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陈却屏先是莫名其妙;待撞见了来人那一张脸,径直就愣住“容,容”整三秒的工夫, 他才把舌头捋直了“容老师。”

    第一部电影就破了a类电影节得奖记录, 第二部电影随即奥斯卡封金。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莫过于此。

    放眼千禧年后整个华语以至于国际电影界, 无能出其右者。

    也是从此,这男人便成了二十一世纪的电影圈避不开的辉煌名字。

    条条大路通罗马,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而有的人,一手即可缔造起罗马。

    如后者, 他是天生演员。

    影帝名头如冠在身, 手上那两部电影叫好叫座, 亦被官媒点名表扬过。鼎鼎的声名, 纵然陈却屏不是娱乐圈中人,却如何不曾听过, 是而触及了来人的即刻, 他也直接被震在了原地。

    遮阳伞在头顶,却像是突然间失了效, 未能屏蔽掉日色, 因而灼了人眼。

    晏歌微眨眼睫。

    这样从天而降的感觉, 很像是一种幻觉。

    但不是幻觉

    因他已经走到她身边来了。

    三两步过来, 站定了身, 容绰侧目, 望向陈却屏, 回应是慢半拍的懒散, “找她有事”

    四个字的音落, 陈却屏脸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了。

    虽不知这二人是什么关系,但想来,既是上了同一档综艺的,多少是认识的熟人。想通了此节,陈却屏缓过神思,勉强笑了下,“也没什么事,就是我下午的时候听晏歌唱得不错,想邀请她加入我们工作室。”

    容绰没落声,低眸,眼风扫过去,问晏歌“你愿意”

    晏歌摇头“我不愿意。”

    他应一声,嗓音如从喉骨里的漫漶,继而转向陈却屏。

    陈却屏“”

    都这样了,还能怎样。

    先前他哪怕是有一百个一千个想拉人入伙,现下这男人有心护着,他是不得不断了这念头。

    那厢陈却屏走了,氛围也松快了。晏歌舒了一口气,向着她爱豆仰起了脸,“容绰先生。”

    “嗯。”

    她睫毛稍微忽闪,“你怎么在这里”

    “我路过。”

    “”

    所以,是他路过,顺便替她解了个围。

    晏歌小声说了谢谢。

    男人没理她。

    然后她视线飘了飘,看见了那台熟悉的卡宴就停在路边,深黑的流线型。

    车窗降落了,司机老方在车里招呼人,“容少,小晏姑娘。”

    “小晏姑娘”也朝老方和和气气地打回招呼“您好,方师傅。”

    老方登时就乐呵了。

    多有礼貌一孩子呀。

    半个多月前他也就随口提了一嘴了自己姓氏,这孩子就记得这么清了。

    和自家这位爷比起来,那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一个冬一个春。

    才和方师傅打过招呼,却在转眼之间,先前还立定身前的影折身便走了,四合暮色里衬衫西裤笔挺落落的,双腿径直向前,徒留了背影在视域里清晰。不知是否天生气质使然,那一身原是正式,穿在他身,便如蒙了薄翳般的疏淡了。

    凝着那身影,晏歌也只怔了半秒钟。

    伞柄捏紧了在手心,而她迈开步伐

    追上了他。

    小姑娘上车,而雇主大爷很沉默

    这个时候沉默,可不就是默认了吗

    晚高峰,京城哪里都在堵车,老方也不急着开车,偏了头去问晏歌,“还是去新世纪吧”

    晏歌点头,启唇,语如带春风,“您记忆力真好。”

    记忆力好是司机师傅的绝活儿,何况在这皇城根底下开车的,记忆力不好能行吗虽然如此,听了这话,方师傅还是不免美滋滋起来,连开车都比平时有劲儿了。

    一句话惹人跳,一句话惹人笑可不就是这个理吗

    说起来,今日容少谈成了这一单合作,原是要回江家同江老爷子报备一声的。现下接了小姑娘,先送人去清漪园那儿,可就是要绕大半圈的路了。

    但这小晏姑娘言行举止均得人欢喜,老方也丝毫不以为烦。

    唯独堵车,不如人意。

    从五点多上的车,往清漪园那一路上行行停停的,路遇堵车和追尾事故,到六点还在半路上。又是凑巧,那夏时的天气是极蛮横而不讲道理,晏歌出会展中心时,傍晚仍暑热难耐,此时乌云翻卷着变了天,晚风凉爽鼓噪,连带着裹挟了噼里啪啦的水珠儿,暴雨终哗哗然地下下来了。

    雨珠由风吹刮而来,在车窗黏成了线。绿酒红灯往雨帘里一滤,霎时便成了隐约的光影。穿行了车流或人影,如纸上被水晕染透了的字节,模糊而不明。

    是怎么看也看不清的了。

    看不清外面,晏歌便将目光收回。

    侧目,向内,她轻轻瞥。

    见他折了两腿而坐,双目平视了前方,像是在看什么,眼色寡淡。

    又像是什么都没在看。

    窒闷而密闭的空间里,落针能闻,她开口亦入耳有声。

    “容绰先生。”

