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时钟初初跨越过午夜的边界, 夜渐深沉。

    而在旧金山湾以南,帕罗奥多市,朝阳才是初升。

    “ease aet y resignation as benefits”

    resignation

    那封信是全手写而就, 花体连写, 干净、流畅又漂亮, 形同字体艺术只是, 在此刻,stanford的计算机科学院系主任却全然没了欣赏的意思。

    因为那个单词。

    resignation

    辞呈。

    更因为递交辞呈的对象

    将老花镜摘下, 白发苍苍的院系主任抬起眼,望向眼前玉立风轻的男人从十六岁入读开始, 他就是他们院系, 乃至于整个stanford的重点培养对象。

    而他也确实不负众望。

    从最年轻的hd,到讲师、助教、教授。

    stanford如今最年轻最闪耀的科研之星。

    yan。

    辞职

    院系主任既不理解, 也不愿意轻易答应流失了他一个,他们还要再花多大的时间、精力、金钱和心血去等待和培养第二个

    这样想着, 院系主任的第一反应便是劝阻“yan, 你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是生活上的,或者工作上的, 或者人际社交”因为激动,院系主任的话有些语无伦次至于卡顿“不管是哪一种,我们都可以谈谈,yan。”

    “boaer先生, ”晏词唇微展“我没有遇到任何困难。”

    “遇到困难的,是我的家人。”

    薄镜片后, 他的眸沉静收敛。

    看起来, 那个从前无法保护妻子的男人, 如今也仍然不能保护好他的女儿。

    既然如此

    那就换他来。

    同一时刻, 同仁医院单间的病房里安静成片。

    夜色已深,入室唯有华灯斑驳的影,间或游移,却无声无息。

    在这样的静夜里,晏歌做了一个梦。

    她清楚地知道,那只是她的梦。

    因为她见到妈妈了。

    见到妈妈了,所以是梦。

    妈妈仍然是她记忆里的妈妈,脾气很好的,永远微笑的,会弹琴给她听的没有任何变化。

    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妈妈了。

    除了照片,除了梦里面。

    久别重逢,所以有眼泪。

    也有手的抚触,拭过了眼角,很轻。没有缘由,却让她觉得安心。

    都在梦里。

    微光朦胧,对初醒来的人而言却刺目。出自本能,晏歌稍抬起手,却也在下一时被宽热手掌握住,“小歌。”他握住她的手腕,第一时间地问她“怎么样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

    要抬起的动作被强行地暂停,在浮动光影里,晏歌眼睫微眨,而后定睛往日装束均体面的中年男人,此时下颌却有胡茬,眼底也生了乌青。

    仅仅一夜过去。

    一瞬不瞬地,曾城凝视着女儿的脸庞。

    明明是商场上兵不血刃的人,吞并或者抄底,亿万计的流水从账面过,眉毛也不会动一下的。示外是永远的温润儒雅,翩翩风度,喜怒不形于色。

    在此时,紧绷的情绪却显而易见。

    乱了分寸。

    这样的曾城,是晏歌不曾见过的。

    她稍怔,然后摇首,“我还好。”

    曾城多看了她几秒,眉目方微展,“饿不饿”但他也不像是征询的意思,这一句过后便拿了手机“我叫人送份粥来。”

    “”晏歌其实不太饿。

    轻中毒后还留有残存的反应,她有轻微的头晕和反胃,现在不是很想吃东西。

    但那疲色近在眼前,是清晰的,显见的,也是不能忽视的。

    所以回绝的话,也堵在了喉间。

    电话拨通了,曾城偏首,“想吃什么粥”

    晏歌抿抿唇,“银耳红枣。”

    曾城温和笑了,“好。”

    女儿要了银耳红枣,做爸爸的就报了银耳红枣。

    后面医生做了检查,护士来拉了窗,银耳红枣粥也被配送员送来了。医生检查是没有问题,再吊个半天的葡萄糖调养调养也就好了。

    热腾腾的粥飘散着红枣的香,黑米煮得粘稠,而银耳出了胶,勺子舀了又往下掉这碗粥火候恰在时宜。

    刚出锅的粥滚烫,密密地舀在粥里,要吹上好几口才能变得温凉。

    反复数次,晏歌喝粥便用了半小时。

    粥没了,盛粥的环保纸杯也空了,曾城顺手接过丢进垃圾桶,转手纸巾又递过来,仍问“还饿不饿”

    晏歌摇摇头,这次回了否定“不饿。”

    “要不要喝水”

