑假,几乎把小镇子逛了个遍。
不止如此,明月巷里的青石板路也被他找人翻修了。
陈叔家的老房子,也做了很大一番整改,家里家具家电全都换成了最高档的,为此老爷子还着人更换了明月巷一带的电桩、电缆。
否则陈叔家里的电闸非得三天两头跳一次不可。
家电功率过大,之前的电力根本带不动。
短短一个暑假的时间,明月巷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把邻里乡亲激动坏了。
在晏老爷子准备离开临川镇回海城的前一天,大家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带着礼品上门拜访,感谢老爷子替他们翻修了巷子里的路,还把巷子里那总是出问题的路灯也一并换了。
对大家而言,晏家的老爷子简直就是在世活菩萨。
就连蒋曼都时常在秦桑耳前唠叨,让她对晏锦言好点,尤其是以后他们要在同一所学校念书,兴许还是同年级同班。
秦桑连连点头,并着三指对天发誓:“姥你放心,我一定会对言哥哥好的!”
看在他送的那台三门冰箱的份上,等开学了,她铁定会在学校里罩着他的。
晏爷爷走的那天,秦桑还去送他老人家来着。
受晏爷爷所托,她帮晏锦言推轮椅,一行人到了巷口,目送老爷子上车。
晏老爷子抱了晏锦言一下,依依不舍的,眼里隐有泪光。
相比之下,晏锦言便显得没心没肺了些。
他那张脸始终无波无澜,看着老爷子的眼神也很平静,最后甚至不耐烦的皱了下眉:“抽空我会回去看您的。”
表情倒也不必这么悲壮,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
晏老爷子也意识到自己戏过了,连忙收敛了情绪,冲秦桑挥挥手:“丫头,晏爷爷走了,以后有机会跟小言一起来海城玩啊。”
“到时候晏爷爷带你吃大餐去。”
秦桑差点感动哭了,连连点头,“谢谢晏爷爷,您放心,等到了学校,我一定帮您照看好言哥哥。”
晏老爷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很欣慰的点头。
旁边的晏锦言只觉得,秦桑跟他家老爷子看着更像是爷孙俩。
性子都挺跳脱的。
……
黑色宾利开离了明月巷,穿过那条槐树街。
后座的晏老爷子正打算闭目养神,没想一个急刹,宾利车在槐树街的街口停了下来,差点和对面过来的卡宴撞上了。
司机下了车,是想问候一下那辆卡宴的主人来着。
结果卡宴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下了车,司机那股气彻底蔫儿了。
“秦二爷……”司机放低了语气,礼貌的打了招呼。
随后折回去,跟后座的晏老爷子报告情况。
秦宵河从卡宴上下来,虽然没认出司机是谁,但那辆宾利慕尚的车牌,他却是认得的。
海A,五个8。
那是晏家老爷子晏入海的车。
下一秒,宾利车后座的车门被司机拉开,随后下来一位古稀老人。
秦宵河一眼就认出那人来了,确实是晏家的老爷子。
片刻后,他压下了心底的狐疑,笑着迎了过去:“晏叔,您怎么在这儿?”
晏入海一看见他就垮下脸来,拄着龙头避开了秦宵河,去看差点撞上的车头。
秦宵河面上尴尬,伸手扶了一下眼镜,转身跟上老爷子:“晏叔,对不住,您没事吧,要不要去就近的医院检查一下?”
老爷子绕着车身晃了一圈,终于掀起眼皮看向秦宵河,咧嘴:“检查就不必了。”
“你怎么在临川镇?”晏老爷子眯起眼,打量起秦宵河来。
因为秦念那档子事,晏入海和秦家老爷子秦正明几十年的交情闹僵了。
现在他是丝毫不待见秦家人。
不过秦家老二秦宵河稍稍要顺眼一些,所以他老人家愿意跟他聊两句。
秦宵河一脸难为情,不知如何开口。
老爷子见状,脸一板,语气也冷沉了几分:“怎么?事关你们秦家的商业机密不成?”
秦宵河连忙否认:“不是生意上的事情。”
“晏叔,这事儿我家老爷子不让往外说,他老人家觉得……丢老秦家的脸。”
说到这里,秦宵河微蹙了一下眉,眼帘垂了下去。
显然并不认可老父亲这话。
“丢脸的事?什么事?老头子我倒是要听听你们家有什么丢脸的事儿?”晏老爷子来了兴致,轻哼了一声:“你那大侄女毁了婚约,我们晏家的脸可是早就丢光了。”
秦宵河尴尬不已,“婚约的事情,确实是念念不对,晏叔您且不要跟小孩子计较了。”
最重要的是,秦念是他大哥秦宵山的女儿,晏老爷子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该直接去找他大哥?
“不计较也可以,那你便告诉我,你来这临川镇做什么?”
老爷子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秦宵河自知,今天这事若他不给老爷子一个满意的答案,这路怕是过不去的。
于是沉默了片刻,秦宵河开口了:“晏叔,这件事情是我们秦家的家事,本不该叫您知道的。”
“既然您非得逼着晚辈告诉您,那您可千万别往外说。”
“否则我家老爷子肯定打断我的腿。”
晏老爷子眯眼,一副将信将疑的态度:“有这么严重?”
秦宵河叹了口气,将自己来临川镇的缘由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晏老爷子。
两个人就站在车边,司机离得远,倒是没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只最后听见自家老爷子惊呼了一声:“秦桑是你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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