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儿, 快过来吃饭了。”
母亲笑的很慈祥,将一盘烧鸡放到桌子中央,再倒满两杯桂花酿, 不等招呼,那爷俩儿先冲上桌子,一人一根鸡腿啃得满嘴流油。
花凌站在门口, 不知所措。
母亲故作嗔怒的给他们俩一人一巴掌“挺大个人了,还跟孩子抢东西吃。还有你啊夏玉, 也不等哥哥自己就先吃了, 没规矩”
夏玉咧嘴憨笑,还朝花凌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哥哥,快来呀你不来娘不让我吃鸡腿”
花凌木木愣愣的被夏玉拽进门, 又被强行按坐在蒲团上。桌上的四菜一汤很是诱人,光是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看什么啊, 快吃吧”母亲在一旁催促,花凌呆呆的拿起筷子, 心中微微颤动,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好。”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很是热闹,母亲的厨艺了得, 豆腐滑嫩可口,排骨外焦里嫩,把夏玉馋的口水直流,吃个饭跟打仗一样, 不抓紧时间下筷子就没了。
花凌也不得不掺和进战局里, 不一会儿功夫, 四盘菜被一扫而空。
几个人酒足饭饱撑得不行, 母亲握着花凌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多吃几口家里的菜,免得日后想家。”
父亲也不再欢笑了,他瞬间凝重的表情让花凌感觉心慌意乱“今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生病了。”
夏玉一听这话就哭起来了,直接扑到花凌身上呜呜咽咽道“我不要哥哥进宫”
母亲被他惹得眼眶一红“胡闹,你哥哥能得陛下赏识,那是咱们家几世修来的福气。”
是了,当今圣上姓萧名烬,传闻他凶残暴虐,性格阴晴不定,杀人如麻。年少时曾多次带兵出征,南征北战,立下战功累累,斩敌无数,有万夫莫敌之勇。
关于他的丰功伟绩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而关于他是如何嗜血如何残暴的,足够养活十个说书先生。
民间传说,萧烬曾有过两个宠妃,一个被折磨疯了,一个被折磨的自尽了,剩下的那些全都在后宫里吹冷风,熬到人老珠黄半截入土,下场没一个好的。
听说陛下这回相中了花凌,父亲吓得当场病倒,母亲更是终日以泪洗面,唯恐自己的亲生骨肉前脚走着出门,后脚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躺着回来。
夏玉更是偷偷做了决定,等结亲之日偷梁换柱,自己代替哥哥去龙潭虎穴。幸亏花凌早知道夏玉胡闹的性子,提前将他的司马昭之心逮个正着,看夏玉哭哭啼啼的样子,花凌也于心不忍,只好抱着他哄了一晚上。
终于在三天后,宫里面来接人,父母和弟弟夏玉不得不俯首跪拜“恭送帝后。”
他被强行穿上婚服,盖上红盖头,送上轿子,从家门口一路抬到了皇宫大内。
途中他没忍住掀开红盖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浩瀚华丽的行宫,站在这里就能衬托出自己是有多么的渺小。而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全是属于那个人的。这里低眉敛目的太监宫女,腰间挎刀的大内侍卫,他们的生死也皆由那个人掌控,只需一句话便可夺走成百上千人的性命,唯一的九五至尊
听太监说,他走的是正门,也就是午门。只有两种人能经过的门,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帝后,寻常妃嫔只能走角门,而他却是从正门“光明正大”抬进去的。
这是否表明他和别的男女宠妃不一样呢
花凌这样问自己。
新婚之夜,他坐在床上等待着君主的宠幸,他毕竟是凡人啊,整整一天不吃不喝,胃里早就和他抗议了。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偷吃一口桂花糕垫垫肚子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他知道,陛下终于来了。
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他本能的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对方掀开他的盖头。
冲入视线的那张脸,很熟悉,却又有些陌生,花凌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有一丝怪异,又有一丝稀奇。
“饿吗”皇帝问他。
他比想象中的年轻英俊,与其说英俊,倒不如说惊艳了。想也是,皇子龙孙当然各个都是长相精致俊美的人,怎会出现歪瓜裂枣呢
花凌诚实的点头,表示自己早就饿穿刺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逗笑了这位年轻的君王,萧烬笑起来愈加迷人,根本不及传说中的那样冷酷暴虐,他很温柔的去拿了糕点和酒酿,看花凌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他笑的更加温柔了。
“你的表字是枫亭,枫叶铺满亭中的意思吗停车坐爱枫林晚枫林晚,朕今后就唤你晚晚,好不好”萧烬一边玩弄着他细软的头发,一边用鼻子去蹭他的脖颈。
花凌被蹭的发痒,忍不住笑了起来“陛下说好,我就好。”
他这副乖巧的模样甚得圣上喜欢,那是温馨幸福的新婚之夜,萧烬全程对他无比温柔,不停的用亲吻爱抚他,生怕弄疼他。可见民间传闻,说是暴君发起疯来和宠妃大战三天三夜,最后活活把人干死的谣言是假的。
