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在夜里空荡的红墙宫道中显得格外清晰,长春宫门外一个守门侍卫侧头看一眼,他似乎听到有人朝这边走来的脚步声。果然不远处两名女子旋风般的向他们走来。
待到宫灯下他才一脸惶恐的看着眼前头戴破布的女人,虽然她的脸一半被破布遮住看起来并不吓人,但是她的手指关节扭曲,烧伤的皮肤上长着颗颗肉瘤,让人触目惊心。
“我来找皇后娘娘。”阮嫔从容开口,并不被他们的惧怕影响。甚至她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礼貌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在侍卫看来更像是恐怖的诡笑,让人看了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您,您是?”其中一个侍卫强打精神,壮着胆子问。
“我是椒房宫的阮嫔。”她脸上的破布被夜风吹得飘然起舞,本欲挡住的另一半脸也被吹得若影若现。
冷汗从一个侍卫的额头滚滚而下,他浑身抖得像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另一个侍卫更是吓得往后一退,椒房宫的人怎么会出来,椒房宫的疯子不是只在院子里哭嚎吗?怎么跑出来了?
“您,稍等。”侍卫拔腿就往院内跑,速度之快还不小心撞翻了石阶上的花盆。
皇后见到来人时怎么也想不通椒房宫的人怎么会来找她。
一直听说椒房宫的人从不到外面来,她还暗自唏嘘,但现在看到她们不加遮挡的出现在人前的样子,她反而奇怪:有着这样一张脸,她们是怎么忍受的?怎么还敢现于人前?
一个大半脸都烧毁了的侍女,她的眉毛一条烧秃了,那边眼睛也没了,露出真容后,她们立刻又把脸用破布遮了起来。
“陛下不在,妾身才敢到皇后娘娘的长春宫来。”阮桥轻声细语,一点都没有传闻中的可怕。
皇帝此时确实不在宫中,因着大地震引发的天神诅咒之说,文帝在宫中建立佛堂每日诚心祷告,以平天神之怒,至今日恰好四十九日,在钦天监的陪同下昨日启辰去灵山祈福祭天三日。
只是听到阮嫔这么说皇后心中感觉瘆得慌。可是她好歹是皇后怎能在她面前露怯,想到这里她越发镇定的问:“既然选在陛下出宫的时候来长春宫,阮嫔是有话同本宫说?”
“皇后娘娘可知,淑妃怀孕了?”阮嫔笑着俯身靠近,眼里是一片荒芜的森冷,泛着初冬的寒凉之气。
皇后身侧见惯了各色场面的郑嬷嬷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皇后这一刻流露的震惊不是假的,但她惊讶的不是淑妃有孕的消息,而是被关在椒房宫形同半个疯子的阮嫔会知道,她立刻怀疑起来:“你是如何知道的?”
“嫔妾自由办法,娘娘大可不必怀疑。”阮嫔语气森然,落在皇后耳中,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皇后稳住心神道:“那你现在告诉本宫是想让本宫怎么做呢?本宫身为皇后,知道以后,只能去上报陛下,昭示后宫,奖赏淑妃。”
“皇后难道想让那个孩子生下来?”阮嫔眼中闪过鄙夷,声音冷若寒风。
“这是陛下的孩子当然应该生下来,后宫已经多年未有皇子公主降生,这是件喜事。”
“这孩子可不是皇后娘娘的,娘娘也如此高兴?”
“只要孩子是陛下的,本宫都会高兴。”
“啪啪啪,”阮嫔慢慢的伸出一只笼在袖中的双手,缓缓的鼓起掌来,声音一点不清脆,闷闷的。这是因为她手指变得畸形,已不能双掌合拢造成的。
可皇后自看到她双手的那一瞬,脑袋翁了一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这,这,这还能被称之为是一双手一条手臂吗?