    没有回应,但他听见了。

    因为她出声的下一时,容绰看向了她的眼。

    猝然的对视如真空里的碰杯,唐突了的一下。

    无声也有实质的,像一枚透明顿号,阻在了要说的话前。

    稍顿,晏歌才将原本酝酿了的话问出口来,“我想知道,孤岩什么时候开拍”

    外界传了很久,说她爱豆会演这部电影,又因为原著作者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导演也是奥斯卡摘了金的。所以,对于容影帝要来演孤岩这件事,虽未官宣,但绒花却都很信服。

    旁的不提这样的顶配班底,就是放眼全中国,也找不出第二个更合适的人来出演了。

    没有更合适,唯有最合适。

    只是,传闻传来传去,一传就是大半年,却既没有官宣消息,更没有开机消息绒花们便不免感到着急。

    爱豆不想营业,他们可还想追星哒

    鼓起勇气,晏歌终于将这一困扰了千万绒花的问题问出了口。

    问出口,她遂两手交叠在膝,安静等待回答。

    相对两秒,容绰收回视线,话撂下。

    “不知道。”

    “”

    却在不知不觉间,车流渐变通畅起来,清漪园到了。

    此时雨却仍未歇,恰恰相反,雨帘致密而如瀑,大风卷雨雾哗然,趋势是越下越大。

    如澍暴雨里,路灯虽是通明,亦是模糊。

    晏歌先开了手机电筒,取走折伞,她同落座在后的男人与前排的方师傅依次道过别,而后才撑了伞,折了身,往前走去了。

    这般如晦风雨里,她仍是淑女仪态。

    温柔持重,端方大雅。

    手打着灯,光却在雨幕里发散,幢幢不明。

    自她身后,容绰直视着那道影子,眼色微暗。

    而司机老方落在驾驶座上,看着在雨里茕茕行走的身影,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放心。

    跟自家孩子年岁是差不多大,又是小姑娘家家的,又是这么晚上了,看着就让人不放心。

    这般想着,老方便想征询一下雇主意见,他下车多走几步路送人小晏姑娘回去。

    于是老方转首,动了唇才要说话,“容少,”

    车门“啪”一声关了。

    老方“”

    然后老方又一拍脑袋。

    下午看着太阳好,他把车里的伞全拿去消毒了,后来保险公司一通电话打了岔,他把这事儿给忘在了脑后,那些伞因而也没收回到车里头。

    坏事了。

    也是向前走了两步,等那双皮鞋倒映了她的视域之内,晏歌才发觉她的爱豆也跟过来了。

    见男人没撑伞,晏歌便自觉地抬手,把手里的遮阳伞举高了,勉力遮盖过他发顶。雨声喧嚣,因而她与他说话时,音量向上抬了几度,“你怎么过来了”

    惊讶轻微,令她跳过了称呼的繁文缛节。

    容绰侧目,瞥她,启唇,“我来散步。”

    晏歌“”

    所以她知道了,他来这漫天雨里,是为了送她。

    雨大,她那一把遮阳伞却小巧,一人用堪堪足够,两个人则不能兼顾。何况那把伞大半都被匀到了男人那半边去,余光随意地瞥,便是她湿透了大半的肩。

    容绰收回视线。

    “晏歌。”

    听见他唤,晏歌循声望过去了。

    “离我远点,”他的语气平铺直叙,像是在陈述着客观事实“我有洁癖。”

    “”嗯。

    她爱豆是有洁癖来着。

    想到这一节,晏歌握着伞柄的手旋即一怔,而后稍稍地将伞收回一点点。

    过几秒,那把伞又悄悄地朝男人递过去亿点点。

    “”

    清漪园区有岗亭,不过安保均脸熟晏歌,便也没拦小姑娘身边的男人。

    新世纪学校毗邻清漪园的南门入口,而晏歌家在别墅区最西南角。

    四合院的建制,新中式的装修。而琉璃黄、玉脂白、木原色交相错落,浸润在暴雨世界的中央,也如蒙了层深浅纱帐,笼罩色彩是几许失真。

    目的地到了。

    撞见终点的瞬间,也是知晓分别的时间。

    在小楼前,晏歌站定了,在干燥的空间里转身,在伞下,目光上抬,“我到了。”

    那栋楼虽不华丽招摇,亦可轻易得知价格不菲。容绰只看了一眼,俯视,下落在伞下那枚小发旋。

    绕着头发,很弯很卷。

    有着很弯很卷的小发旋的人却又想起了那套礼节,动了唇,要说话,盈于齿时,被落落的声息抢了先,“外面的男人是没安好心,所以才说要送你。”

    比如刚才跟她搭讪的那个老白脸。

    “”

    晏歌小小地哦了一声。

    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下午的事情。

    不过

    外面的男人

    想到了什么,晏歌小幅度地抬起眸。

    却偏那么不巧地,容绰也正朝她看来。

    朦胧雨雾里,对视的之间,男人鲜见弧度的唇如是浅勾了,而吐字是轻慢和傲慢,也是极散漫。

    “当然,”他说。

    “我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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