婚后的生活很平淡,毕竟是皇帝的男人,免不得后宫争宠,明争暗斗。
而每次遭遇陷害和不公,萧烬都是无条件站在他这边,这让花凌觉得受宠若惊的同时,又隐隐感到不安。
“陛下,你是爱我的,对吗”他惴惴不安的问。
萧烬失笑道“怎么问起这个,朕不宠你宠谁”
他稍作安心,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
突然有一天,皇帝那位曾经的宠妃从冷宫里跑出来了,花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出来的。反正人家不仅跑出来了,还顺利的找到了他的“听雪宫”,甚至瞒过了满院的守卫直接闯进了他的卧房。
花凌差点被那人掐死,两人都是男的,比起体力来花凌是打不过对方的,毕竟那是个疯子,力气猛如蛮牛。
“你以为陛下真的爱你吗,可怜,我真可怜你啊什么晚晚,狗屁晚晚”他嘶声力竭的大吼大叫,一边哭一边笑,状若疯癫。
闻风而来的满院守卫都被吓得不轻,对那男人又打又骂,试图将人拖出去,花凌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叫停。
他颤颤巍巍的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踉跄两步上前,用满是泥泞的双手捧住花凌的脸,笑的极其讽刺“晚晚,晚晚,是白林晚啊是陛下年少时的书童,白国公的孙子白林晚啊”
脑中有根弦,啪的一下断了。
心口先是像火烧一样疼,然后就好像被千刀万剐那样痛不欲生,连呼吸都是奢侈的。
宫人们乱作一团,他躺在床上如同濒死的鱼,渴望海水的浇灌却无能为力,只能被迫接受被活活烤干的结局。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烬来了。
他挣扎着起身,直接打翻萧烬手里的药碗,冷声质问道“我从始至终,只是一个人的影子,一个人的替身”
萧烬没有否认,反而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你有何不满的爱,朕给你了,权贵名利金钱,朕也给你了,你全家因此荣耀万丈,你弟弟夏玉被封为二品大将军,你母亲是一品诰命夫人,父亲是大学士,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花凌苦笑一声“那我呢”
萧烬抿了抿嘴,良久才道“你就是你。”
花凌没再说话,只是独自惨笑。
是啊,家族因他而得荣耀,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自古帝王之心,从来不是一人能独占的,被当做替身又如何,一颗真心错付又怎样。别人想当还当不上呢,他再叽叽歪歪就太不识好歹了,惹怒皇帝对家里没什么好处。
他死不足惜,但若是连累父母和弟弟,他死不瞑目。
大约半年后,夏玉被人陷害,萧烬没有查实,直接就定了夏玉的罪。那日花凌尚在病中,不顾高烧愣是在殿外跪了一夜求萧烬,萧烬终于还是心软了,改砍头变成流放。
后来,宫里进了新人,同样是从午门进来的。而在那之前,他已经被萧烬寻到了错处,废后了。先是幼子流放,后是长子废后,老父亲本就上了年纪,再一次病倒之后就再也没起来过,在除夕夜前夕病逝,母亲经受不住打击也跟着病倒了,在第二年开春随着父亲一起去了。
消息传到花凌耳里的时候,他没有动,更没有掉一滴眼泪。因为早在父母病逝之前他就听说了,发配流放的弟弟夏玉,感染瘟疫客死他乡。
父母没了,弟弟也没了,真正的家破人亡。
“皇恩浩荡,特将夏玉大人的遗体运回来,要好生安葬呢”丫鬟在旁不停的劝慰,花凌却是冷冷一笑,“死后隆恩,不过是做给后人看的,有什么用。”
“公子慎言,陛下来了。”
花凌根本懒得动,他就坐在美人靠上,出神地望着不远处高挂的画像。
“花凌。”萧烬在背后叫他。
花凌没有回头“那是我刚刚进宫那年,你送我的生辰贺礼,你说那是你亲手所绘,我当时感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花凌端起放置已久的茶杯,抿了口水才又说道“我嫁给你七年,盛宠一年,冷落四年,打入冷宫两年,算起来我的好日子只有区区一年而已,三百多天罢了。”
“那位新的“晚晚”呢又承宠了多久,一年,半年,还是三个月”花凌失笑起来,“帝王心,不过如此而已。”
皇帝问“你很恨朕吧”
“还行吧。”花凌又抿了口水,“我这人固执,认准的人,穷极一生也要吊死在那棵树上,专心致志,从一而终。你辜负我那是你的事,我这辈子问心无愧了。”
他端着烛台起身,走到画像前,眼也不眨的将其点燃。随着烈火吞噬了画卷,他轻轻松松的笑了出来“若能重来一回,我必和你背道而驰,殊途不同归,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萧烬望着熊熊燃烧的画卷落在地面上,成为一滩死灰,冷风一吹就散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由自主的低头看向那杯喝得一干二净的茶,萧烬脸色登时大变“花凌”
“无毒的。”站在月光下的男人勾唇浅笑道,“你以为我会自尽吗,错了,我没那么脆弱。”
皇帝怔鄂的望着他。
“我倒要看看”花凌下意识捂住空落落的心脏,眸中仅存的那点哀婉消退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靛青色的阴霾,“这场戏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无怒、无喜、无悲、无悔、无恨、无怨、无爱、无忧、无哀、无畏、方为无情。
方为无心。
游廊消失不见了,亭台楼阁在刹那间崩塌,宫墙大殿被虚空所吞噬,眼前绽放刺目的白光
净世青莲,凋谢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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