那掌声越来越低,如无形的丝线把皇后的喉咙缠紧,让她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皇后如此高兴可不妨想想为何淑妃有孕而娘娘自己却多年无孕?为何淑妃有孕的时间又如此恰巧?据嫔妾所知,东宫太子中毒,”
“后宫多年无所出皇后娘娘难道不知道原因吗,可是淑妃为何会怀有子嗣?若是皇上不同意淑妃能怀上?为何人人都喝的落红花淑妃却可以不喝?为何淑妃有孕的时间又如此恰巧?东宫太子一中毒淑妃就有孕了。嫔妾听闻这几年淑妃可是宠冠后宫,难道娘娘觉得淑妃若生下皇子,母凭子贵荣登后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了,到时候皇后娘娘该如何安置呢?莫不是要来椒房宫同嫔妾作伴?”
“放肆。阮嫔,皇后如何自处是你可以妄议的。”章皇后身边的郑嬷嬷厉声喝道。
可是皇后已经被她最后那句去椒房宫同她作伴吓得差点魂不附体。
“嫔妾确实不能妄议,只是给娘娘提个醒罢了,若是皇后娘娘有办法让淑妃来椒房宫,那嫔妾就能让她身上的孩子滑掉。”
章皇后定定地望着她,眼神复杂面色微白,指尖在大红宫纱上微微发抖。
“趁着陛下不在宫中,一切推到椒房宫,娘娘自是没有后顾之忧,了却这庄事嫔妾也算能得解脱了。”
二人的视线相撞,章皇后从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里看不到一丝退缩。
直至人离去,室内变得安静下来,章皇后已然没从刚刚的氛围中出来,她只觉有一只重锤狠狠砸在她身上,砸得她魂魄出窍,头晕目眩。她是宁愿死也不愿去过椒房宫那些人的日子,她不能死,也不能去,即便要有人去那人也该是淑妃。
忽然想到什么的皇后抬手招来一旁的郑嬷嬷,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将今夜值守的那两个侍卫解决掉。”
郑嬷嬷眉头倏然一皱,目光望向前门的一处,眸光阴寒。
此次皇帝灵山祭天祈福是钦天监推算出来的吉日,为了以示对天神的尊重,众皇子公主全部都必须参加,除了卧病在床的太子。朝中的大臣也差不多去了一半,只留左右丞相与内阁监国,其他臣子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行。借着这次祈福的机会,皇帝把居于宫中的备选太子妃的贵女们都带上灵山去给太子祈福。虽说是祈福三日,但加上路程至少也要七八日。
马蹄沓沓,车声隆隆。一路上鼓声大起,长号向天呜呜齐鸣,声势很是雄壮。明黄色大旗上的“晋”字迎风招展,御驾熠熠闪光,仪仗铁骑威风凛凛。
夜晚,行辕所在的山地岗哨林立,山腰帐内灯火通明。
清晨,朝霞淹没了灵山山水的辰光,皇室的全副仪仗整肃涌出向灵山浩浩而来。
文帝在高车上望了望,已遥遥可见飘扬飞动的各色大旗,钦天监的说法,各大旗帜颜色是极有讲究,有据而定的。讲究的依据就是国家的天赋德命,这样一个国家才能在上天佑护下安稳顺畅的运行。
翌日,神圣的祭坛处禁军依次沿着石阶排开,各皇子立于各大彩旗下,东侧本是太子位置,可太子没来,站在东侧的就是嫡长公主,西侧乃吴王,北侧是陈王,南侧安王与齐王。当文帝那一身明黄缓缓走上台阶时,鼓号齐鸣乐声大起,肃穆祥和,气势宏大极了。
钦天监监正与司礼大臣站在祭坛下等候。祭坛下,两千铁甲骑士围成了巨大的环形骑阵,将祭坛围在中央,祭坛下方站满四品以上的大臣。黄钟大吕奏起庄重肃穆的祭天雅乐。文帝踩着红毡直上祭坛,向正中央长案上的三牲祭品深深一躬,展开竹简,高念祭文。
“祭天大礼成——!”司礼大臣亢声高诵。
祭天过后回到灵山顶大殿内,皇帝和众皇子公主都要继续在此祈福念经,其他大臣、禁军和伺候的下人都将下山回到山腰大帐等候与守卫。
大殿内,气氛静谧肃穆。六张御案摆放整齐,正中高出平地三尺的乃皇帝御案。其余五案均贴地而设。每张案上均有两只铜鼎热气蒸腾。六张御案后是六张矮案,供六位备选贵女用。