    “”其实也不要。刚刚她喝了一碗粥,也等于是喝了半杯水。

    但对上视线,她点了头。

    输液瓶里,葡萄糖的点滴无声滴落。从瓶到管,一滴,两滴,融入无痕。

    喝过了水,秒针在挂钟的表盘里走着。

    滴答,滴答。

    时针指向十点,早就过了启悦天华的上班时间。

    何况,身边的这个人,一贯是早出晚归。

    晏歌看了看时间,然后看了看曾城。

    “我这两天不去公司。”曾城说。

    不去公司的原因是什么,他没有说,但已经很明白。

    晏歌应一声。

    父女相处安静,而半天的点滴打过,也没有留下观察的必要。因而当天下午,晏歌就出了院。

    在此期间,她也了解清楚了纵火案的前因后果。

    毛可意是声动音乐的。

    声动音乐想要签自己。

    利益的蛋糕被触动了,所以才会有后来的跟拍黑料。

    至于再后来的事情,她都知道了。

    黑料被反击,毛可意被雪藏,几年事业毁于朝夕。性格使然,她走了极端。

    所以拿了汽油,在8月20号这天的晚上,走进了上林苑公馆。

    而晏歌被堵在了独立洗手间,火势渐大而氧气殆尽。那时候包厢内推杯换盏场面热闹,没有人察觉到她离开了多久

    除了他。

    她爱豆是第一个找到她的人。

    晏歌的手机先前留在包厢的餐桌,后来则被曾城带到了车上,等出了院回了清漪园,才得以物归原主。

    一开屏,无数的消息便炸过来。

    有同节目的嘉宾的,有她小学和初高中同班同学的,有合作过的人,比如申蓝、苏巧巧、裴杰和苏子,发来的都是关心和担心。

    还有哥哥的。

    哥哥只发了一句话。

    病历拍照发我。

    晏歌“”

    哥哥还是和从前一样,虽然关心她,但不会说好听的话。

    按他说的,晏歌把病历单翻出,拍照后发了过去。

    那边便没回复了。

    从下而上,晏歌逐一地看过消息,也逐一地回复了。再往上,到置顶的位置

    我爱豆2。

    我爱豆好点了没

    我爱豆醒了回复

    晏歌“”

    可是,她要是没醒的话,也不可能在梦里回复他啊。

    小粉丝好点了

    就在下一秒,一通语音电话倏而就打了进来。

    晏歌按下了接听,“容绰。”

    手机听筒传来软声,容绰眉弓稍抬几度,唇掀散漫“好点了”

    她应一声,“我已经出院了。”然后又真心实意“昨天谢谢你。”

    虽然不是故意,但她的确给他添了麻烦。

    彼端静了几秒,之后有笑声传来,低沉沉地响落,“然后呢”

    晏歌不解,“然后”

    “怎么谢我”顿了顿,他好整以暇的“昨晚火挺大的。”

    晏歌“”

    “抱你出来的时候,我也被烧到了。”

    闻见这句,晏歌的手指便紧扣在了机身“你被烧到哪里了”

    “衣服。”

    “”

    “我衬衫是高定,七万八。”

    “”

    虽然有些失语,不过听到只是衣服,一颗心就慢慢地松了。握在机身的手也跟着松了些,晏歌问“支付宝还是微信”然后又说“银行卡也可以。”

    “赔就算了,”容绰“我又不缺钱。”

    理解不了男人,晏歌下唇轻咬。

    说了衬衫被烧,赔钱他又不要。

    那他是什么意思。

    另一端,容绰徐徐开腔,说的事情如是与先前的话题全然无关“石景山新开了家私房菜。”

    还是江西菜。厨子也都是江西人。

    她也是江西人。

    想必会喜欢。

    蓦然听他这样说,她似懂非懂的,没反应过来“什么”

    有轻淡的男声,就这么倏而从听筒里扬了出来,疏疏落落“我缺个人,请客吃饭。”

    “”他挑明了,所以话里的潜台词,她也听出来了。

    他是要她请客吃饭。

    他们一起吃饭也不是第一次了,昨天他又帮了她,她请他吃饭也是理所应该。这样想着,晏歌问“什么时候”

    “我定。”

    说着这样专断独行的话的人,当然是一个专断独行的男人。

    可是偏偏,这个专断独行的男人,既是她的爱豆,还是她的英雄。

    三年前在杨林是,三年后在北京也是。

    英雄要她请客吃饭。

    英雄又说时间他定。

    可以的,这位英雄。

    握住了手机,晏歌说好。

    但是他又,“这次先这样,下次的再说。”

    晏歌眉眼稍滞,“下次的”

    他们不是只约了这一餐吗

    指节在手机轻敲,在电话的彼端,容绰唇一弯,笑意无声从唇边漫出。喉间微动,他清明反问“七万八,你一顿饭就想抵掉”

    晏歌“”

    又说衣服被烧了七万八高定可贵可贵了,人家提了赔偿又说不要。又说你爱豆不缺钱荷包鼓得很不必小粉丝操心,又说虽然不缺钱但缺个人请客吃饭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想缠着女孩子吃饭。

    直到这会儿把小七岁的女孩子家怼得哑口无言了,男人心情方才呈现出上扬趋势,接着就开始摆事实讲道理了,“七万八,以一餐均价七百八算”

    “你也要请我,一百次。”

    “”

    结果如何,一目了然。

    不过丢了电话,男人眉目从手机屏前抬起,面向面前的律师团那是为江家常年聘用的律师,从刑法到婚姻法无不涉猎先前那些上扬了的情绪便尽数收敛,容绰掀唇

    “说吧,”对着律师,他吐辞寡淡“纵火罪怎么往高了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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