一坐坐了四个时辰,众人都是腰酸脖子痛,可又介于皇帝在不敢有所动作,只能生生忍着。突然,几十名原先作僧人打扮的匪徒擎出兵刃,大厅中顿时刀剑森森,杀气冲天。
“一群执迷不悟的狗东西。今日我们就要替□□道,斩杀昏君。”领头的匪徒伸手从香案下一摸,一柄长剑来到手中。
楚凝陌离皇帝最近,立刻起身站到文帝身前,其他皇子也纷纷起身迎敌,但是祈福中众人都没有带武器,只能肉搏。
靠近殿门的子汐高声喝道:“有刺客,抓刺客。”大殿之外的禁军闻言冲了进来,可到底离得远待他们进来大殿中已经打了起来。
子汐拉着顾怀浅就往附近的香案下躲。还好这些匪徒的目标不是她们,所以火力集中在皇帝那处。长公主和几名皇子将文帝护在身后,赤手空拳迎着匪徒的刀刃。待到禁军赶来,形势才好些,这些禁军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之辈,可匪徒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双方短兵相接。但是留在山顶的禁军只有一百人,其余全部在山腰驻扎,可匪徒却好像越杀越多。
“凝蕴,和莫统领护送父皇与贵女们离开。”楚凝陌见状赶忙对七公主楚凝蕴道。
楚凝蕴也不多言,护着文帝就走。就在他们往殿门外跑时,空中传来炸雷般的断喝。
“想走?没那么容易,狗皇帝留下你的命来!”
子汐拉着顾怀浅挤进禁军的包围圈,回头看去,但见身后空中,匪徒头领庞大的身躯像是一只鹰隼一般跃在空中,面容狰狞的瞪着她们。手中的钢刀闪闪发亮,让人目眩。
大吼一声脚尖点地,那魁梧的身躯竟然轻盈无比,越过众人头顶,跨越十余步的距离来到他们身后。手中钢刀兜头盖脸的灵山压顶一般朝着皇帝劈去。这一刀力贯千钧,只要劈中,文帝定会被从头到脚被劈成两半。禁军统领动作迅猛,仗剑猛击,当啷一声,刀剑相交,发出刺耳的声音。
匪徒头领提刀在手,眼泛精光,大喝一声,钢刀对着莫统领飞身而至,两人缠斗在了一起。
这时从殿外杀进来的匪徒阻断了她们的去路。子汐捡起地上已死侍卫的刀横着胸前,拉着顾怀浅靠在皇帝旁边。不敌对方人多势众,侍卫们的保护圈越来越小。突然一人面带狞笑手中大刀直上直下兜头砍落前方三名侍卫,文帝面前顿时空虚。那人狰狞的面孔骤然放大,子汐举刀格挡,左右移动躲避他如影随形的杀招。这一躲就松了顾怀浅的手,余光一瞟七公主和两名侍卫又围到了她与皇帝面前,心下稍安,看来靠在皇帝身边虽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虽然目标都是文帝,但是也只有那里守卫最强。
这边缠斗的时候,厅中战局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围到文帝身边的两个侍卫也相继倒地。子汐发髻有些散乱,挥剑奋力挡住匪徒凶狠的一刀,胸口气血翻腾几欲作呕。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未真正与人打斗过这一上场竟然是大场面。但好歹也是正文八经练过的,虽说不能以一敌三,但对战一个还是有余的。
来人又是劈头一刀,子汐本能一个闪身堪堪躲过这一刀,可是她这一闪皇帝的前胸就露出来了,眼看着刀就要砍在皇帝身上,顾怀浅一个转身背部挡在了前面,千钧一发之际,子汐提刀一拦却只触到对方的刀刃下端,刀尖直直划向了她雪白的背。铿锵一声,刀尖被七公主一剑刺开,背上只划过浅浅一下。
那人正待再攻,噗嗤一声响,一只箭弩射中他的后心,惨叫一声张口发不出声音便倒地,迎面无数禁军冲了进来,局面瞬间逆转,匪徒被尽数绞杀,只余那被生擒的匪徒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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